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

    原本就沉寂的气氛降至极点。

    握在手里的白开水,也没有了方才舒适的触感。

    秦浅站在明媚的光线下面,缓缓抬眸,今天晚上头一次,正眼审视面前的男人。

    而立的年纪,气质的谈吐,身着体面的名牌西装,有着令人倾心的身材跟颜值。

    特别是那双漆黑无比的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深邃而静谧,仿若夜幕下的大海,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倏尔。

    秦浅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要我怎么负责?”

    “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

    “我想跟你结婚,正在等你的答案。”

    顾锦年的声音很沉,说话的时候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

    两个人的目光在微妙的空气里相遇。

    屋里的一切好似没了温度。

    秦浅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了起来,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牵着逐渐麻木的神经线一点一点僵硬,她轻抿着唇,说不出话。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解救了她。

    是卧室里的座机,铃声响亮且急促。

    压抑的心在陡然抽紧后坠下。

    秦浅走进卧室,接起了电话。

    “亲爱的。”

    电话里传来乔歆染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秦浅皱眉,问:“怎么了?”

    “我在梧桐路派出所,来赎我。”

    电话是乔歆染挂的,挂得很干脆。

    秦浅从柜子里找出银行卡,匆匆走出卧室。

    电话里的乔歆染,听上去很正常,话说得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在她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不正常。

    那感觉,就像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一下子失去了太阳。

    外面,顾锦年还在客厅,目光流连在电视柜上的老式DVD机和整齐摆放的录像带上。

    大多是经典老片,颇具情怀的封面和设计,有种沧桑的怀旧感。

    思忖间,他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出来的秦浅神情急切,便问:“怎么了?”

    “我朋友在派出所,我得去看看。”

    秦浅换好了鞋,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顾锦年依然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色微凝。

    她正要开口说话,被他出声打断,“我陪你去。”

    乔歆染打了人,是一个女人。

    被打的女人穿着清凉的吊带装,浓妆艳抹的半边脸肿得老高,秦浅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正声泪俱下地向办事的民警控诉。

    乔歆染抱着双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的脚上没有鞋子,趾间沾满了污泥。

    大厅的角落,陈子航锁着眉头抽烟,瞥见秦浅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目光不可捉摸地硬了半分。

    秦浅径直走向乔歆染,叫道:“歆染。”

    乔歆染脑袋一抬,立马活了过来,“秦浅,你可算来了,赶紧把手续办了,这女人跟鹦鹉似的,躁得我耳朵疼。”

    嘴里说出来的是硬气话,一双眼睛却红得厉害。

    嘴唇干裂到起了皮,声音是哑的,染了色的头发乱作一团,脸上随处可见血痕和乌青。

    秦浅眸底微黯,刚张开嘴,旁边女人又尖又细的声音抢了先。

    “你说什么?你说我是鹦鹉?”

    哭成熊猫眼的女人委屈极了,指了指自己肿成包子的半边脸,又指了指额头的淤青,“你们看看,她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还拿畜牲来羞辱我!我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被她毁了,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真是没脸见人了啊,你们赶紧把她抓进去啊……”

    “我打你?”

    乔歆染笑了,在自己乱成稻草窝的头上随手一摸,抓出来一大把头发,朝她扔过去,“要不是你这个贱人像只疯狗一样扑上来扯我头发,我会打你?我打你还嫌费力气呢!”

    方才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女人被激发了斗志,火力全开,“你刚才骂我什么?你再骂一遍试试?!”

    乔歆染也不甘示弱,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朝那个女人走了两步,“疯狗,疯狗,疯狗!我就骂了,骂的就是你,怎么?你想扑过来咬我吗?来啊!”

    “你瞧瞧你这副邋里邋遢、没有教养的样子,怪不得你男人不要你,要出去嫖!”

    “我怎么样,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你不就是一只鸡吗?真谢谢你啊,谢谢你这个不要脸的,让我认清了人渣。”

    乔歆染瞟了一眼陈子航,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散漫劲,更是令人火大。

    深秋里的派出所,很冷清,只有寥寥几个民警。

    大概都对这种事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表现得比较平静。

    平静不下来的两人越吵越凶,越吵越近,甚至开始手脚并用,上演肢体冲突,这才惊动了伏案做笔录的民警。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别打架,打架不能解决问题。”

    民警的语气是无奈的,眼见情况又要不妙,先站起来拽住跟前的一个。

    秦浅也挡在了乔歆染面前。

    她没有好言相劝,没有阻止乔歆染叫嚣,由着她肆意发泄,混乱中还帮她挡了好几个极具危险性的攻击。

    那头,始作俑者陈子航将手里未抽完的烟扔到地上,走过来不耐烦地说:“闹够了没,闹够了回家。”

    “回家?”乔歆染冷嗤一声,“那是我家,跟你没关系。”

    陈子航吼:“乔歆染!”

    “陈子航!”

    乔歆染几乎同时吼出来,声量在停顿之后,陡然沉下去,“我们,完了。”

    月光朦胧。

    微风飘在沁凉的夜色里。

    顾锦年的车停靠在辅道,开着双闪灯,一闪一闪的光亮,像黑暗里指路的航标。

    派出所里的女人吵累了,消停了几分钟。

    办事民警的脸色刚刚好了一点,屁股还没沾到凳子,那个女人揪住乔歆染一个不够友好的斜眼,又要觅死觅活。

    秦浅一言不发地掏出一沓钞票,啪地一声拍在她面前,立刻偃旗息鼓。

    在调解记录上签了字,秦浅扶着一脸不情愿的乔歆染走出派出所大门。

    暗哑的路灯光下,她紧握乔歆染依然气得发抖的手,耳边回响着她对于自己赔了钱的不满,每一步路都走极为艰难。

    陈子航跟在她们后面,掏出火机点好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秦浅,你嘴真贱。”

    愤愤不平的话,“贱”字压得格外重。

    乔歆染霎时间扭头,话已经到了嘴边,被秦浅拖住。

    隐忍的沉默却助长了气焰。

    “坐了几年牢,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怪不得简墨不要你。”

    “简墨的丑闻也是你给闹的吧,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他都把你给甩了,你还缠个鸡毛。”

    “当年那法官也是脑子进了水,你都要杀人了,也不给你判个无期,非要把你放出来祸害人!”

    任耳边的谩骂再嚣张,再恶心,秦浅仍是无言的冷静。

    气到不行的乔歆染好几次想回去给一顿胖揍,都被秦浅制止,一路连拉带拽,好不容易走到停车的地方。

    一直在车里等待的顾锦年,看到她们走近,默默下了车。

    “哟,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陈子航猛吸一口手里的香烟,嘴里的话更加肆无忌惮,“秦浅,你妈就是被你这幅德性气死的吧,教出你这么个贱……”

    啪!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重重扇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声响震得乔歆染耳膜轻颤。

    秦浅握了握打人的那只手,徐徐吐出的声音像裹了霜一般凌厉,“这一巴掌替乔歆染还给你。”

    “秦浅,你他妈敢打我!”

    陈子航刚从愤怒中偏过头。

    啪!

    又是一巴掌,打在另一边的脸上,比刚才更狠。

    秦浅一如既往地镇静,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

    一旁的乔歆染瞪大了眼睛看着,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秦浅拉着她上了车,神色仍有些恍惚。

    那边,陈子航气到满脸通红,猛地冲上去,被伸出来的手拦住。

    “你他妈又是谁!”

    陈子航忍无可忍地扬起拳。

    顾锦年一把攥住,他攥得很用力,任陈子航如何挣扎都甩不掉。

    “草!”

    陈子航狠咬一下后槽牙,把另一只手里的烟弹掉,一掌挥过去。

    顾锦年不露声色地加重力道,转动手腕,陈子航整个人被别到几乎要仰倒下去。

    是夜,万籁俱寂。

    依稀有骨缝摩擦的声响。

    “老子草……”

    话还没说完,陈子航已经痛到直不起腰。

    凛冽的寒风中,那双盯着他看的眼睛,冷静到令人发指。

    黑色宾利从夜色中驶出,停在小区门口,趴在秦浅腿上睡觉的乔歆染,适逢其时地醒了。

    车门打开,便一路小跑。

    秦浅匆忙跟了上去。

    气喘吁吁地爬楼回到家,乔歆染顾不得换鞋,就冲去了厕所。

    秦浅默默跟在后面,随后跟她在厨房里相遇。

    乔歆染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暗哑的光照出脸上的血色。

    “吃面吗?”秦浅问。

    “吃。”乔歆染答得爽快。

    “方便面?”

    “好啊。”

    乔歆染从冰箱拿了一瓶冰水,很快消失在秦浅的视线里。

    一切风平浪静。

    好似今夜无事发生。

    秦浅煮好面放到茶几上,乔歆染正在游戏里等待复活,坐起来吃得狼吞虎咽。

    不一会,铃声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乔歆染拖长了尾音的嚎叫:“秦浅,接电话……”

    秦浅无奈,“乔歆染,你不知道我没手机吗?”

    “拜托,我的手机在我手上啊!”

    乔歆染激战正酣,灵活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击,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铃声不知疲倦地响了很久。

    秦浅最终放下拿好的睡衣,从卧室走回了客厅。

    顺着声源的方向,在DVD机上看到一只来路不明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赫然显示着“顾锦年”三个字。

    寂静的马路边,寒风透过敞开的车窗源源不断地灌入。

    顾锦年将手机拿到眼前,冷冰冰的通话界面忽地一变,他眸中微亮,第一时间放回耳边。

    顿了顿,他问:“睡了吗?”

    耳畔的声音低醇温厚,如同窗外越来越深的夜。

    秦浅站在阳台上,回道:“没有。”

    “手还疼吗?”

    “……”

    “打人的那只手,还疼吗?”

    秦浅愣了几秒,才说:“不疼。”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静默。

    月色蒙上薄透的光晕,微弱地倒映在白皙的脸颊上。

    秦浅说:“你的手机落在这里了。”

    “给你的。”

    “……”

    “以后再遇到危险,记得给我打电话,如果找不到我,就联系苏则。”

    像是怕她不相信,顾锦年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他会中国功夫,身手还不错。”

    “什么破游戏!秦浅,我连跪五把了!快过来帮帮我!”

    乔歆染无比哀怨的声音穿越身后空荡荡的客厅,一路飘荡。

    “我先挂了。”

    秦浅拿着手机往里走,又在话音刚落下的时候,略有踟躇。

    她抿抿唇,把扬声器靠近了些,“顾锦年,今天谢谢你。”

    夜色温柔。

    刻板的嘟嘟声在听筒里响了许久,顾锦年才收起电话。

    刚刚启动引擎,铃声又响了起来。

    他抬眸,看清车载显示器上的号码,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传来一道男声,“总裁。”

    “什么事?”

    “华夫人今天来过酒店。”

    顾锦年的脸色变了变,“做了什么?”

    “查看了婚宴当天的监控录像,”电话那头回答得简洁明了,“事前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替换了部分视频,她没有发现异常。不过……”

    “不过什么?”

    “华夫人报了警。”

    “知道了。”

    窗外,凉风习习。

    黑色宾利平稳行驶在夜晚宁静的道路上。

    顾锦年的目光落在前方,轮廓分明的脸嵌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辨不出情绪。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