江河不顺意

    灵鉴讲完她和枕溪的过往,河面上那两只鸭子不知何时游到一起,相互依偎着,缠缠绵绵。

    房檐投下一片阴影,宋辞澜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所以,我曾经在梦中见到的,不是梦,而是你和那位枕溪星君的……回忆?”他隔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是。”

    “我是他的转世?”

    宋辞澜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问了。

    灵鉴沉默了,过往的记忆在心中山呼海啸,她的一颗心随着海浪浮浮沉沉,但她还是平静地说道:“不,你不是他。”

    她冷静克制,寥寥几个字就仿佛宣告了宋辞澜的死刑。

    宋辞澜明明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和她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的人,可听到她的否定,他又觉得心如刀绞。

    “原本神仙寂灭若得机缘会有转世的机会,但万神入轮回不同,跳入万神窟就是魂灵四散灵归天地,残魂在世间融合成完整魂魄后再转世为人,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曾经那个人了……”

    她像是在解释给宋辞澜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元君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宋辞澜隐约已经猜出那个答案,但他不懂,为什么她竟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许他保留。

    “我和枕溪是道侣,我们彼此有魂契相连,你对我的感情无端而起,这不是你的本心,而是他的残念。”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宋辞澜心上敲打,恍惚间,他似乎又掉进了空桑的无尽池,万千冰凌穿胸而过,刺骨的寒意在血脉中蔓延翻滚。

    血脉深处,有声音在反驳,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无关心魔,也无关他人,可在他的那些梦里,他又确确实实见过灵鉴和他人的回忆。

    宋辞澜却觉得荒谬,这些年短暂的相遇和长久的别离,他明明自己亲身经历,可眼下却觉得自己像一个旁观者。

    “元君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断情。”

    宋辞澜不懂,她明明可以不告诉自己这些,天上人间何其遥远,他可以一辈子守着这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不打扰她分毫,可她偏偏又再度出现,闯入自己的世界。在他因为再度见到她欣喜若狂时,她却存着心思,要将他早已生根发芽融入血脉的感情连根拔起!

    灵鉴见他面露痛苦,正要解释,突然察觉背后的动静,她转过头,低喝一声:“出来!”

    巷子拐角处,水神慢悠悠地走出来,她像是自言自语,感慨道:“没想到啊,宋辞澜竟和枕溪星君竟还有这层关系!”

    宋辞澜听了这话明白过来,灵鉴和那位枕溪星君的关系,天界皆知。

    水神的目光慢悠悠落在宋辞澜身上,眼底一片了然,“我就说师姐你无缘无故怎么会和一个修士交往过密……”

    “阿滟!”灵鉴出声呵斥。

    宋辞澜猛地一震,心上仿佛又被人插了一把刀,他握紧双手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他难得这样失态,大步离去,丝毫不顾灵鉴在背后喊他。

    宋辞澜远去后,灵鉴一声叹息:“阿滟,你何须如此?”

    水神才处理了灵鉴带回来那只蠹泉,这才出来寻找灵鉴,没想到却意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得知了宋辞澜和枕溪星君的关系,她原本还担心师姐犯糊涂,可听到师姐说要帮宋辞澜断情,她一时放松才被灵鉴察觉到气息。

    只是灵鉴口口声声说要帮宋辞澜断情,此刻目光却追着宋辞澜而去,水神连忙说道:“师姐既然准备帮他断情,就应当果断,你犹犹豫豫,他难免还会心存希望!”

    道理谁人不懂,只是灵鉴望着宋辞澜远去的背影,竟又想起枕溪当年那一转身的落寞。

    “不过师姐,我也好奇,何必非替他断情,你索性不见他不是更好?”

    宋辞澜虽为修士,但即便他有幸飞升,和灵鉴之间也隔着千山万水,若无灵鉴主动,他们日后见面的机会本就微乎其微。

    “他昔日替我承受过一记天雷,我问过天医司掌事,他虽是修士,但凡人之躯对抗天雷,有损神魂,此伤难治,还会阻碍修炼,想要继续进益,唯有断情绝爱,修绝情道。”

    “师姐是为了帮他?”

    “阿滟,他当日替我扛的那一记天雷,我还不起。”

    即便宋辞澜并无所求,但灵鉴却内心难安,她知道宋辞澜对她的情谊,她无法回应,只能替他扫清些修行路上的障碍,助他再上一级。

    “我若直说让他修绝情道,他自然不肯,但若是他知道自己与枕溪之间的关联,他会想明白的。”

    “会吗?”水神并不这样觉得,“万一他不愿意呢,他满足于眼下,不愿意承你的情呢?”

    “空桑才出了变故,人间也不再太平,他会明白孰轻孰重的。”灵鉴了解宋辞澜,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啊,那我是不是不该打断你?”水神后知后觉。

    灵鉴只恨不能像教训青耕一样敲打水神,她揉了揉眉心,转而问道:“你审问那水灵的结果呢?”

    “它能感受到当日和它一起从望海谷出来的其他水灵的存在,我已经传令各地水府严查,已经摆脱束缚的需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但仍在水中的很快就能查清。”

    “记得仔细审问,这些水灵也许知道无咎的下落。”

    “我会的。”

    灵鉴说完这话,转身离开,水神连忙一把拉住她,“你去做什么?你不是要现在去找宋辞澜吧?”

    灵鉴想着先让宋辞澜冷静冷静,她另有安排,“此地离钟山不远,我要去见一位故人。”

    水神凝眸,“你在钟山哪里来的故人,又是什么故人?”

    灵鉴低声说出一个名字,水神瞪大了眼睛:“她为何会在钟山?”

    “她离开天庭就来了钟山,算是在此地休养。”

    “那你这次去是?”

    “请她回天庭。”

    水神的手微微用力,“她回去了你怎么办?”

    灵鉴将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推开,“什么我怎么办?”

    “你在月宫才多久,此时请她回去,月宫上下只怕心思浮动,你还如何做这月宫之主?”

    灵鉴笑道:“阿滟,让她回去是道君的意思,她身负神力,如今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再说月宫,月宫从来不是我的或是她的,她当初走是为了月宫,我对月宫原本也无意,只是道君有命不得不从罢了,而眼下月宫已重新步入正轨,这月宫之主是我还是其他神仙,并无区别,但此次让她回去并不为重新接管月宫。”

    “我还以为你要将月宫交还给她……”

    “又不是孩童过家家,怎会如此随意推来让去。何况若是真能推让,我当初也不会执掌月宫。”

    “这倒是,道君可见不得你清闲!”

    灵鉴无奈摇头,这水神有时候还真是和青耕一样,口无遮拦。

    水神又问:“那要我陪你去吗?”

    灵鉴看了看天色:“我至多三个时辰就回来,你留在此处等我。”

    “师姐,你该不会是怕宋辞澜离开,让我留下看着他吧?”

    灵鉴睇她一眼,身影咻的一声消失不见。

    水神回到客栈,空桑众人瞧见她都很客气地行礼,她随便拦住一个行礼后就要离开的弟子问宋辞澜的去处,那弟子似乎也不太清楚,说得模棱两可。

    “宋师兄……好像和岁寒师兄去练剑了?”他说完自己也觉得奇怪,“也许不是练剑,只是有其他事情要办,道友有事情找宋师兄的话,我替您留意,等见到他让他来找您?”

    水神摇头,这宋辞澜怕是内心苦闷,找自己的师兄一起去练剑发泄了,“无妨,我眼下没有事情找他,你去忙吧!”

    水神说完就走,那弟子在她背后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只是他会错了意,等过了几个时辰再见到宋辞澜的时候,还是一五一十地和宋辞澜说了遇到水神的经过。

    灵鉴说是至多去三个时辰,可等到夜幕降临,依旧没有归来。

    整个客栈都亮起了灯,每个屋内都透出昏黄的带着暖意的烛光,唯独灵鉴和水神的那间屋子门窗紧闭,又漆黑一片,像是没有人在的样子。

    庭院正中,宋辞澜仰起头,静静地看着那间屋子。

    岁寒在他身侧撞他一下,“你想见她,就上去敲门。”

    宋辞澜没有动,“算了,她应当已经离开了。”

    “小九说那位道友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小九传达有误,岁寒还以为那两位道友一直在屋内。

    “她来去自如,岂会被这小小屋子困住!”

    岁寒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师弟突然找他莫名其妙练了一天的剑。

    宋辞澜依旧没有收回目光,如果她真的在那间屋子,早该察觉到自己在门外了,可她到现在还没有现身,应当是已经离开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白日不该那样赌气地离开。

    她不过是凑巧曾经有过道侣,而那位道侣恰好又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切也并非她所愿,甚至她才是那个失去了挚爱的人。

    挚爱,宋辞澜不知怎的,想到灵鉴说起枕溪时的眼神,似乎只有这两个字才能形容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也罢,也罢!

    “师兄,走吧!”

    身边无人答话。

    宋辞澜往身侧一看,岁寒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他余光瞥见身后有衣摆晃动,下意识猛然回头。

    溶溶月色下,灵鉴踏着月光归来,她的裙摆在夜色中摇曳。

    见他一脸呆滞,灵鉴抬起手,将手中的酒坛拎了起来,“我去见了一位故人,得了一坛好酒,你要一起喝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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