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一辆低调的迈巴赫在一幢独栋的别墅前停下，这里是雅科名下的一个中式私房菜馆，只不过知道的人并不多。
陆知凌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不紧不慢的下车，清隽分明的眉眼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漠，身后跟着二男一女，气势浩荡的朝包厢走去。
一场饭局从来都是一场无硝烟的战场。
“周行长，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陆知凌嘴上说着歉意，但是脸上丝毫没有歉意的神色。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在一侧的服务员，径直在主座上坐下来。
他抬眸，对上周智腾金色境况下那副狭窄细长的眼睛，对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周智腾坐在陆知凌右边，身边一左一右各坐了一个男人，年纪都不大，但很明显都是金融系统的人，从长相上看一个刻板一个圆滑，此刻像极了神话中的两大护法。
陆知凌提了提嘴角，轻笑了一下。
“陆总，久闻不如一见。果然年轻气盛，威风凛凛啊。”周智腾漫不经心的说着。
“周行长谬赞，听闻周行长之前都是在杭城，突然调来宁城不知是否吃的习惯？宁城最有名的一道菜：红膏呛蟹，今晚一定要好好尝尝。”
周智腾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我倒是觉得臭三宝还可以，看的一般，闻着又臭，可是尝了之后倒是想尝第二口。”
陆知凌的人也在他两侧入座，高挑的服务服端着托盘，依次往毛巾叠上夹了块热毛巾，随后将醒好的红酒，每人面前放了一小扎杯。
陆知凌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一边叫住服务员说道：“加一份臭三宝。”
“好的，陆总。”服务员出去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我先敬周行长一杯。”陆知凌身边的小伙子，往杯子里倒了些酒站起来，走到周行长身边，“我姓吴，叫我小吴就好。初次见面，往后还要请周行长多多指教。”
周智腾拿起酒杯随意的跟他碰了一下：“谈不上指教，毕竟你们雅科这么大的集团，宁城有多少单位指望着你们完成KPI呢。”
此话一处，他们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只见他们老大依旧神情淡淡，好像没听见似的。
“嘿嘿，周行长这话有些谬赞了，这杯酒我干了，您随意。”喝完后，他示意了下空酒杯。然后又拿起扎杯倒了些，跟旁边两位开始攀谈起来。
一道道菜有条不紊的上来，臭三宝上来的时候，陆知凌将菜转到周智腾面前：“周行长，尝尝这里的臭三宝。”
“看着样子还不错。”说完后，直直的看着陆知凌，却迟迟没有动筷。
陆知凌笑了一声，站了起来，他身侧的寸头小伙见状立刻起身说道：“老大，我来。”说着就要去拿公筷。
“没事，给我。”
寸头小伙看了眼陆知凌又看了眼旁边的周智腾，只好不甘的把公筷递给陆知凌。
陆知凌走到周智腾身旁，给他夹了一块臭冬瓜放在碟子上。
哪知周智腾却得寸进尺，抬了抬下巴：“我看这里的苋菜管也不错。”
话音刚落，陆知凌带来的人一个个目露不善，刚才敬酒的小吴一把按住身边想要起身的寸头小伙，盯了他一眼，然后紧紧捏着拳头。
老大没开口，他们就不能动。
可是简直欺人太甚！
真把我们老大当服务员了不成！
陆知凌只是顿了一下，接着就用筷子夹了苋菜管放在他的碟子上，问道：“三臭还剩下一臭，芋艿翁，周行长要不要呢？”
“难为陆总亲自给我夹菜，二臭刚好。”
说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冬瓜放进嘴里。动了几下嘴巴，平静中又带着得逞的意思，悠悠地扫了一眼对面陆知凌带来的三个人，开口说道：“味道不错。”
“好吃您就多吃一点。”寸头小伙咬着后牙槽说。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非常微妙。
陆知凌看了他一眼，转身到座位上，擦了擦手：“周行长喜欢就好。”
不一会儿热菜紧跟其后，陆知凌夹了块红烧鱼，刚尝了一口，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又放下来筷子。
陆知凌身边那个寸头的小伙子这会终于站起来，举着酒杯走到周智腾旁边：“周行长，这杯我敬您。”
“这是我的名片，我姓罗，是松言地产项目部的，我们光华地块还劳您多操心操心。”
周智腾搅动着面前的佛跳墙，一口接着一口的吃，丝毫没把身边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寸头小伙吸了口气，这会也不难恼怒，继续说道：“看来今晚我们陆总准备的菜肴很合周行长的口味。”
果然，一声话下，周智腾停下来勺子，抬起头冷冷的看来他一眼，然后拿起毛巾擦擦了嘴巴，不慌不忙的开口：“小罗啊，你们陆总没有教过你吃饭的时候不谈正事吗？”
不谈正事白请你吃什么饭！
寸头小伙心里诽议，表面立刻堆起笑脸：“周行长，刚才听你们聊金融，正好前几天我听闻贵行今年新出的秒批无抵押信用贷款，这不我就一下子想起我们松言也有在贵行提交的贷款申请嘛。”
“是嘛，回头我让人查一下。”周智腾三两拨千金。
他身边的两大护法更有人好似用鼻孔嘲笑了一声。
寸头小伙小罗，首战失利。对自己的同事对视了一眼，然后陪着笑脸回到了座位。
楼溪梦接上他的暗号，旋即理了理自己的紧身连衣裙，摇曳生姿的走到周智腾和一个看上去刻板的男人中间，低着身子，露出胸前若隐若现的花圃，含着蜜似的嗓音，婉转多情的说：“周行长，今天一见到您，我就心生仰慕。很少有行长像您这般睿智又儒雅的。而且您身材还保持的这么好，平常是不是经常在健身呀？”一边说着一边将周智腾的酒杯塞进他的手里。
“周行长，您可不能拒绝我的酒呀，不然人家可是会伤心的。”说完拉起周智腾的手，跟自己来了一个交杯酒。
半杯红酒下肚，楼溪梦顺着坐在周智腾椅子的的扶手上，狐狸般勾人心魂的眼睛含着秋波涟漪，柔声的问：“周行长，您喜欢什么运动呀，高尔夫？游泳？还是打球呢？刚好我也喜欢运动。下周一您什么方便，我们可以约着一块健身呀。”
“美女相邀实在难以拒绝，可惜啊，可惜。”
“下周银监会的领导要来视察，没时间陪美人啊。不过下下周倒是有时间，不知道美女你愿不愿意等呀？”
周智腾用筷子拍了拍楼溪梦的臀，示意她起身。
楼溪梦咬了咬嘴唇，暗骂这头死猪，等到下下周黄花菜都凉了。
她看了眼陆知凌，不甘心的回到自己位置上。
“不知陆总还有什么有趣的玩法？我很期待。”周智腾满脸嘲笑的看着陆知凌，仿佛是在马戏团里看跳火圈的猴子。
这时陆知凌电话响起，一看来电是黄伯，他立刻起身，丢下一句：“失陪。”大步往外走去。
在场的人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纷纷跟同伴对视了一眼。
陆知凌走在走廊尽头，打开一扇窗，外面的冷风吹散了一些酒气，有些难以掩饰的急迫：“黄伯，是有消息了吗？”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查到了跟周智腾有关的一个人，你应该不陌生。”黄伯话音一顿，叹口气说：“坏消息是，沈意知道了。”
陆知凌黑曜石的瞳孔与夜晚融为一体，垂在裤腿边的手指轻轻搓揉：“是谁？”
“陈茉瑶。”
陆知凌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零星半点，但他还是疑惑，这和陈茉瑶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什么关系？”
“是周智腾的未婚妻。”
“其余的应该沈意会亲自跟你说。”
“谢谢黄伯。”陆知凌挂了电话，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靠在窗户边微微出神。白色的烟圈在从明处飘向窗外暗处，打着转，一会儿消失不见。
沈意下午从风土大会回到酒店后，倒在床上原本想休息片刻，却没想到真的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已经傍晚六点多，打开手机，看到好几条消息和未接电话。
立刻回拨了邱思儿电话：“喂，思儿。”
“你还在交大吗？怎么不回消息。”
“我在酒店，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沈意你是小猪崽崽嘛？我在过来的路上，一刻钟后下来吧。”
“去哪？”
“去吃饭呗。”
沈意洗了把脸，化了个淡妆，下楼走到门口看见了邱思儿的车。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沈意自从坐进副驾驶，邱思儿打量的目光就没有停，沈意拿出化妆镜，左瞧右看，妆容没问题呀。
“今天的你不像前两天的你。”
“什么啊，好好说话。”
“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桃花要开了。”
“？”
邱思儿微抬下巴，傲娇的对她努了努嘴：“你没发现嘛，现在的你，倒是有点人间烟火的气息了。”
“几个意思？是在变相夸我之前是仙女？”
邱思儿：“不错，脸皮变厚了啊。”
沈意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没有接话。
“那么我想请问你这个仙女，是谁把你拉下来神坛，让你变回那个会笑会哭会生气的沈意了？”
“终于不再是那个把自己裹的紧紧，疏离又不真实的沈意了。”
沈意听着邱四儿的话沉默了，车窗外繁华而绚烂的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那攒动的人头和叫嚣的车辆，到处充斥着欢乐与暧昧，弥漫着欲望与疯狂。
有些人冥冥中注定交织不清，似暴雨中的疾风，似阳光下斑斓的雨露。
“你带我来这里吃饭？”沈意看着眼前明显是酒吧的地方，“不是，人家这么早还没……”营业呢 。
还没说完，铜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马甲像酒保一样的男人出来迎接：“是邱小姐和沈小姐吧？请进。”
沈意咽下还没说完的话，跟着邱思儿一起进去。
走过一条昏暗仅有红色灯带的狭窄通道，转个弯，露出庐山真面目。
中间设有大型的圆形吧台，几个年轻帅气的调酒师正在showtime，他们背后是高耸入云的垂直酒架，密密麻麻，排满各式各样的酒，沈意看了几秒，居然发现还有几瓶马德拉，沈意不由的好奇这里的老板。
是她孤陋寡闻吗？
马德拉现在也流行用来调酒了？
黑色的铁艺酒架配上金色灯带作为分界线配上红色的灯光，复古且高级。围绕吧台摆开的是错落有致的卡座，黑色沙发，红色靠枕。在远处更昏暗的地方还有数个包厢。
她们就在离吧台稍远的一个包厢坐下，包厢里有面很大的落地玻璃窗，遥控一按，就能看见外面，但外面又看见里面。
酒保小哥蹲在邱思儿脚边，弯着眼睛甜甜地说：“邱小姐，老板等下就来。请问你们要先吃点东西还是先喝点酒？”
“先吃饭吧。”
“嗯，好的。稍等片刻就来，有什么事随时叫我。”酒保起身，对她们微微弯腰，走了出去。
沈意似笑非笑的看着邱思儿：“说说吧。”
“其实你也认识。”邱思儿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我在海市可不认识开酒吧的朋友。”
“但是你认识海市会品酒的朋友呀。”
“那确实……”沈意一整个震惊，能对上号的就那么一个：“是酒仙？！”
“你们不是这两天才加上微信？”沈意不禁有点佩服，“邱思儿不愧是你啊。”
沈意虽然与他们相识，但也就仅限于在与酒有关的事上。日常生活上她有意与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不会去刻意了解别人，也不想让别人了解她。
就像酒仙，沈意只知道他是个富二代，家里从事餐饮这块，其余的一概不知。
“也没有啦，是他请我来的。我想着你反正也认识，就一块来咯。”邱思儿拉着她的手臂撒娇。
“我有理有据的冒昧问一下，这位社交牛人邱小姐，你们发展到哪了？”
“哎呀，你快别打趣我了。没有任何发展，只是普通朋友。”
沈意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写着你拿我当三岁小孩是吧。
“真的没有，至少目前绝对没有。”
“行吧。你自己掌握。可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沈意故意吓唬她。
邱思儿调皮的眨眨眼睛：“那我今天这不是就来刺探敌情了嘛。”
菜不一会就上来了，显然是被精心安排，邱思儿面前放着惠林顿牛排，沈意不吃牛肉，她面前摆着羊肚菌黑松露鹅肝烩饭，桌上还有一些沙拉和小食。
两个人晚上吃的都不多，半饱后，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巴。
“还不错。”沈意调侃道。
“确实啊，没想到一个酒吧做的饭都这么好吃。”
两人抬头间，看见玻璃窗外酒保小个带着酒仙走来，与往日沈意看的酒仙不同，今天的他看似穿着随意，实际更加精致。头发细碎蓬松，昏暗的光圈下五官更加立体，嘴角含着一丝笑，浑身透露着那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嘿，来了。”沈意冲着邱思儿笑道。
来人一走进包厢，先对沈意打了招呼：“hi，沈意。”，然后笑着跟邱思儿点了下头。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卓淮，平时你们有空，不管想吃饭还是喝酒都可以来这里玩。”
“是你，我就不觉得奇怪了。”沈意笑着解释：“刚才进来看见吧台酒架上有马德拉”
“哈哈，那是我自己发明的，等会调两杯给你们尝尝，它叫‘不死之魂’。”说起酒，那是沈意熟悉的领域和话题，渐渐的气氛也顺畅起来。
“你呢，想喝点什么？”江卓淮坐在邱思儿的旁边，两人间隔一臂之远，他侧着头含笑的问着。
“除了‘不死之魂’还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有倒是有。”江卓淮痞痞的模样，很难不吸引异性的目光。
只不过沈意脑中对那个喊着她大神的酒仙的模样已经先入为主，即使是现在的江桌淮，她也只感觉新鲜而已。
她抬头看着对面游刃有余的邱思儿，不由得笑了。
“说来听听。”
男人薄唇轻启：“‘玫瑰泪珠’‘裙下忠臣’还有‘林中潮水’都是特别的。”
沈意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第一次正面的听到，原来酒也能用来这样调情。她摸了摸鼻子，假装看着手机来掩饰自己，感觉这会她好像是那封建余孽。
只听邱思儿云淡风轻的说：“好啊，都来一杯试试。”
红色的光源在黑暗的衬托下格外缠绵和暧昧。看着外面陆陆续续进来的都市男女，琴音轻缓，万物飘渺，此刻的一隅之地，倒是灵魂的徜徉地。
没坐多久，江卓淮接了电话，他有几个朋友过来，要去接待一下。他便起身说道：“先失陪，等会我再过来。”
他走后，酒保小哥端着四杯不同的调制酒蹲在桌边，两杯沈意，两杯邱思儿，说是老板交代的。
沈意拿起一杯浅尝了一口，斟酌一番后，还是委婉地说了一句：“玩玩就好。”
“当然。”
邱思儿回答的不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