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琅风没作多想，手指一碰。
水镜的反应实在灵敏，只是轻轻一触，红字底下的《新生仙演须知》就放大了、展开了，书信一般，徐徐呈现在镜中——
“金秋已至，新生已达。为实测新生实力、营造良好学习氛围、促进新生友好相处，根据星辰司传统，学院将于秋分至寒露举办新生仙演，为期十六日。为保证仙演顺利进行，特发行《新生仙演须知》，请所有新生务必仔细阅读。”
“一，仙演内容。”
“本次仙演共十六日。第一日为出发日，由院内先生带领生徒前往指定仙演地点，新生须紧跟队伍，于时限内建好住所、做好准备，为保障生徒的起居安全，当日不作其他安排。”
“第二日至第四日为初演日。在此期间，新生应以寝舍为单位，四人一组、共同行动。届时，学院将公布任务清单，各新生应以任务内容为重，于指定地点内展开行动，每完成一项任务，可获得相应分数。第四日晚，将结束初演、统计各寝舍得分，并按照得分进行正演比试分组。”
“第五日至第十五日为正演日。为培养新生对法术、法器的实际应用能力，本次正演将划分天、地、玄、黄四组，每组一地，前往不同区域，进行捉妖、探灵等实操比试。”
“第十六日为总结日。本日不设任何比试，各区域新生须及时到达指定地点，以便院内先生接回。”
叶琅风：……
好像看得懂，又好像看不太懂。
再然后便是“二，注意事项”，唔，镜子内显示的内容到了头，曹子燕手指动一动，叶琅风会意，跟着用指尖在镜面上一划：“仙演意在测试，不在比试。星辰司是文明、端雅、严肃的修士交流之地，故，本次仙演期间，严禁辱骂、斗殴、下毒、诅咒他人，生徒之间应公平竞争，不得使用邪修手段。”
“为保公平公正，仙演场地将在初演及正演首日，由堪舆院随机选出。因可能出现的场地情况多样，在此，星辰司坤灵部特别提示——”
“请备足寒、暑对应衣物，携带伤药、避虫药或与医修一同进入仙演场地。衣装应尽量轻便耐用，便于野外行动。”
“如遇危险，可使用水镜，联络……”
韩述便在这时候突然开口，道：“点一下这里，先将镜友添上。”
不知何时，四个人早就挤作一团。三只水镜就跟被人彻底遗忘了似的，惨兮兮、凉飕飕地躺在冷硬的石桌上，镜面黯淡下去，变得跟寻常镜子没什么区别。桌案前，叶琅风尚还坐着，背后的空间却已经被另三人挤挤挨挨地占满了。是有点挤，但又有种古怪的暖意。
叶琅风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看，嗯，又是“星辰司坤灵院”。她用指尖点一下，镜面泛起水纹，一行墨字显现出来：“已与‘星辰司坤灵院’成为镜友。”
韩述就点点头，道：“如此，若是遇到危险，你可用水镜联络他们，自会有人来护你。”
曹子燕却小小地“哼”了一声：“阿述你可不要乱吓人，仙演而已，我们几个难道还搞不定？再说了，星辰司办仙演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有谁真要用上求援机会的。我们几个在同一队，那就更不可能出事啦。嗯……就算不能拿个头名，至少也能得个前三吧。”
叶琅风：……
她暗暗感受一下胸腔中的情绪，难得地，觉得有些心虚。
曹子燕似乎浑然未觉，说完一茬，又吧嗒吧嗒冲叶琅风眨眨眼，道：“琅风就别担心啦！来，都把坤灵院的镜友加上了，那就顺便也加加我们嘛。啊对了！坤灵院这个算是特殊的，平日里若是不用什么非一般的方法，镜友还是一定要拿到对方的灵息才能加得准的……”
这就又有新的问题了。她伸手，没多拒绝，叶琅风就把水镜递了出去。曹子燕勾唇一笑，低下头去摆弄起水镜来，这边厢，叶琅风却是犹豫一瞬，难得主动开口，问：“镜友，这是何意？”
正好林淼淼和韩述也都凑了过去，前者抿抿唇，小声道：“水镜……是一种特别的法器，以天地灵力为网，能够将讯息传达到天下各处。但是为安全起见，讯息是不能随意乱传的。镜友就是，嗯……是熟人之间留下一缕灵息，再藉由灵力的网彼此相连，将这份灵息保存在水镜中，一经相接，之后就能一直准确地传递消息了。”
原来如此。
今日接触的尽是全新的事物，叶琅风消化一瞬，这才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然而明明只是一息不到的沉默，却让林淼淼又有些紧张起来，她“腾”地一下红了脸，嗫嚅道：“啊，那个，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录灵息了。”
怎么会呢？
叶琅风挑一挑嘴角，有点生疏，但还算是笑得自然。冷峻的眉眼也软下来、软下来，叫瞳眸中也带上了一丝暖融融的光亮。
她维持着笑意，道：“不会，我很高兴。”
是真话。
暖光像是会传递，林淼淼稍一愣怔，琥珀般的眼睛瞪大了，很快也笑开来：“那……那就太好啦！啊，对了，我可不可以也叫你‘琅风’？你，你要是不愿意，就……”
真的没什么不愿意的。
曹子燕似乎终于弄好了自己的事，把水镜往韩述手中一塞，又伸出手指戳戳林淼淼的腰，道：“哎呀，哪儿有那么多愿意愿意不愿不愿的，阿述动作快，肯定马上就录好了。你也快来，速战速决。别忘了咱们之前说好的！今天不是还要教琅风几个小法术的吗？她刚刚一下子就调出了灵息，学起术法肯定也很快。啊，话说回来，你今天准备了什么法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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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闹腾中过得飞快，倏忽一闪便已经入夜。
大约所有新生的院落都是一样的形制，四人一个小院，两人一间屋子。白日里，四个人在院里玩闹了好一阵，夜里也还得各回各屋，去自个儿的床上入眠——咳，她们当然也教了学了许多术法，不过么……
比起教学，叶琅风还是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更像嬉闹。
若有消息送达，水镜便会发出声响，于是曹子燕教了一个不必触碰水镜、就能抹除或放开水镜铃声的小法术；修士开灵后，双眼自然而然便能看见妖魔鬼怪，林淼淼遂带来一个能够闭塞视听、叫感官回到凡人一般的口诀。
再来就是……
某人除了水镜再没别的法器，韩述云，“没有防身之法，不可”，便教了个能将事物变大变小的技巧。说是……如果遇上危险，也可以用曹家的水镜砸人——镜子厚实，不容易坏。
这大概是今日的术法中最实用的一个。
想想还是有些想笑。入山时没想到会要在山中常住，叶琅风没带衣裳，再加上仙演还须准备的许多东西……不回山下一趟是不行的。时间有限，再过三日便是秋分，她也不打算过多耽搁，明日一早，就走。
浑身净尘的法术，她暂且不会。等在院落中简单洗漱一番，再回屋时，曹子燕已然熟睡过去。叶琅风轻手轻脚推开屋门，一片宁静之中，只有某人细碎的嘀咕声还响着：“学院……喜欢，嘿嘿。我，我是……仙演，仙演头名……”
叶琅风：……
差点儿就笑出声了，忍住，忍住。
屋内没有灯火，但有浅浅的月光从窗缝中洒落，也能看得清路。星辰司当真财大气粗，屋舍、床铺、被褥、书籍一应免费，不需生徒上交束脩。宽敞的屋舍内，宽大的床上早已铺好了被子褥子，叶琅风放轻脚步，走过去，一坐——
“……！”
她几乎是立刻就窜了起来，动作太猛，差点儿还把舌头给咬了。曹子燕还在喃喃，叶琅风没出声，只是近乎惊愕地转过身去，对着月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这张床铺给狠狠打量了一番。
被褥都是正常的厚度，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她心念一动，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褥子往上一撩——
寒气扑面，当场就将她的呼吸给冻成了一片白雾。叶琅风瞪大眼睛，哽咽了，无语了：这样的床铺，隔着褥子往上一坐，都把人给冻得当场一激灵。这要怎么睡？这该怎么躺？曹子燕已经睡了，她没处去问，想了半晌，只得默默将被子也铺展开来，被褥叠在一处，再坐。
嗯，还是冷，冻得人无比清醒。
“嘿嘿，喜欢……阿述，淼淼……嗯，琅风，不要怕。”
长夜漫漫，有人梦呓阵阵，也有人毫无睡意。叶琅风叹一口气：算了，不躺了。她从怀里摸出水镜，心念动，指尖也跟着戳戳点点，没过多久，便将镜面定在了一处文字如海的画面上。
“星辰司学院内部水镜台”——这是三个姑娘之前看过的地方，也是每个星辰司生徒都能发言、交流的地方。这里无须交换灵息，也能隔着水镜与人同聊，除此之外，也可善用旧物，找着些前人提过答过的问题。就比如……
叶琅风稍一思考，心中默念：堪舆院、坤灵院。
镜中画面颤一颤，很快变了模样。成片的文字浮上来：堪舆院，星辰司主院之一，院中人多为传统派修士，皆通卜卦之术，也司占卜、管理之职；坤灵院，星辰司辅院之一，院内修士道统不一，多为器修、食修、医修，掌管院内衣食住行。
句尾处，居然还有串小小的红字：“不得轻易招惹，否则下场极惨！”
叶琅风：……
不论如何，水镜确实是好用的。坐得有些久了，叶琅风挪一挪腿，无效，还是冷，她干脆就翻过身来、趴在床上。思绪再动，这回想的却是……
“雷火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