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暑假过后，王佳听说张声明报了南京的一所大学，但具体是哪所陈生没有说，直到导师让她负责带新来的一位直系学弟熟悉研究流程，她才知道张声明填了两次志愿，第二次志愿填的是自己所在的沧州校区。

    张声明圆圆的头从扁扁的门缝里逐渐探了出来，当时的王佳正背对着他，安静地看着准备交给导师的报告，阳光从窗户的一侧打在她的身上，令他觉得莫名的心安。

    他轻轻推开门，王佳？

    王佳抬头慢慢转过身，然后看见张声明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口，她顿了一下，然后打开手机，看见他把群里的备注改成了张声明三个字。

    她起身指了指靠墙的座位，你先坐那吧，老师有点事耽误了，大概会迟来几分钟。

    张声明应了一声好后，把椅子拉到王佳身边坐了下来，他托着脸不大高兴地盯着聊天界面。

    王佳叹了口气，把报告挪到他的面前，这上面有我们专业研究的几个方向，你先看看对哪个感兴趣。

    张声明接过报告，还没看几眼就懒懒地伏在桌上说，我先眯会儿，待会老师来了你拍醒我。

    王佳绷直身子点了点头。

    张声明做梦梦到一天傍晚他在学校后面等人，看到有一个女生蹲在井边大哭，张声明秉持着兼济天下的信念，打算为她排忧解难，他走近一看，却发现女生正是上周站在主席台上和他面面相觑的人。

    王佳察觉到他靠近的脚步声，立刻惊慌地低下了头。

    张声明皱起眉，想起那天她失魂落魄地从台上走下去的身影，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你上周演讲讲得挺好的，至少你没有被那帮老古董同化，把早恋说成是心魔。

    王佳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一个守墓人，驻守在井边要劝每一个失意的人回心转意。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然后就醒了，醒来看到身旁的王佳撑着头睡着了，夜幕将她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神情依然很冷清，让人难以接近。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群消息，上面通知说见面会暂时取消，时间暂定，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楼下有一行人经过，在讨论学校田径场那边举办的音乐节。

    他蹙着眉头点开了夏薇发来的消息，是她在音乐节拍的视频。

    紧接着夏薇的电话打了过来，张声明看了王佳一眼立即挂断了电话。

    王佳猛地一颤，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看到张声明站在窗边，于是问他，吴老师还没来吗？

    老师说会议取消了。

    王佳看了眼手表，然后拿出纸巾擦了擦，七点四十，擦着擦着她突然想到答应了周梅要一起去看七点半开始的音乐节，便起身收拾起了东西。

    她准备走时看到桌上的报告，冲着在窗口刷着手机的张声明说，这份报告你先拿去看，下次开会的时候再带来给我。

    你要走了吗？张声明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晰。

    她下意识地瞟了眼他的手机，然后迅速移开视线，嗯，我有点事，说完她提起帆布包，把椅子摆正推进了桌子底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张声明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她停住脚步确认是自己听错了后，加快步子赶去田径场。

    周梅看见飞奔过来的王佳，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次的会开了这么久？

    王佳喘着粗气问，你说什么？

    周梅拉过她的袖管，冲着她的耳边说，我说你导师平时开会不是讲几句话就结束了，怎么今天开到这么晚？

    周梅连同音乐节乌泱泱的人群像一部沸腾的默片，所有的声音都从到达她耳边的一瞬间飞走了，王佳一时之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她生出想要逃跑的念头，她扯了下周梅的衣角，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周梅看见王佳的脸变得煞白，你的脸怎么一下白成这样，是胃病犯了吗？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王佳摆摆手，不用，老毛病了，说完她就从围上来的人群里一点一点挤了出去。

    她走在路上捂着耳朵，看见一张张掠过的脸上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感到心是一面破旧的鼓，正发出警告的声响。

    王佳。

    有人在拍她的肩膀，王佳以为是周梅还有事情要交代，回过头却发现陈生正表情紧张地看向自己，她惴惴不安地盯着他的唇部一开一合。

    他在说，怎么了？刚才看见你慌张地从里面跑出来。

    王佳弯起嘴角，我突然想起来导师让我交的报告还没写，你快回去吧，要不然卓伊等久了该生你气了。

    陈生低下了头，像是被家长训斥了的小孩，支支吾吾地说，你知道我和卓伊在一起了？

    王佳怕陈生看出自己的反常，便气势汹汹地说，陈生我真的还有事先走了。

    陈生以为她生气了，便追上去喊，王佳！王佳！他喊了很多遍王佳都没回头，他不安地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突然王佳的耳朵轰地一声炸开了，鼓声歌声人声一瞬间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里，她痛苦地看向陈生伸来的手。

    陈生注意到她的视线后，立马弹开了手，他焦急地说，王佳，我不该瞒着你我和卓伊在一起的事。

    王佳听到后愣了一下，说，陈生，你们交往的事卓伊和我说过了，是我不对，我应该祝贺你的，但是最近太忙了我给忘了，说着她顿了一下，陈生……恭喜你第20次表白成功。

    王佳努力控制表情不让陈生感到为难，却觉得脸上的笑容颤颤的，在抽动她最后一个绷紧的泪腺。

    陈生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王佳的心猛地一跳，她苦涩地牵动着嘴角，陈生，我都没有生你的气，你为什么要哭呢？

    陈生的瞳孔像是浸在了水里，一闪一闪地，他摇了摇头，对不起，王佳，我不知道眼泪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

    王佳抿了抿唇，陈生，你在害怕吗？

    陈生问，害怕？

    王佳递给他一张纸，陈生，你不要害怕，不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

    听到王佳的话，陈生的眼里像是盛满了月光，柔和而哀伤，他轻轻地说，王佳……

    王佳的眼泪就要决堤，她偏过头，故作玩笑地说，陈生你不要太得意，等我有对象的时候，你可不要怪我也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