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隐上,谈话声渐小。
“那下面那两个,怎么办?”
“放着不用管。”
“......这里已经不太安全了,警察马上就会追查到......”
林等在卧室一直呆到她腿上的麻劲儿过了,她光着脚下床,步伐迟缓地往门那走。
被里面的动静吸引到,门一开,露出钱一鸣那张机器一样的脸,跟几年前他在校门口和她赔笑的样子,全然两样。
她觉得讽刺,冷淡地扯嘴角,想笑笑不出声。
“呆着。”他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林等说:“上厕所。”
钱一鸣这才将门推开,身子往旁边一侧,让出过道。
林等身子挪进走廊,往四处瞧了瞧,身后继续传来声音:“往前走,左手边第二间。”
“......”
林等走到哪,他寸步不离地紧跟,她走进卫生间的门,站在里面看着他,他不动,她就开口说:“怎么不跟了,进来。”
钱一鸣情绪终于有了些裂缝,他转过身去,闷着气背贴到靠门的墙上。
林等心底冷笑了一声,心满意足把门关上。
空间密闭,林等叹息了口气,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了。
林等解决完生理问题,她打开水龙头洗手,听见外面传来交谈声,脚步略显急促。
“出事了,有人查到江市了,紫园也被查封了,许总在路上,不回来了,我们也得赶紧动身......”
林等关闭水龙头,打开卫生间的门,门口有另一张陌生面孔。
那人上下打量一番她,“对了,这个女人......”
“你说紫园被查封了?为什么?”林等皱眉问。
钱一鸣站直身子,不冷不淡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一起带走。”
林等被他抓住手腕,她拼命挣扎,直觉告诉她不能就这么离开,她道:“你干嘛,我不走!”
“林小姐注意自己的处境!”钱一鸣眼神瞬冷,低喝道。
“为什么要走,许子青的意思?”林等穷追不舍。
“是!”钱一鸣不管不顾,拽着人往客厅走,“你不走,留在这就是等死。”
林等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身子不受控制地被两个力气极大的男人,推拽着,毫无反抗的可能。
钱一鸣对旁边人说,“去下面把姓贺那小子带上。”
那人迟疑了两下,“那许宁......”
林等神色一顿,之行哥果然在许子青手里,可许宁呢?
“活不长,不用管。”钱一鸣异常冷漠。
客厅左边,有一道靠后的门,打开下面是楼梯,通往地下一层,楼道里很黑,一眼望不尽,几个人往下走,也没有要开灯的意思。
“我靠,味儿这么大?都飘到这来了?”
钱一鸣步伐顿了顿,沉声道:“不对劲,快下去看看。”
林等被迫加快速度,下楼,终于走到平地,前方有了轻微亮光,好像是一道门,她空洞的眼神有了聚焦点,她一颗心逐渐沉了下来,脑子里回忆着刚刚来的路。
另一个人将门往里推开,刚准备踏进去,脚下突然一个趔趄,踢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身子猛地前倾,身后的钱一鸣反应极快地将人拽了回来。
接着门口打来的微弱光芒,三个人低头瞧去。
另外一个人皱着眉伸手下去,摸到了一把血,味道冲得直窜鼻腔,他暗骂一句。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眼睛瞠的很大,眼眶欲裂极其痛苦的模样,脖颈处有几道明显的勒痕,身上还有数不尽的刀伤,模样惨烈。
死了?钱一鸣眉头拧起来。
林等打了个冷颤,地上躺着的人死状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出事了。”
就是这一声,其余两个人刚欲冲进去,钱一鸣手心里一道反劲儿往后扯,来不及反应,林等的手臂从他手心里瞬间抽离出去。
“草!”这个时候给他找麻烦,钱一鸣心底的火直直往上窜,他跑了两步追上去人,刚扯到林等的后衣领,后面传来一道极为惨烈的吼叫,以及血液迸溅的声音。
一股恶寒从背后袭来。
林等跑出去两步,被人掐死了喉咙往后拽,那一瞬间的窒息感让她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这样死去。
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听不见看不见,瞳孔后翻到极致。
喉咙哽咽着发出声音,而后力道又是猛地一松,空气像有了生命一样,争先恐后往她口鼻里钻。
地狱到人间,短短的几秒钟时间。
林等捂住胸口,还没来得及用力喘气,被一道滚烫的气息包裹,一个硬实的胸膛贴了上来,她被人从背后扯进一个怀抱。
血腥气铺天盖地,林等胃里翻江倒海,拼命挣扎。
她眼前一片漆黑,背对着那人,控制不住尖叫一声。
“林等!”
一句急切的耳语,林等嗓子干哑,失神间她消了音,安静之余,能听见一个人重重的脚步声,往外跑。
钱一鸣跑了。
“林等,别怕。”贴在她胸口的手臂像是感受到了她拼命跳动的心脏,他的声音轻微颤抖。
林等迟缓地回过身,借着光,她看清了那张冷峻惯了的脸,在此刻半边脸像是浸在血泊里一样,狼狈至极。
“江难......”她哽咽着出声,一颗眼泪夺眶而出。
她一头扑进他怀里。
江难闭着眼,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喘气说:“好了安全了。”
江难是一个人偷偷闯进地下室的,他并没有来多久,上面就下来了人。地上躺了三四个人,每一个死状都极其惨烈,被杀的手法极其狠毒,又果断利落到不像话。
他来之前演练过,千遍万遍,他一丁点后路没给自己留。
林等被江难牵着手拉进地下室,刚刚那个和她一起下来的陌生男人,被一把刀直插他的心脏,毫无反抗之力下他死了。
林等扫了一眼,指尖微凉。
她的目光有些不受控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血从额角蜿蜒流到脸侧,衬的他皮肤是生冷的白,额前头发搀着鲜红的血,脖颈也有刀伤,两双手全是血,看不出哪里受了伤。
浑身衣服破了很多地方,哪里是伤痕哪里又是沾染上的血。
林等突然就觉得呼吸困难,思绪崩溃,重叠的情绪将她的心脏重重的下拉,她捂住一边脸,控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江难眉头拧起来,有些无措地伸了伸手,他低头也看见自己肮脏的双手,往后又缩回去,林等哭的这一刻,他再硬的脊梁骨,也软了,变得不堪一击。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他这次来,完全没想过给自己留有余地。几天杳无音信的事实,已经将他弄崩溃了。
“你......”林等抓住他的手腕,脸已经哭花了,她哽咽着问:“你给我看看,伤到哪了。”
江难目光微滞,抓住她胡乱拨弄的手,按在胸口,他哑着声嘴唇绷紧:“没有没有,没有很严重,这些都不是我的血......”
林等闭着眼,靠在他胸口,提着的心缓缓归于平静。
这个地下室建造得很大,除了正室,往里造得像迷宫一样,很多上锁的小房间,走两步就能碰见一个十字岔路。
正往里走,林等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陆七现在下落不明?”
“嗯。”江难点点头,“不知道会不会被关在这里。”
林等:“陆七没有回来,不知道莺莺会有多难受。”
“林等,你记得你和许子青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江难突然问。
“第一次见面?”林等皱起眉,思怵着,“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应该是当年除夕那天晚上,我去找你。”
江难眸色微沉,“我知道了。”
江难手里拿了一串钥匙,沿着路一个接一个地开门,所过的房间无疑空空荡荡没有人影,直到停在一扇没有上锁的门前,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眼中意味皆不明。
林等试探着用手把门往里推了推,拉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里面的灯居然是亮着的,林等的心提了起来。
她扭头看了眼江难,他一脚将门踢开,而后二人不约而同看到了床榻上背对门躺着的人。
林等呼吸不由得放缓,跟在江难身后,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江难皱着眉,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稍稍弯腰将人身子翻平,刚欲出声,那张脸出现在视线里,将他喉中的嗓音通通堵塞住。
不同于楼梯间的昏暗,灯光下画面直白又清晰,林等腿软地后退两步,眼里是不可抑制的惊恐。
林等用力闭上眼睛,控制住自己不尖叫出声。
江难立刻回头,身子靠了上来,怀里的人发出了隐忍的泣声。
陆七安静地平躺着,一只眼睛的眼皮却生生凹陷下去,眼珠没了,只剩欲裂猩红的眼眶,让人心惊,往下一只手生生被戳穿一把刀,洞里血液已经流干。
江难猛地撇开眼,压下去心悸的痛感,抱紧了怀里的人。
这世上大多人的结局都不如意,可这家伙怎么该是这样潦草的结局,他难道不该站起身,像往常那样没心没肺地笑,告诉所有人自己没事。
林等把江难的衣领揪成一团,眼泪都擦在他肩膀的衣服上,门口传来动静,她下意识抬起眼皮,越过江难的肩,视线刚好对上门前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
她面上一滞,眼睛瞠大。
来人走近几步。
“......等等。”贺之行轻声唤。
男人嘴角扯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头发有些凌乱,面色发白,眼底的灰沉可怖,他像是从头到脚变了个人,从前的影子一丝一毫都看不见。
江难背对着门,闻声松开了手。
林等从他怀里走出来,怔怔望着眼前的人,眼神像是要把他望穿,在找寻不到半分从前的踪迹之后,她逼着自己接受了眼前的人是贺之行。
房间里开着灯,可她却觉得这里一片漆黑阴寒,心底有一道声音凄厉尖锐,不停歇地回荡。
黛眉不受控制地蹙了起来,眼睫不停地眨,泪珠不停地掉,她用力抿着下坠的唇,摇着头,很小步地后退着。
她嗓子干涸全变成眼泪,挤不出一个字。
贺之行被人榨干价值一直锁在这个地下室,这么久以来也未曾觉得多孤立无援,直到这一刻望见林等的后退,他的心终于如烂泥般地浸到深渊了。
他们已毫不相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贺之行重重吸了口气,掀唇尽力笑着怕吓到她,“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事到如今无可辩驳。”
进入许家,他亲眼看着自己双手染血,亲眼看着无数人因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才华遭受非人折磨,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都有他的手笔。
可是,等等别怕他。
贺之行说不出口。
他又望向江难,那双情绪不明的眼,深沉阴鸷,像是锁定了猎物,随时能为了怀里的人作出庇护。
“走吧快带她走,许子青的人马上会过来收尾,他不会放过你和林等。”
贺之行侧身,让出门口的空间。
僵持了须臾,江难终是吐了口气,握紧林等的手,往门外走。
“之行哥。”她出声。
贺之行一愣。
“你不带许宁和我们一起走吗?”
贺之行用力扯了个笑,语气一如当初的温和:“不当累赘了,许宁生病了,我也病了。”
林等眼前恍惚了一阵,鼻尖酸麻。
她终是慢慢把头扭了回去。
江难:“警察马上会定位到这里。”
意思就是,活着出去吧贺之行,给自己一个被救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