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萨尔最后还是留下了卡维。

    他先是挑剔地打量着卡维，仿佛看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等看见卡维那颗神之眼时才终于舒展开来。一撇嘴，坐在一边发呆了。

    卡维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想和布里兹说什么，被她很严肃地打断。布里兹指着费萨尔比划，一连变化了十几次表情，把原本郁闷的卡维都给逗笑了。两个人缩在一边嘀嘀咕咕了一小会儿，好像达成某种协议，想说什么的时候就不停做手势，对话都是连蒙带猜。两人从中挖掘出了奇怪的乐趣，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他们自觉已经很尊重费萨尔了，甚至忍不住为自己的体谅而感慨，但费萨尔可不这么觉得。他在路上一忍再忍，直到下车是都是气冲冲地，一个好脸色都吝啬。

    布里兹在他背后模仿他走路时的神态，费萨尔没发现，因为他一直在不停地抱怨。听他说话很难让人产生激情，他一会抱怨时间，一会抱怨车夫不能直接把他送到他想去的湖边，一会抱怨布里兹和卡维一直在吵，害的他的灵感就要丢了。

    卡维一开始还试图安慰他，但很快他就又和布里兹狼狈为奸。费萨尔骂的更厉害了，卡维几次没忍住想和他争论，都被布里兹插科打诨过去。三人一直走到费萨尔想去的湖边，卡维一看见就忍不住大跳起来。

    “我就知道是这里！”卡维说：“我知道捷径，但你却宁肯走弯路。我们打了赌的，道歉！”

    “滚开！”费萨尔恶声恶气地说，把布里兹叫到一边，叮嘱了几句，然后就急不可耐地把她推到湖边。

    “你在干什么？”卡维慌张地说，他还没弄清楚事情。布里兹来不及和他解释，因为费萨尔很快就支好画架，很不耐烦地催促。

    布里兹朝卡维摆摆手，腰间神之眼微亮，她脚下的湖面就凝成一小片薄冰。她在上面踩了踩，确定这冰上能站人才整个踏上去。

    “你还在磨蹭什么？”费萨尔大吼：“曲谱还想不想要了！”

    “干脆就不要了。”卡维烦躁地说：“我们走吧，布里兹，又不是非要拜托他。”

    布里兹充耳不闻。她尝试在冰上滑行。费萨尔一看就不说话了，还压低声音警告卡维。他一双灯泡似的眼睛贪婪地跟着布里兹转动，他变得容光焕发了，一下子年轻几十岁。一只手握着笔在上流连，就像布里兹在水上流连一样。

    她脚下的冰小的几乎看不见，从卡维和费萨尔站的地方看过去，简直就像没有似的。她在水上跳舞，卡维第一次知道她能跳到那么好。布里兹轻盈地像一只蝴蝶，一会在中间旋转，一会又像滑冰似的溜在一边。快要落下的阳光为她镀了层金边，让她身上的某种在此刻格外突出的气质变得越发醒目。她的身体伸展着，拉扯到了极致，浑身都在用力，手脚高高地抬起，又划了个圈落下。

    还有什么？她的动作精彩地让人目不暇接，卡维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残影。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连费萨尔的画笔簌簌的声响也渐渐远去。卡维看见的不再是布里兹，或者说不仅仅是布里兹。他抓住了在他面前晃悠的灵感，脑海里出现了某种抽象而具体的东西。卡维迫切地想要把它画出来，他一下子就理解了费萨尔的内心。他没有带笔，也没有带纸，他忘了可以找费萨尔借，他现在只有自己。

    卡维发现了路边的一杆树枝，他珍惜的捡起来，急不可耐地在地上写写画画。一座恢宏的树屋在他眼前展露头角，它更像是一座依托巨树的宫殿。他入了迷，直到被费萨尔粗暴地推搡后才清醒。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画，发现它已经初具雏形，还没被费萨尔破坏才松了口气。

    “我真是受够你了！”卡维怒气冲冲：“你又想干什么？”

    费萨尔被吓了一跳，所幸他现在心情还不错，只是嘟囔了一句：“脾气还挺大。”

    他很快正了正神色：“现在是你交路费的时候了。”他说：“在湖上搞一个穹顶，留一点阳光，要背对着太阳，还要把我给罩进去。”

    卡维转头看向湖面，布里兹正坐在冰上休息，看起来没坐下多久，浑身是汗。

    “你不让她休息一会儿吗？”他不满地问。

    “休息？”费萨尔瞪大了双眼，他看着布里兹酝酿了很久，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转头去找自己的画架，下面已经躺着几团画了。

    “休息，哼，休息！”

    卡维也学着布里兹翻了个白眼。他一路小跑到湖边。布里兹看见他过来就强撑着爬了过去，凝出了一大片冰。卡维有些犹豫，布里兹就一把将他拉过来。

    “我这冰结实的很。”她躺在上面哼哼唧唧，累的连眼睛都撑不开。

    卡维坐在一边看着她通红的脸颊。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过了好久，布里兹才问道。

    她现在已经有了些力气，但完全不想起来，很惬意地躺在冰上，腰间的神之眼光华流转，散发出一阵白雾。

    她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卡维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躺在冰上，半眯着眼看着天边的落日。

    “这次谢谢了，”卡维说：“你给了我很多灵感，以后要我做什么你尽管提，我一定竭尽全力。”

    他说这话时很正式，但却是躺在边上说的。布里兹被逗笑了：“我才要说谢谢呢，不过谢礼我已经想好了，等这边结束我就告诉你。”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拉住卡维的手。

    “我们走吧，”她笑得灿烂，“费萨尔要发疯啦。”

    卡维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觉得今天过的实在精彩。他一边当费萨尔的叫唤只是吹过耳边的风，一边照他说的话催动神之眼。

    费萨尔在他干活时突然问：“你跳过舞吗？”

    “什么？”卡维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不，没跳过，你问这个干嘛？”

    费萨尔又恼火地哼了一声。卡维琢磨了一下，觉得费萨尔是想让他和布里兹一起跳。他莫名觉得有些懊恼，也希望自己会跳舞了。

    布里兹头顶落了个绿色的罩子，朦胧的阳光悄悄透露出来。她还是在跳舞，跳的越来越欢快。费萨尔又开始画画了，卡维抽空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画的居然是一大片七彩漩涡似的东西，很摄人心魄，但却没有半点布里兹的身影。他看着画又看向布里兹，惊奇地发现两者居然还真的挺相似。

    他这次没再画了，虽然费萨尔扔给他了一只笔和纸。他一直看着布里兹，想看看这舞里究竟有什么奥妙。看的久了就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到，绞尽脑汁也只能联想到费萨尔的那幅画。再看画时也只想到了布里兹的舞。

    费萨尔很快就入迷了，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只晓得盯着眼前的纸，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布里兹。卡维看着他这样觉得有点不舒服，又看向布里兹，发现她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我们走吧，”布里兹小声说：“不用管他了，他现在直到画完都不会停下。”

    卡维先是在心底雀跃了一下，又忍不住担忧：“就放他一个人在野外吗？”

    布里兹摇摇头：“他比你还惜命呢，这周围都是他的雇佣兵，只是藏起来了而已。你没发现吗？”

    卡维惊讶地摇头。

    “总之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快走吧，时间应该足够了，走，去那边，我记得那里有一片空地。”

    卡维产生了疑问：有什么事非要去空地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