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天一宗的地牢也是严谨不苟的,一间一间的石室排列整齐,阳光透过天窗,照入走道,既威严,又阴森。

    越往里走,看守越是严密,代表着所关押之人罪孽深重。

    而徐唐关押的地方,就是整个地牢最里面的一间。

    苗嘉禾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齐无恙和叶新亭,三人沿着长长的走道,径直走到尽头,才止住脚步。

    苗嘉禾道:“就是这里了。”

    路的尽头是一面墙壁,什么都没有,齐无恙正疑惑间,苗嘉禾扭动了旁边石狮嘴里的圆球,喀嚓声响,脚前三尺处,地面石板缓缓挪动,赫然出现一道地道。

    原来,关押徐唐的地方,竟然还在地牢的地室。

    齐无恙顺着阶梯缓缓而下,眼前的密室,四面封闭,只有头顶一道方寸天窗。

    两条粗重的铁链,从左右两侧墙壁中延伸而出,尽头是颈铐,手镣,是用来捆绑被看押者的。叶新亭仔细四处查看,每一处,他都看得很认真。

    铁链上残留的血痕,角落里腐败食物残渣,几只叽叽喳喳的老鼠,蜘蛛网,灰尘,稻草堆,一切都十分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苗嘉禾缓步走到角落,轻抚那里一面枯墙道:“他就是在这里自杀的,撞墙而死,头颅尽碎。”然后抬头指了指天窗,“外面看守巡逻的弟子能从天窗看到里面的情况,当时绝对没有人进来。”

    齐无恙走过去,看见墙壁上还残留着一抹深褐色的痕迹,皱了一下眉头。

    这间最底层的地牢密室,除了比外面那些更为脏乱破旧,其它没有任何异常。眼前的墙壁被硬生生撞出轻微凹陷,还有浓厚的血液,也的的确确是撞墙脑浆迸裂导致的痕迹。

    他本想着,徐唐此人贪生怕死,惜命非常,定然是被人所杀。

    没有人靠近,撞墙而死,难道真的是自杀,自己的判断错了吗。

    正思忖间,叶新亭的声音响起了起来,他半蹲在一堆尘土稻草之中,好似在仔细翻找什么东西。紧接着,他眉头越皱越深,紧紧拧着,看着那东西,五官挤做一团,十分厌恶的从稻草堆中捡起来。

    “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齐无恙顺着声音看去,他用木棍挑着的好似一团毛发,但不同的是,那团毛发并非揉杂在一团,而是整齐的,因为毛发的一端是一片肉色的薄布。

    他眉头紧锁,等靠近看清,心中大骇,惊骇直冲脊髓。

    这是一块头皮!!

    苗嘉禾也瞬间明白,他亦然吓得不轻,反复检查确认这的确是一块头皮之后,才满眼惊诧的看了齐无恙一眼。

    齐无恙脸色沉重,问:“你们可有用刑?”

    苗嘉禾连忙否认:“绝无用刑,徐唐怎么说都是晟天尊的亲子,宗主的兄弟,宗门关押他,但绝不会严刑以对。”

    而且,他弑父证据确凿,也无严刑拷打再逼问之理。关押在这里,无非是等一个宣判结果。

    叶新亭忍着恶心,又看了一遍,头皮边缘无规则,但厚薄一致,显然并非撞墙脱落,若也不是用刑。那…..

    他大惊失色道:“是他活生生拽下来的?!”

    徐唐竟然在死前活生生的把自己头皮拽了下来!!

    齐无恙紧紧皱着眉头,同为仙门世家,徐唐他见过好些回。为人嚣张,纨绔,但比较敬重父母,尊尊师父,因此,他虽然说不上喜欢这个人,但至少没那么厌弃。

    但有一次,却让他非常嫌弃这个世家公子。

    那日他因为比剑被划伤了胳膊,大叫大闹,非要对方给他下跪道歉,一点点小伤,他看得十分严重,用了一颗仙丹,还有上品精露灵药,就为了给他胳膊止疼。

    一个如此怕疼矫情的人,为什么会生生拽掉自己的头皮。

    只有一种可能….

    中毒了….还是迷幻神志的毒….

    如果说真的是中了幻毒,他之前的弑父也就能解释了….而且如此强悍的幻毒只有一种。

    齐无恙脸色阴沉得可怕,张了张嘴:“雪山,幻毒,百日晶。”

    幻毒,他从未听说。苗嘉禾疑惑:“幻毒?”

    齐无恙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尾音带着的嘶哑:“百日晶是来自极北雪山深处的一种毒晶,无色无味,难以察觉,不毒肺腑,只蚀神志,中毒的人起初还算正常,然后越来越疯癫,把亲人认作敌人,伤害致至亲之人,最后是自伤,他们感觉无数虫蚁鬼怪附在自己身体肌肤,从而产生恐怖的自残行为….。”他目光哀恸,陷入某种可怕的回忆:“所以说百日晶…百日必死之晶。”

    这种毒太过诡异,并且太过遥远,在中原罕见,齐无恙在外游历偶然见过一次,当时,他亲眼看见那人生生撕掉了自己的手指,画面触目惊心,让他此生难忘。

    苗嘉禾太过震惊以至于差点站不稳步子,后退两步,缓和了半晌才艰难道:“难道徐唐攻击宗主是因为…百日晶?”

    齐无恙点点头:“没错。”

    然后,他又想起赵荟茹攻击身边婢女的模样,低哑道:“荟茹夫人极有可能也中了此毒…只不过,还是初期,中毒未深。”

    忽然之,身后响起一男子浑厚的嗓音,灵力深厚,顺着石阶飘然而至。

    “不知朗月君怎来我天一宗,若要拜访,何故来地牢密室,这是何理?”

    三人回头,来人正是秦楼。

    暗访却被逮了个正着,气氛闪过一丝怪异,苗嘉禾犹豫了下,他偷偷带齐无恙来这事情板上钉钉,自然没法开脱,想到刚才的重大发现,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于是干脆迎了上去道:“师兄你来得正好,我们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徐唐之死可能没那么简单。”

    秦楼神色严肃,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嘉禾师弟!我问的是朗月君!”

    他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不满,甚至带着一丝愠怒,苗嘉禾也知道,秦楼最在乎的就是宗门规矩,自己带外人来,的确是坏了规矩,自知理亏的他不再说话。

    这人如此固执,简直迂腐不堪。齐无恙心中恼怒,虽然心中很是不愿,但现在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依旧语气尽量缓和,给对方三分薄面:“是在下唐突了,但云霄君是否也要考虑到,如今仙门多难,暗流涌动,为何会在徐唐身上发现幻毒百日晶的痕迹,是否得好好调查一二。”

    “百日晶?”秦楼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们,眯起眼睛凌厉道:“单凭一抹无根无据的残发便断定是幻毒,朗月君未免太过武断!”

    秦楼眉头紧锁,徐唐是他一力看守。而且天一宗规矩森严,结界严密,外人进入必触发警报,徐唐更是从许久之前便未曾离开宗门,如何中毒,又如何能中毒,他如此判断,是把自己置于何地,又把天一宗置于何地。

    天一宗自古便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第一仙门的权威,岂是他能轻言挑衅的。

    他脸颊微微鼓起,略带愠怒的看着齐无恙:“天一宗乃第一仙门,徐唐更是重犯,岂会中此中怪毒。更何况….天一宗之事,与轻欢宗何干?”

    他一卷长袖,背手而立,讥诮道:“朗月君,还是顾及好自己宗门才是。”

    这老顽固,食古不化,固步自封,自傲于天一宗,全然不得容忍有被半点怀疑,齐无恙怒从心起,也不顾体面不体面了,鼻腔里冷冷的哼了一身:“这话说的好,云霄君难道还不知道?你们宗主徐述白罔顾一宗之主的身份,插手我轻欢宗之事,斩杀我宗门主,这又是何道理?!”

    秦楼半分不让,立刻接话,怒道:“述白乃仙门尊主,如何不能管得?!”

    齐无恙脸色难看至极:“你?!”

    见这两人剑拔弩张,苗嘉禾连忙上前几步,站在二人中间,一会儿看一眼秦楼,一会儿看一眼齐无恙,连连陪笑道:“师兄师兄,老齐啊…老齐,大家都是仙门宗师,以和为贵,以和为贵。都是为了仙门好,是不是,呵呵…..”

    见两人都不搭理他,他尴尬的笑了笑,他先是走到秦楼身边,笑出一脸褶子,在他耳边耳语道:“师兄,这次带外人来,是我的不对,我甘愿责罚,下不为例。”他又靠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师兄啊,你放心,我让老齐什么都别对外面说,他绝对听我的!”

    绝对不会有旁人敢胡乱事叨天一宗半分,什么传言都不会有。

    秦楼终于软和下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苗嘉禾拍着胸脯,打起包票:“绝对没问题!”

    看秦楼这边松了口,苗嘉禾立刻跑到齐无恙身边谄笑,搂着他的肩膀,小声道:“师兄他知道错了,他就是拉不下面子,算了算了,我们走吧,请你出去吃酒,走走!”

    于是半退半拉的把齐无恙拉出了密室,走出地牢,苗嘉禾终于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这两人在里面带起来,这两人脾气都大,人又固执,若是闹大了,两人只会砸场子,没一个能收场的,还是得自己来,自己吃亏。

    认识苗嘉禾也不是一两天了,齐无恙知道他什么德行,更加知道秦楼什么德行,要他知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苗嘉禾也是不想彼此难堪。

    不过,这一趟终究是自己打扰苗嘉禾了。

    三人还没走多远,齐无恙便主动告辞,毕竟是多年老友,苗嘉禾也了解他心思都在查探仙门内鬼上,没有挽留。

    他疑惑的皱了皱眉,百日晶的事情的确古怪,但若要他怀疑宗主,怀疑秦楼,他也是完全不信的,宗主是自己看着长大,秦楼也是相识多年的师兄,为人固执但也正直。

    他越想越是头疼,干脆不再去想,大步流星回大殿,看弟子们炼丹去了。

    回到宗门,齐无恙却没那么悠闲的心思,事情调查了一半,越发的扑朔迷离。

    百日晶之毒,也只是猜想,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和秦楼已然撕破脸皮,下面到底应该再从何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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