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二)

    灵鉴立于屋外石阶之上,低眸看向夜笙。

    夜笙走近,歉意一笑:“本不该这个时候叨扰仙友的,但博冲水府昨日潜入一只妖怪,偷走了府中法器,我一路追踪,见他逃到了万泉水府。”

    “哦?居然出了这种事!”

    夜笙握住灵鉴的手,轻轻拍了拍,“让仙友见笑了,那妖极其擅长隐匿踪迹,只能先劳烦仙友移步正厅。”

    她说话时,一缕不可察的仙气自指尖溢出,悄悄缠绕在灵鉴手腕。

    灵机似乎毫无察觉,反倒一脸关切:“可有我帮得上的地方?”

    夜笙收回手,“哪能劳烦贵客!”

    密林祭坛。

    灵鉴噤声时,宋辞澜也一言不发。

    他在心中思量,以他之力要对付夜笙确实不易,可眼前这位仙人真的可以相信吗?

    宋辞澜抬眸。

    不知怎的,他望向眼前这仙人的一刻,心中突然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

    好似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可以相信她。

    是啊,她不问缘由便救了他,他自然应当以诚相待。

    但灵鉴此时却不顾上听他和夜笙之间的恩怨了。

    夜笙大概是对她有怀疑,这才急匆匆找上门来。

    分身之间感知想通,灵鉴自然知道水府那边发生了什么。

    但分身之术讲究天时地利,不单难学,进益也常常是千年如一日,灵鉴虽然修出了分身,却无暇提升分身的修为,她在水府的分身一时半会应付夜笙自是无虞,但一来她的两个分身不能分开太久,否则有损神魂,二来夜笙已经对她的分身用了探灵决,她再不回去,只怕要出岔子。

    灵鉴不得已对宋辞澜说道:“我有急事要离开,这里安全,你可以先留在此处疗伤。”

    虽不知夜笙到底为何追杀他,但灵鉴观他双眼便知他是个心思清隽明朗之人。

    他那双眼澄澈明净却又不失锋芒,内敛而坚毅,哪怕与她目光相对,也没有生出奇怪的心思,依旧是坦荡清正的模样。

    因而灵鉴才放心让他留在结界中。

    宋辞澜听到她的话,下意识便要阻拦,“仙人,那博冲河河神——”

    灵鉴打断他,安抚道:“我知她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你放心,我查明一切后,定会秉公处理。”

    她目光坚毅,说出来的话令人信服,宋辞澜闻言点了点头。

    灵鉴正打算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你抬起手。”

    宋辞澜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伸出了左手。

    灵鉴抬起自己的右手,与他双掌相对,不留一丝缝隙。

    她的手就这样突然贴了上来,宋辞澜的心微微一震,忘了言语。

    她手指修长,掌心温热,虎口处似有老茧。

    原来她也是用剑的……

    宋辞澜一瞬间思绪万千。

    灵鉴道:“夜笙的人还在四处找你,你先在此养伤,此地有结界在,他们进不来。但我不知何时回来,你若是伤势无碍想要离开,需要此印打开结界。”

    原来如此,宋辞澜看向两只紧贴在一起的手。

    金光忽的在两人掌中一闪,宋辞澜手心发烫,下意识往后撤了一寸。

    印鉴未成,灵鉴手指向前一勾,将他的手勾了回来,再牢牢贴住。

    两只手仿佛十指交握,掌心的温热像是顺着血脉从手心流向心间,宋辞澜彻底怔住。

    片刻后,灵鉴收回了手,“我已经为你开辟结界生门,你凭此印可过结界。”

    看着金色印鉴没入手心消失不见,宋辞澜终于回过神,说道:“夜笙之事,我所知也许能帮到仙人。”

    灵鉴眉心一动,“放心,我们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再告诉我也不迟。”

    她说完,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宋辞澜莫名向前走了几步,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大抵是受了伤的缘故,他思绪不宁,又想起方才的一幕。

    但还不及细想,他便抬手捏诀,一道清心诀打在身上。

    此时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仙人想来已经知道了什么,可她虽灵力高深,但单枪匹马总归难行,他还是尽快疗伤、重聚灵气,若是能助她一臂之力,也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灵鉴倒没想过宋辞澜还有帮她的心思,她隐匿身形,很快回到水府。

    她的分身此刻正和两个河神在正厅叙话,说的是些闲话,灵力五行什么的。

    趁着夜笙和渡千帆说话的档口,灵鉴心念一动,分身一瞬便合二为一。

    灵力波动似乎惊动了水府暗流,送来一阵清风。

    夜笙好似察觉出了什么,但屋外熙熙攘攘,她的侍从卯足了劲儿要把万泉水府翻个底朝天,她便没将这可疑的灵气波动放在心上。

    渡千帆却连眼皮都未抬起,他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这明明是他的水府,他却任由夜笙的侍从四处搜查,连带他精心打造的院子被破坏,他也神情冷漠。

    灵鉴越发看不透这渡千帆,对夜笙却又几分怜悯。

    她心中清楚,夜笙如此大费周章,想查的只有她住的那间屋子而已。

    她在怀疑自己,甚至以为她将宋辞澜带来了万泉水府。

    她的直觉是准的,可惜她漏算了灵鉴有分身在,所以这一趟搜查注定是徒劳。

    想到这里,灵鉴抬手似要端茶,可手刚碰到桌面又收了回来。

    她故意抬起手腕揉了揉,那是方才被施展探灵决的那只手,她的动作引得夜笙双眸一凝。

    半个时辰后,有侍从过来,附在夜笙耳边说了些什么,夜笙的表情有一瞬的不悦,但转瞬又变得一脸温和,像是她惯常的模样。

    夜笙抬手示意:“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侍从低头一拜,退了出去。

    夜笙看向灵鉴,两人莫名相视一笑,客套十足,夜笙心头又多了几分疑虑。

    前些日子结界中似乎出了什么事,但那位她联络不到,天庭也一直没有动静,她不好贸然出头,只能等天庭找上门来再应付。

    昨日阵中琉璃珠突亮,她本以为是天界终于派人来调查结界之事,可等了又等,不仅没等到天庭之人来找她,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发现天庭神仙的踪迹。

    直到收到渡千帆消息她才知,琼州又来了一位散仙。

    一个散仙而已,打发走便是了。

    可渡千帆说她是来找怀济的,夜笙一下子来了兴趣,她亲自前来,将她留了下来。

    只是这一留,昨夜发生的事,她难免也联系到她身上。

    昨夜她亲眼所见,那修士明明落入水中,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从河中消失了,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只有天界之人能做到。

    而如今在琼州的天界之人,只有眼前这个自称来自西海的散仙。

    她以探灵决试探,这散仙修为平平,灵力似乎和怀济不相上下,可夜笙心中却有强烈的预感,这散仙并不简单。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处理了好。

    心中有了筹谋,夜笙放下茶盏起身,又是一笑,“那妖怪大概已潜逃至他处,眼下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仙友可否相帮?”

    灵鉴依旧坐着,“水君且说说看。”

    夜笙一脸为难,“说来惭愧,那妖怪夺走的是我镇府之宝定水珠,没了它水府不稳,但今日设宴的请帖已经发出去了,如今须得以五行灵力布阵才可保水府安稳,方才听闻仙友灵力属金,不知可否劳烦仙友助我一臂之力?”

    难怪方才提到灵力五行,原来这就是她的后招。

    不过一个河神水府,又有何惧,灵鉴点头:“这有何劳烦,正好我也无事。”

    她态度坦荡,答应得毫不犹豫,反倒让夜笙心中迷茫更甚。

    几人以水为媒,很快到了夜笙的水府。

    渡千帆的水府是江南园林的淡雅精巧,夜笙的水府则更显大气恢弘,只看雕梁画栋的门头就知内里气势,门楣之上挂着块匾额,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长生水府。

    见灵鉴盯着那几个字瞧,夜笙解释道:“我飞升前在长生门学艺,后来便以此为名建了水府,好提醒自己谨记初心。”

    “我也曾听说过长生门的事迹,琼州有长生门和水君在,确实是百姓之幸。”

    灵鉴这样说,夜笙作为昔日长生门最出色的弟子似乎有些难为情,掩面浅笑。

    一旁总面无表情的渡千帆眼神也似有闪烁。

    夜笙请来帮她布阵的还有一人未至,她便带着灵鉴参观她的水府。

    灵鉴随她逛了一路,见她各处院子和楼阁,心中越发好奇,“水君这水府,难道也是照着长生门建的?”

    “云镜仙友好眼力!”夜笙扶栏远眺,“昨日之日不可留,但神仙路孤独寂寞,我时常会想起昔年在长生门的日子,这才在水下也建了座一模一样的地方,也省的我时时记挂。”

    灵鉴觉得奇怪:“水君既然怕寂寞,还建这么大的院子,岂不更显得孤影寂寥?”

    说话间,夜笙带着她穿过连廊,来到了一处花厅。

    花厅中央是一潭荷花池,碧叶连绵,荷花争艳,四周水径九曲十八弯,沿途设有矮案蒲团,鲜花在侧,云雾缥缈,是个饮酒的好地方。

    夜笙抬手示意,“仙友看此处,可还会觉得寂寥?我如今倒是有不少朋友,日日迎来送往,倒是比在长生门的时候热闹许多……”

    不知怎的,灵鉴从她的话中听出一丝伤感。

    连廊处传来脚步声,有侍从前来禀告,夜笙要等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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