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束是在两年前初次和沈意的聚会上听到‘陆知凌’这个名字的。他怔怔的回想起当时,那时候沈意刚拿到高级品酒师的证书,一群人在餐厅里给她办party开酒庆祝。

    沈意是在他们这群人中是个特殊的存在,当时他们大多数都已经在这个行业或者葡萄酒领域里从事多年,甚至有些已经略有名气。

    而沈意就是个行业小白却又像匹黑马横冲了进来。

    她很有天赋,有灵敏的嗅觉和味觉,这对于一名职业品酒师来说简直太重要了。

    她用了不到九个月的时间,就从一窍不通一路走到高级品酒师。

    有时候又觉得沈意是个疯子,她为了练习品酒曾经花了将近百万买了他地方将近所有品牌、所有系列、所有年份的葡萄酒。

    还曾听教授提及,在法国偶然遇到过沈意,她与几个人探访各大酒庄,喝遍法国葡萄酒。

    无论在坐的是谁,都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那天在场的人都是真心欣赏和佩服沈意,所以才会不约而同的给她办了party。试问有谁会拒绝美貌聪慧,卓尔不群的人呢?

    但是让陈束想不明白的是,沈意究竟为了什么。

    究竟为了什么而开的酒庄。

    有人邀请她当评审,她拒绝;有人邀请她当顾问,她拒绝;有人聘请她当讲师,她拒绝。

    在酒圈里追名逐利太正常了,人人都想要有名气有财富。可惜她什么都不要。她只在乎她的酒庄吗?可是有名气了她的酒庄生意会更好,她不会不知道。

    记忆里的那晚,沈意心情似乎看着不错,喝了不少酒,脸颊微红,眼神有点飘渺。

    陈束刚好坐在她的左边。听到她嘴里喊着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明显的男生名字。

    能在她喝醉酒意识最不清晰的时候挂在嘴边的人,他想一定是她放在心上的人吧。

    陈束那时羡慕极了。

    好在那晚沈意有些微醉了,才能让他得以正大光明的观察她,目不转睛的跟随她。就在后来一杯杯的香槟之下,他发现沈意在念出那个名字后脸上是难以掩盖的难过和落寞。

    转眼陈束觉得这人一定是一个让她伤透心的人。

    一个人的伤心苦闷能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无限放大,那晚沈意的模样真的让人心疼。

    哪怕就是如今回想起来,他都怜惜不已,恨不得给她摘下世上最耀眼的星星哄她开心。

    后来那个名字,那三个音就住进了陈束的脑海里。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这般惦记。什么样的人能狠心这般伤她心。

    不过好在后来,他的机会来了。

    那时候沈意想开酒庄,而她似乎对手头上的供应商不太满意,于是他便自告奋勇,没想到还真被他成功了,之后在她酒庄装修时他也时常给建议,一来二去两人更加熟悉。去年底装修进入尾声,开业在即,他更是厚着脸皮每日奔波于宁城和海市,频频出现在她的身边。

    哪怕趁虚而入,哪怕当一回小人。

    他都想拥她入怀,想无时无刻都看她绚烂的笑容,想和她举杯对月,想和她共赴巫山。

    可是天不遂人愿。时间一久,沈意就察觉了,于是渐渐的跟他保持了距离。

    陈束不甘心,明明这段时间两人的很融洽。他不相信自己在她心里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那日,在沈意的酒庄里,陈束干脆鼓起勇气,直接跟她告白:“沈意,我有话跟你说。”

    “沈意,我想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你了……”

    “陈束……”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的。”

    陈束现在还能清晰的想起,那日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沈意截断,被发了一张友情牌给果断拒绝了。

    从那日之后,沈意开始有意识的疏离他甚至是躲避他,只谈不可避免的工作内容,其余的话题都被她巧妙的回避。

    他安慰自己,也许沈意还没从上段情伤中走出来,她需要时间,只是一时的难以接受而已。

    没关系,他可以等,他愿意等的。

    在陈束的眼里,不管是他的外貌还是工作,他都很自信。他跟沈意简直就是“门当户对”。

    但是现在,眼前的一切击碎了他的所有幻想浇灭了所有的希望。

    沈意就那么乖乖的靠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任由那个男人把她抱入房间。

    陈束猩红了眼,这只敢在他梦里出现的亵渎沈意的画面,如今就赤裸裸的在他眼皮下发生。

    这无异于一个巴掌狠狠的拍向他。

    他就像一个小丑。

    一个丑陋的小丑。

    他心中一团怒火狠狠的烧着,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神情诡谲。

    沈意被陆知凌带到他的房间,放在沙发上。关上门后,陆知凌就站在她面前,环着手臂,气压极地的看着他。

    沈意眨了眨眼,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何从说起。

    这也太倒霉了吧。

    一定是她出门来海市前没翻老黄历,怎么她各种出糗的时机都能被他抓个现行。

    她干脆不说话,摩擦着手指,侧过头,思绪复杂的看向窗外。

    “你忘了我早上跟你说的?”他蹲下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早上他说什么了?沈意有些懵懂的看着她。

    几息之后,只听见他叹了口气,“闻到你的酒味了。还穿了高跟鞋。”说完故意的往她肿的地方戳了一下,“该罚!”

    嘶!!!

    沈意顿时倒吸一口气。

    “你有毛病吧……”沈意气炸了,泪汪汪的眼睛怒视着他,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

    “呵?有毛病的人到底是谁?”

    “看你还折不折腾自己。”

    沈意怒着嘴,肝都要被疼炸了,她冷着脸根本不想理他。

    可接下来,陆知凌依旧冷着脸半蹲着,退下她脚上的高跟鞋放在一侧,用冷水打湿的毛巾覆盖在她的脚上。他的表情依旧一张冷脸,但是手上的动作是说不清的温柔。

    所以……

    他只是因为这个才生气吗?

    不是因为陈束吗?

    沈意不知道的是,当陆知凌听到那句‘只把你当合作伙伴当朋友’的时候内心是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那一刻他的呼吸被紧紧攥住,在那光线暗淡的走廊里,沈意的话就像天边耀眼的月亮,一道一道的光辉迸进他的身体,照耀着他的心房。

    沈意低着头看着他轻柔的动作,她有点泄气,于是蹬鼻子上脸,狡辩的说:“这个鞋子的后跟在女生眼里根本不算上高跟鞋……而且我是品酒,又不是喝酒,都有吐酒桶的好不好。”

    “你又不在,怎么知道我把酒咽下去还是吐出来呢?”

    陆知凌听着她的诡辩,嘴角却露出了笑意,这臭毛病跟小时候一摸一样。

    明明知道自己理亏,却又嘴硬不肯承认。

    那时候非要他哄她,才肯罢休。

    “听着有道理。”说完他站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老老实实穿拖鞋。”话音刚落,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沈意的头。

    一霎那,两个人都呆住了,似曾相识的动作和过往的记忆彷佛只需要一个开关,就会直面而来,塞满整个脑袋。

    小时候的沈意,读着宁城最好的私立,千娇万宠长大。

    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跟着父母去他们朋友家做客,就在我们隔壁滨河花园小区,听说那里有个小哥哥,比他大一岁,还会弹吉他。

    那是沈意第一次见到陆知凌,干干净净,阳光帅气。穿着白色T恤,看见她主动跟她打呼,对她笑。沈意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生,比她们班的男生都好看,不,比她们学校所有男生都好看。

    那天她记得她特别的乖巧。

    长辈们吃好饭开始喝茶聊天,打发他们两小孩自己去玩。于是陆知凌带她去了书房,桌上又一台厚重的台式电脑,跟她家的一摸一样,椅子后面是排整齐的书柜,右侧墙上还挂着小吉他。

    “哥哥,吉他好玩吗?”沈意指了指吉他。

    “你想听吗?”

    “嗯嗯”

    小小的陆知凌抱着小小的吉他,弹了一首小星星,很简单却很好听。

    很多年后沈意回想起来,那仍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小星星。

    沈意脸蛋有点红扑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太闷热的缘故。前向走了两步,站在电脑旁有些局促地问:“哥哥,你平时电脑玩什么呀?”

    陆知凌拿来一把小椅子,放在他座位旁边,让她坐着。一边按下主机开关,开了电脑回答她:“我平时玩的少,爸妈管的严,偶尔会玩□□。”

    果然,一打开电脑,□□登陆界面就弹了出来,上面有一串默认登陆的□□号,她想着应该就是哥哥的了,那一秒不知是怎么想地,就偷偷的将它背了下来。

    陆知凌没有登□□,点开游戏,两个人闷头玩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爸妈来敲了敲门,告诉她说要回家了。

    沈意有点恋恋不舍,慢吞吞的跟着父母,玄关处,穿好鞋。跟伯伯伯母再见,也跟哥哥再见。

    回去的路上沈意很安静,父母问她好不好玩,她都应付一声。没有人知道她心里不停的重复着一串数字,生怕忘记一个数字。

    一到家,她立刻跑到电脑前,连网,登□□。她觉得那晚的网速特别慢,她心急如焚,暗暗祈祷,哥哥一定要在线呐!

    查找,添加好友,滚瓜烂熟的数字一股脑的输入,跳出来一个人。是他,一样的头像!

    添加好友,备注:哥哥,是我

    可惜头像是灰的,没有在线。

    发出去的好友申请,就像沉入了海底,了无音信。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沈意像往常一样电脑上挂着□□,关着屏幕,坐在电脑面前做作业。

    突然电脑里传来了□□提示音。

    沈意立刻扔下笔,打开屏幕开关。

    【你是?】

    哥哥终于上线了!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沈意的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整个人都开心的不得了【我是上周来你家玩的沈意『可爱可爱』】

    【是你啊】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疑惑脸』】

    【这是秘密哦,嘻嘻】

    这是少女的秘密。

    一个永远藏在心底里的秘密。

    后来沈意经常会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加这个□□,他们之后的岁月里是不是很难有交集。

    年少时的人生有太多的岔路,两人各奔东西,了无牵挂。也许将来在某天的饭局上再次见面,经父母介绍下,两人点头相笑,不过是儿时见过面的陌生人罢了。

    后来每每思极至此,沈意都是庆幸的,即使是与陆知凌吵架的时候,在他出国的时候,在没有他的空白时间轴里,她都不曾后悔。

    陆知凌比她高一年级,两个人不同学校,不同年级,不同课程。平时只能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一起抓娃娃和聊聊天。

    大多的时候沈意经常会分享或吐槽她的校园生活。陆知凌就像是个暖心哥哥,一边辅导她作业,一边给她分析教她如何处理与同学的矛盾。

    当她不开心了还会耐心的开导她,即便她任性蛮不讲理他都没有凶过她,更是没有不耐烦。沈意觉得这个哥哥可真好呀。

    沈意高二的那个暑假,得知陆知凌收到了Z大的录取通知书时,她非常的激动,真真切切的替他感到高兴,因为那是他向往的大学。

    她立刻发去短信:【哥哥!恭喜你!^ ^】

    【谢谢^ ^你知道啦?】一秒就收到回复。

    【是呀,听我妈妈说的,你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哼哼哼】

    【刚想发短信给你】

    【那哥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那天下午,沈意穿着粉色短袖系着一条黑色百褶裙,头发随风飘动,灵动可爱。

    她还在东张西望的找着陆知凌,就看见他手里拿着爆米花朝她走来。眼前的少年,在不经意间已经个头猛窜,穿着牛仔裤,宽宽松松的罩着白色T恤,嘴角带笑。明明最为简单的搭配,却依然衬的他光芒四射。

    陆知凌买的是一部文艺片,沈意看的昏昏入睡,就连手边的爆米花吃的有点腻。她转头就把爆米花塞到陆知凌手里,拿去扶手饮料,低着头慢慢的喝着。

    “早知道买喜剧了。”耳边传来些许懊恼的声音。

    沈意动了动嘴角,继续咬着吸管。

    “生气啦?怪我怪我,没选好电影。”

    靠近他的那只耳边有点微微发烫。

    沈意转过头去:“没有,我在…想事情。”

    “嗯?什么事”

    沈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吸管已经被咬到吸不出东西,明明话已经到了嘴巴却怎么也说不来。

    最终叹了一口气。

    陆知凌看她这样更加心急了:“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沈意摇摇头,瘪瘪嘴。

    “学校有人欺负你?”

    “期末没考好?我听阿姨说你正常发挥,还不错啊。”

    沈意这下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陆知凌一直观察着她,看着她的表情继续说道:“你成绩很稳定,二本完全没问题。如果你想冲一本的话下学期再努力努力一定可以的。”

    沈意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电影屏幕里的画面不断切换,他的眼眸也跟着忽明忽暗,可沈意却偏偏抓住了那道光芒,一瞬不瞬。

    “那Z大呢?”沈意咬着嘴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手紧紧的抓着裙摆。

    ‘想跟陆知凌读一个大学’,这个念头是才能够上学期开始的,一旦冒出来,野蛮生长,再也打压不下去。

    她有点贪心。

    她不想只能通过短信□□跟他联系,想把喜怒哀乐都第一时间跟他分享,面对面,像现在这样。

    陆知凌楞了一下,没有想到她会想考Z大。一瞬间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说道:“Z大也可以呀,你只是有点偏科,你把数学提高上来,完全有可能。”

    “真的……吗?”

    “当然,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意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手指悄悄的松开了裙摆,心中开始雀跃,突然觉得这部糟糕的文艺片其实也没有这么糟糕嘛。

    电影结束后,陆知凌打车先送她回家,沈意转过身站在离车门两步远的地方摆摆手,说道:“哥,我到了。再见啦。”

    “沈意。”陆知凌整个人趴在车窗边,抬起手,习惯性的摸了摸她头顶。

    “我在Z大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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