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邓飞鸟是被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闹铃声吵醒的。

    大家昨晚睡前约好了四点半起床,估计一多半人都订了闹钟,在凌晨的山顶一齐响起来,听上去格外讨人嫌。

    “救命,好吵啊!”她忍不住发出抗议。

    闹钟接二连三被关掉,周围稍微安静下来,却说不上非常安静,因为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在帐篷里回荡着。

    邓飞鸟即便困倦至极,也还是在半梦半醒间冒出一个念头:“肯定是沈嘉榕。”

    确实是沈嘉榕,她已经起床并且穿戴整齐了,刚才那一连串的声音就是她弄出来的。

    “沈嘉榕?你也太有毅力了吧?”似乎有人迷迷糊糊间问了她一句。

    “你们啊,定闹钟的时候倒是英勇无畏,闹钟一响你们就集体装死了。我先出去看着,错过日出就不好了。”

    沈嘉榕拉开帐篷,冷风迫不及待地钻进来,对那些仍然不肯起床的人发去肆意的侵略。

    邓飞鸟实在是战胜不了睡意与寒冷,最多只能做到继续睡觉的时候不那么心安理得。

    然而在她带着一丝愧疚陷入温柔梦乡的时候,其他人却渐渐起床了。

    衣服摩擦的声音、拉拉链的声音像奏鸣曲一样在邓飞鸟周围盘旋着。她却还是坚定地躺着,甚至一动不动。

    “起床了飞鸟。”

    好像是梁安的声音,不管不管。

    “起床啦飞鸟。”

    这是刘紫吧,不听不听。

    “邓飞鸟,快起床了。”

    听不太出来,可能是许清?哎呀不起不起。

    “她还没起吗?”

    有一个声音透过帐篷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像在大漠中迷路的旅人听见了驼铃一般,骤然清醒过来。

    那是杜栖树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倒把正对她伸出魔爪的梁安吓了一跳,“你醒啦?我都准备对你动手了。”

    邓飞鸟挣扎着爬出睡袋,“此时此刻,我可算是懂了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你不用说,看你表情就知道,你的悲伤难过都写脸上了。”梁安笑着戳戳她的脸。

    “真的假的?”邓飞鸟慌忙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当然,没能通过触觉感受到任何异样。

    “真的。”梁安笑意不减。

    邓飞鸟将信将疑,一边往身上套着外套一边回想自己平常的表现。

    我不会每次想什么都摆在脸上吧?应该……不会吧?

    待到所有人都出帐篷了,大家就一起吃早饭。依旧是冷冰冰的面包、饼干,邓飞鸟只觉得噎得慌,她要喝水,可带来的水也是冰的。

    拿在手上、流进口腔、滑过喉管、落入胃里,寒得彻彻底底。

    她竟然开始怀念起学校里的白粥,说不上好喝,但热热乎乎的,喝完手脚一定都会暖起来。

    “给。”

    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来,杜栖树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看起来是要给她。

    见她没有任何动作,杜栖树又解释道:“昨天来之前接的开水,现在还是热的。”

    她缓慢接过,让人摸不准她是为什么而看上去有点犹犹豫豫。

    “你如果介意的话,可以倒在杯盖里喝。”他补充道。

    邓飞鸟呆呆地点头,又摇摇头。

    这下她倒是真的犹豫起来了。要不要倒进杯盖里喝呢?会不会有点太矫情?可是不倒又显得太亲密。她拿不准。

    但转念一想,其他人都看见了,以免她们瞎想,还是倒吧。

    纠结了半天,终于是喝上了一口温水。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他们在议论着今天也许看不成日出了。

    她也抬头望天,天色阴沉,几重乌云堆积在西边,的确不像是会有日出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天气影响了心情,亦或是想到那么多的努力都白费了,总之邓飞鸟是不太开心。

    大家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又等了很久,天渐渐亮起来,然而他们还是没能等到太阳拨开云雾洒下光辉的那刻。

    “看来是不会有日出了。”邓飞鸟沮丧地低下头。

    沈嘉榕是最伤心的那一个,辛苦码了那么久的剧本,结果现在演不了了。她像是终于把精力都耗光了,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

    “不拍了?”

    很难相信,这时候有人仍然惦记着要拍摄,而且这人还是杜栖树。

    他看上去十分淡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不会有日出这件事。

    “日出都没有,拍什么?”沈嘉榕没精打采地说了一句。

    “没有日出也可以拍,就拍他们俩也没等到日出不就行了,不是所有故事都能有完美的发展。”

    “说得倒是没错,可是我没准备这种突发事件的剧本,毕竟当时都看好天气预报了。”

    “不用剧本,临场发挥。”杜栖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自然地就好像在说早上好一样。

    “你确定?”沈嘉榕有点不敢相信。

    “我确定。”

    “我不确定!”邓飞鸟作举手状。

    “没关系,照我说的做就好。”他轻轻压下邓飞鸟的手。

    ——

    “不会有日出了。”赵谌扬看向仍紧紧盯着天边的沈圆,语气听来是肯定的,神情却像是在问询。

    沈圆缓缓点头,视线却不肯挪开,“好遗憾啊。”

    “遗憾也是人生必须经历的过程。”

    “你打算给我灌输鸡汤吗?”她浅浅地笑笑。

    “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影响心情,你想象你在一条长长的路途中奔波,只是为了尽头的一束花,然而你却会忽略路上很多风景。”

    沈圆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示意他说下去。

    “也许你今天错过了早晨的日出,但你可能会在下山的路上发现别的惊喜也说不定。”

    沈圆突地一下笑出来,她说:“惊喜?”那样子,好像真的在期待着什么。

    “我就是那么一说……”他破天荒地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沈圆也许被他说服了,不再执著于等待日出降临,而是和他一起收拾着下山的行装。

    ——

    “结束了?”邓飞鸟听任杜栖树的指挥,和他演了一小段后,迎来了一个看似草率的结尾。

    “暂时结束了。”杜栖树答道。

    “这样是还行,但是等了那么久的日出就换回了一两句鸡汤,总觉得不太划算。”沈嘉榕翻看着刚才拍的视频评价道。

    杜栖树耸耸肩,没有回话。

    然而大家也没有办法,日出没有就是没有,他们也不能指使老天爷让它把太阳放出来。

    众人只得收拾东西下山,一个个看上去都憋屈极了。

    然而没等走出多远,杜栖树却叫住了大家。

    “惊喜到了。”他的语气听上去却并不意外,就像他早已经料想到了一切。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丛隐藏在漫山遍野杂草中的山茶花。

    邓飞鸟想:他一定是在上山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感激于上天赠送的惊喜,他们立刻着手开始拍摄。

    依然是杜栖树引导着邓飞鸟现场发挥。

    ——

    他蹲下来,在一地狼藉中扒拉出两朵掉落的山茶花,小心地拍落掉花朵上粘的露水与泥土,再递给她。

    “给,掉地上的不介意吧?”

    “谢谢。”她笑着接过,很轻巧地就领会了他的想法,轻轻地摇头,“不会,没必要去摘,就让她们留在花枝上吧。捡地上的就够了,你看那儿,还有呢。”

    她朝地上某个方位指了指,赵谌扬看了一眼,问她还要吗。

    “不用啦,两朵够了。你说得对,错过了日出会遇见别的惊喜。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还能叫惊喜吗?”

    “那你刚发现的时候就想着要给我一个惊喜了?”

    “嗯。”

    沈圆没再说话,嘴角却放不下来,她将山茶花放到嘴边嗅了嗅,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有些许泥土混着露水的气味,潮湿冷清。

    正想告诉赵谌扬这花是没有香味的,一抬头却发现他正举着相机在拍自己。

    “你还真是时刻不忘本职啊。”她无奈地歪头,将手里的花举到他跟前,“没有味道的。”

    “嗯,山茶花品类很多,但多数都是无香的。”他应道。

    她感到有些可惜,遗憾地点点头,神色间有些怅然。那么漂亮的花,那样夺目的颜色,看得人心生爱怜,却是没有香味的。

    “你不用替她们遗憾,也许没有香味对她们而言也是一种保护。藏在这里不容易被发现,不过有香味就不一定了。”

    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心情又一瞬间变得晴朗起来,然而下一秒,另一个疑问又浮现在脑海。

    “不过,这里为什么会有山茶花啊?”

    她转回去看那丛花,颜色是低调内敛的红,大朵大朵隐藏在碧色的枝叶间,相映相衬,有着独特的优雅气性。

    赵谌扬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在冬日山间清冽的风中格外悦耳。

    “说不好,不过下次你也可以带花种来,我们一起种一株。”

    她一下被激起了兴趣,欢快地转过来答应道:“好啊好啊!不过我怕她会不容易活,还是种棵树吧。”

    “好。”赵谌扬略略点头,眼神里漾出些温柔。

    ——

    “好!我宣布这段剧情今日最佳。”梁安在一旁看得很起劲,一结束就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我也觉得好,但是今天一共就这么两段剧情。”刘紫毫不留情地说出了真相。

    “啊哈哈,对啊,意思就是这段比刚才那段好嘛,”梁安干笑两声,很快转移了话题,“飞鸟!你真棒!”

    邓飞鸟伸出大拇指和梁安竖起的大拇指碰了碰,算作回应她的夸奖。然而情绪却还陷在那几句话中出不来,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山茶花枝。

    刚发现的时候就想要给我一个惊喜了?这个我,是沈圆,还是邓飞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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