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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洲旧梦(二)

    一只大手握住了阿环的小手。

    那只手的指腹有厚厚的茧,像是母亲的手。

    风在吹,雨滴滴滴答答地落下,风雨中,母亲的声音再度回响在耳边,“阿环,阿环!”

    她一声一声重复着,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那是临死前的呼喊,是她最后一次呼唤她最爱的人的名字。

    阿环听到了,她就在不远处的井底,她想回应母亲的呼唤,可阿绯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母亲还在呼唤,明明只喊了她的名字,她却听到她在说——不要回来,活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活下去!

    “阿环,好好活着!”

    近乎命令的一句话回荡在心间。

    像是天地间最纯粹的一场大雨,瓢泼大雨冲刷着一切,而后乌云散去,万里晴空,整片大地焕然一新,耀眼温柔的阳光赋予大地新的生机。

    那颗恶念的果实终究还是结果了,可它结果的瞬间,便在阳光的照耀下灰飞烟灭。

    阴暗和阳光,原本就是相悖的。

    而母亲温柔的目光,永远如三月暖阳。

    雨滴打在脸上,阿环像是从梦中清醒,怔怔地挪开了自己眼睛。

    和灵鉴对视这一瞬,像是过了很久,她还这样年轻,即便把她的过去写成一本书摊开来看,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加上也不过寥寥几页,但她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又全然不同了。

    “好孩子,听你娘的,好好活着。”

    灵鉴说完话仰起头,一滴雨正好落在她眉间,凉意蔓延开,恍惚间刺骨地冷。

    她扭头,“宋辞澜,水神即刻就到,你照顾他们,我去找青耕。”

    宋辞澜来不及应下,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雨越来越大,村落上的浓烟被雨驱散,烈火喧嚣许久,终于偃旗息鼓,低下了不可一世的头颅。

    灵鉴的背影已经看不清了,远山云雾缥缈,似是谁的一声叹息。

    望海谷绵延千里,是十万大山中一块独特的天然宝地。

    谷中原本三面环山,虽不是奇山险峰,但山峦交错,密林中百兽出没蛇蚁横行,更有烟瘴阻拦令人望而却步。

    但是只要穿过烟瘴,就能看到一片开阔的平原,和绿水青山的如画美景。

    千百年前,古洲人不远万里跋涉到此地后,将黑水湖设在了停云谷深处,而后借着祖传的障术和此地得天独厚的环境,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但日子久了,古洲人发现他们的隐居出了大问题,几代人之后,古洲人之间几乎家家都沾亲带故,适龄的年轻人成婚后,生下的孩子不是先天不足就是疾病缠身,人口锐减,为了保住血脉,古洲人只能从外面找来适龄的年轻人和本族人通婚。

    但古洲人又不想过多暴露自己,于是找来的年轻人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时候也会买些奴隶和穷苦人家卖掉的孩子回来。

    幼小的孩子被古洲人抚养长大,古洲人对他们言传身教,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少有向往,但那些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他们初到此地时还十分新奇,可日子久了,他们很快厌倦了望海谷封闭的环境和古洲人古老的家规,可等他们想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不出去了。于是他们开始反抗,后来又试图逃跑,等到反抗不动了也跑不动的时候他们终于认命,留在这里生儿育女。

    但他们对外界的向往已经在他们的后代心中埋下了种子。

    年轻人天生向往外面的世界,日子久了,活在传说里的古洲往事像精心编撰的故事,有人开始怀疑那位先祖是否真的存在过,等到这些言论甚嚣尘上,古洲人在暗地里早已分成三个阵营——

    顽固的守旧派,求稳的生存派,还有向往外面的自由派。

    守旧派认为他们背负着先祖遗命,迟早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昔日之志,也不能丢弃昔日的传统,必须按照过往的习俗,修行敬神都不能忘,他们日子过得凄苦,但他们中的多数都有修为。

    生存派不赞成过过去那种日子,但也不愿意去外面的世界,他们是神的子民,不该与凡人有太多接触。他们依旧敬畏先祖,但也不会像守旧派那样固执,他们认为既然已经学会了此地生民的生存之道,就应该学习他们开荒耕地,种田养牛,先祖不会复生,他们只要感怀先祖的恩德,然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而自由派,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逃出望海谷,从此天高海阔,遨游人间。

    三派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斗争愈演愈烈。

    冲突时常发生,最严重也是最后那一次斗争,自由派被尽数杀死,他们的头颅被砍下,额头刺上太阳,作为先给先祖的祭品。那场祭礼之后,不管是哪一派,从此再没生出要离开望海谷的反骨。

    自由派被屠戮殆尽后,守旧派和生存派也都元气大伤,双方约定合同相处互不干扰,双方的隔阂被束之高阁,似乎没有人提起,就能相安无事一般。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连绵阴雨后,一场山洪肆虐后,附近的河流改道,望海谷被一分为二,守旧派在西,生存派在东,两边的来往也因此越发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挑起,几次小摩擦之后,两边的话事人坐了下来,他们聊了三天,再出来的时候,古洲彻底一分为二,连带着时代相传的先祖遗物也分成两份,各自保管。

    日往月来,水流花落。西边的古洲人不知为何打上了先祖遗物的主意,最近的一次,他们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双生树下,被守树人发现后仓皇逃走。

    东边的族长不满西边人的做派,两边商议未果还起了冲突,东边的族长在障术上又加了几道禁制,还安排了更多巡逻的人手,防着西边暗中生事。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西边悄无声息出了个厉害人物,不光修为了得,能轻易破了几代人在河上设下的障术,更是一路杀到了树屋夺走了先祖遗物。东边的人还来不及合力阻拦,毒烟散开便纷纷倒下,但西边人放毒烟还不够,竟又引来天火,让整座村子付之一炬。

    阿环毕竟太年轻,灵鉴只能从她记忆中深埋的那些细枝末节里,那些大人们以为孩子听不懂所以不避讳的闲谈中,还有阿环自己看到的一幕幕拼凑起一个关于古洲人跋涉至此地后的过往。

    人心易变,何况他们的先祖为他们带来的不止是荣耀,即便古洲人用尽心思要将昔日的骄傲与不甘世代传承,可到头来,若不是有外面那群年轻人的存在,他们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那些缥缈的执念带给他们的明明只有枷锁,古洲一族甚至到现在还在承受因他们先祖犯错而来的惩罚,无论如何修炼,始终修不成正果,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却还不愿意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只拼命地守着先祖遗物,他们对着大荒的方向虔诚朝拜,妄想有朝一日他们的先祖再临,带他们重回昔日的荣耀。

    也不知道昔日那位先祖到底给族人灌输了什么迷魂汤,才让他们如此固执。

    灵鉴心中的愤懑化作无边力量,将河面上的障术破开。

    她脚尖在河面上一点,须臾间,人影已至对岸。

    河边的地势最低,眼前的是一条平缓的上坡路,路边一盏盏风灯沿途亮起,一直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像是黑色外衣上的一条珍珠长带。

    灯火不时跳动,如豆的火光绵延,为归来的游子照亮回家的路。

    可这里是望海谷,这里没有游子。

    四周不时掠过鬼影,鬼影并不逗留,轻飘的身影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在某种神秘的力量的召唤下,纷纷奔赴高台之上的热闹。

    灵鉴抬头看向远处高台,河边无人巡逻,高台上之上又聚集了许多人,按说发出十万火急令已经发出,以无咎对天界的了解,他一定知道那是什么,除非他已有毁天灭地之力,否则他一定会跑。西边的古洲人既然能帮他拿到全部的神仙骨,不可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否则也不会将神仙骨交给一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人,可这些古洲人不可能都跟他一起跑,他们中即便有修为高深者也不过一二,何况以无咎斩草除根的习惯,这些人只怕凶多吉少。

    不管怎么看,危险都已经快到眼前,可这时候,古洲人聚在一起要做什么呢?

    还有青耕,青耕还在无咎手中,既是人质也是拖累,如果无咎一个人想尽快冲出包围圈,那必然不会带上青耕,可若是以青耕为人质,也许能为他换来谈判的机会。

    只是他的筹谋灵鉴已窥见一二,那显然并不是谈判能换来的,而且一旦谈判势必会拖延时间,届时他定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青耕一定会被他留下来。

    想到此处,灵鉴内心越发不安,她足尖一抬,人飞至半空。

    灵鉴隐匿身形,观察眼前的一切。

    远远看去,高台上的人围成一圈一圈,足有数十圈之多。

    前面几排人的手中都提着灯笼,白色的幽光散发着冷意,灵鉴正要靠近些,却发现后面几排几处有蓝盈盈的光闪过,再一看,又多了几盏亮起的灯笼。

    原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有灯笼,而只有那些飘在路上的魂魄投入灯笼之中后,灯笼才会亮起。原来那一盏盏灯笼中,燃烧的是鬼火。

    灵鉴突然想到,古洲人本是神仙后裔,他们死后不像凡人有地府鬼差接引魂魄,他们的魂灵和神仙一样,会直接消散。

    可东边死了那么多人,她既没有见到一个魂魄,也没有大量魂灵消散时的灵力震荡。

    那些人只是名义上还保有古洲遗民和神仙后裔这样的名号,但他们中的多数人血脉早已在一次次为了传承和外族人通婚时所剩无几。

    他们已经成为了普通人,唯有魂魄中还镌刻着旧日大海的气息。

    毒烟和天火并不只是抢夺仙骨之后的斩草除根,那本就是一开始就注定的阴谋。

    他们需要魂魄献祭,需要魂魄完成一场伟大的仪式,他们为古洲而死,是他们的宿命,他们的魂魄能为古洲而死,是他们眼中的无上荣耀,所以高台之上不见怜悯,也没人听得到魂魄的哭声。

    人群正中站着一个身披甲衣的祭司模样的人,他身上的甲衣一片一片,像是海中大鱼的鱼鳞,有光照射,那鳞片就在夜里闪着七彩的光。他额头的正中,是繁复的太阳图腾,图腾下是一双苍老却锐利的双眼,他双手虔诚地捧着一顶华丽的冠冕,宝石璀璨,珍珠夺目,可冠冕这种却多了一处不和谐的黑洞,那里本该有一颗皎如日星的宝石。

    最里一圈的那些人看着都有些年纪,有些人的背已经佝偻着,他们身上穿着褂子,皮肤黝黑,面容似铁,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绘着一模一样的图腾。

    越往后的那些人看着年轻些,甚至有半大的孩子,他们正是淘气贪玩的年纪,脸上却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庄严肃穆。

    灵鉴正要靠近,不知道谁起的头,这群人突然开始吟唱。

    “我以血躯,敬献吾神。身披光明,万法来合,烈火昭昭,魂灵重聚,光明深处,吾神降临,我以血躯献吾神,换得日月开天地……”

    吟唱的声音由小变大,转瞬响彻夜空。

    他们的眼神也变了,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坚定而无畏,他们看着祭司手中那顶冠冕,又像是透过那顶冠冕看到了什么人。

    他们坚定决绝,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活着离开这里。

    不好!

    灵鉴心中一震。

    那残忍的阵法消失百年,没人想过它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那是属于邪灵之主的阵法,那是一群没有亲人朋友爱人的邪灵,哪怕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必要时,它们也会毫不留情地吞噬对方。

    它们心中只有杀戮,它们也只臣服于力量。

    所以那些低等邪灵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献祭,因为它们不会消失,它们只会成为强者的一部分,然后居高临下地,审视自己脚下每个不愿屈服或瑟瑟发抖的灵魂。

    它们忍受过最烈的火,穿过最黑的夜,经过最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有人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灵魂的献祭。

    它们咆哮着,呼喊着,它们要再次向天地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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