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然没力气了，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盯着夜空上的几颗星。

    浑浑噩噩的日子，他从来没觉得很糟糕过。可自此遇见了江难，有了对比，他开始意识到什么。

    江难是父母都不在了，可他不缺钱，甚至打工、学校、小区三点一线，生活过得顺风顺水。

    他觉得上天实在不公，如果可以，他也宁愿没那个混账的爹，来换自己过个好日子。

    基于此，周易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绝不打算放过江难，依旧是能找到机会就处处为难他。

    凭什么他这么惨，他觉得江难应该和他一样，过上黑暗堕落的日子。

    -

    每个人到了青春大概都会有情窦初开的那么一次，周易然也没能逃得过。

    他第一眼喜欢上的人就是林等，单纯因为漂亮、性格也温顺。那是他从没有过的奇妙感觉，像有人拿了片羽毛在他的心尖挠痒。

    每次看见林等却又不能靠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他觉得这就是喜欢。

    而他周易然想要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得到。

    刚开始只是托人给林等送东西，叫人帮忙写情书。后来人家根本不理他，他直接就明目张胆在楼梯口截住她，问她要联系方式。

    林等没给，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她身边的徐莺不耐烦地说：“让让好吗，我们上课要来不及了。”

    周易然被拒绝了，不过他也不恼。

    没关系，大家都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耍无赖。她不理，那就骚扰她到愿意理为止。

    近两年的时间他都有一茬没一茬地纠缠她，她怎么拒绝他都不恼，也乐此不疲。

    一天早上，周易然晃晃悠悠走在篮球场附近，路过花坛他看见江难坐在坛沿上，折了一只膝，正低着头系鞋带，身边放了一瓶没开封的牛奶。

    他们昨晚刚打过架，两个人脸上都落了彩，江难还带了片口罩。

    周易然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暗骂他矫情。

    这时候，很巧的，邻路走来林等和她的朋友，手上还拿着书，两个人讨论着什么，目光灼灼，一点儿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周易然捏了捏手里喝了剩半瓶的可乐，隐约有了想法。

    三秒后，他抬起手里的可乐，对准了江难身边的牛奶，一个轻投，砸了过去。那瓶可乐顿时被抛出一个弧线，从离林等眼前很近快又稳地擦过，直直砸中了那瓶牛奶，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

    牛奶瓶子摔在旁边的台阶上，四分五裂，白色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很快沿着一节一节台阶流到林等和江难的面前。

    几个人不约而同往一个方向看去。

    周易然捂着肚子，仰着头哈哈大笑，头发跟着颤抖个不停。

    得逞了，两个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了。

    “不好意思啊，手滑！”他脸一歪，没皮没脸地解释。

    林等嘴角下瘪，手里的书被捏得死死的，她又低头看了眼被打碎的牛奶，微不可闻地吐了口气。

    不再去看周易然，她转身走到江难身边，把自己那瓶没喝的牛奶瓶放到他手边。

    “不好意思，我的给你。”

    放下，说完，拉着徐莺就快步走了，整套动作自然流畅没看江难和周易然一眼。

    “喝你妈。”周易然看着林等像躲瘟疫似的背影，气自然就撒到江难那。

    他认为林等这不就是摆明了气他。

    行呗，你能一直躲下去也行。

    就在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林等被传出暧昧对象，是大一届的高三男生。学习好长相好，人人都夸的好学生，光亮的存在。要是她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这无疑给了周易然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像众人眼中的小丑一样追了她两年，最后她喜欢的人和他天差地别。

    周易然消极了好一阵，同时也积攒了很多怒火。

    对林等，对贺之行。

    他曾经也想对贺之行下手，可几次找人都被拒绝了，久而久之才有人告诉他，贺之行背后有人护着他，那是绝对不能惹的存在。周易然暂时放弃了，他也不是傻子。

    高三了，贺之行毕业走了，他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他找人对着林等连哄带骗，把她堵在了巷子里，逼她吓她想她和贺之行分手。结果就是，林等不光不情愿，甚至还有些看不起他。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对林等上手了。

    本来只是想吓吓她，毕竟他对那种事从没真正实践过。

    然而，令他最出乎意料的是，林等获救了，给了他一拳的人是江难。

    他那晚打在他身上的每一次力道，都比以往要重得多。

    江难护着林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似乎带了杀意。

    周易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有了一个小小的收获，好像也不亏。

    后来，他几次骚扰和林等相处还算不错的女生，又或者想找人试图再去骚扰林等。每一次，都被江难半途截胡。

    他确定了。

    江难喜欢林等。

    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卑微的自己。

    于是，周易然抓住了他唯一的把柄威胁他。他没什么其他要求，就是想收服江难这个一直和他作对的刺头。江难是因为自己被这里的人熟知的，就因为大家都说这个人连那个姓周的流氓都打得过，他成为了比自己更可怕的存在。

    找到机会，周易然痛斥江难卑微，和他一样爱而不得。

    可江难说，他不觉得自己卑微，也不觉得痛苦。

    周易然不明白他。

    只心喜江难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成为了他这边的人。

    说来其实可笑又可悲，高中之后，江难是唯一跟他到最后的人。

    毕竟走的走，散的散。

    周易然有任务去了北城，没告诉江难。在那里偶遇贺之行，高中没机会，现在他自由了。他想去证明，他没有输。全副武装之后，眼看他就能偷袭到人了，他却忽然被人蒙了眼套进了袋子。

    他挣扎着，被人松开绳子，一睁眼就是装饰富丽堂皇的包厢。

    有个女人坐在椅子上，晃着酒杯，慢慢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周易然没说的上来这是什么感觉，他只记得当时看她看出了神。

    “这小子，偷偷摸摸跟在贺先生后面，不知道想干嘛。”

    那女人眼神冷漠了起来：“我的人你也敢动？”

    周易然忽然就想起了，曾经有人对他说过。贺之行背后的人是惹不得的存在。

    “这不也没揍成，开个玩笑。”

    “宁姐，就这货色哥俩拖下去给他揍一顿，打怕了看他还有没有那个胆子。”

    女人没回答，盯着地上跪着的人沉思了一会。

    “不……我认得你，叫周易然是吧？”她忽然就改变了主意，“江宁还真是个好地方，什么人都出。”

    “你是……”周易然没想到她居然认识他，心里滋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感。

    “你只需要知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来帮我做事，我就不计较你想对贺之行下手的事。”

    周易然思考了一会答应了。

    他也知道了她叫许宁。

    后来他成为了许宁手底下最能干的人，这让他觉得第一次有人这么需要他，依赖他。

    这种极大的满足感一直充斥着他。

    他会毫无保留地去完成任何她交代的事情。

    不同于林等给他的感受，许宁永远高高在上，像傲娇尊贵的公主一般让他仰望。

    周易然清楚地明白他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许宁。他也知道许宁喜欢的是贺之行，可他不在乎，他就想留在她的身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回头看见他。

    后来，贺之行和林等分了手，去了德国。

    许宁当然也跟着一起去了，周易然偶有几次出任务前才能见到她。

    贺之行一直不接受许宁，她就把他锁在自己身边，一直等。

    这做法让周易然感觉在照镜子。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件事，彻底地改变了。

    那晚的酒会，他原本的任务是去将对家要公示的商业产品PPT偷换掉。

    在坐电梯上楼的过程中，路过三楼的长道，有人上电梯。开门的瞬间，他看见了倚着墙跌跌撞撞走着的许宁。

    周易然条件反射出了电梯，上去扶她。

    许宁穿着露肩长裙，浑身热得厉害，小脸也是泛红。本来就要进房间门了，看到周易然，整个人毫不犹豫往他身上贴。

    两个人拉拉扯扯就这么一起进了房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易然也没拒绝。

    准确来说，是许宁强行把他睡了。

    但是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惊喜的，他的妄想和小心翼翼在一夜之间就成真了。他幻想着，该如何向许宁表达真心，甚至想如果她不嫌弃，可以随时娶她。

    只是，等到许宁清醒过来，看到他，充斥惊狂和怒火，对着他大喊大叫。

    “为什么是你？贺之行呢？”

    “你不要脸的吗？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上我的床？”

    “想借我得到什么......你做梦！”

    许宁一句接着一句尖锐嫌恶的揣测，让周易然一个字的音都发不出来。他被人拉出去打了足足两个小时，最后奄奄一息地被人扔在她面前。

    “你们都是废物吗？找个人都找不过来，不想干了就早点给我滚蛋！”

    “还有这个畜生，调走，别再让我看见他，恶心……”

    周易然迷迷糊糊中，听的最真切就是，许宁微微弯腰，面色阴寒地瞪着他说的一句话，“你要是敢多嘴说什么……我就杀了你。”

    后面那段日子，大概是周易然这辈子最灰暗的时光了。江难早早就离开了，他被许宁丢弃，甚至被她诬陷顶上了涉嫌FD的罪名，大半个国家都在通缉他。

    他心里想恨，可怎么也恨不起来许宁。

    每天都过着偷鸡摸狗的日子，没人帮他。

    终于，贺之行的回国成了压倒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他在巷子里彻底地失去了理智，对着贺之行千刀万剐。

    他坐实了和FD一样严重的罪名，名副其实的杀人犯。

    逃吧……周易然，逃得远远地，别再回去了。

    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