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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修罗

    不知过了多久,蓝宝玉蓦然惊醒,转头就见一点橙光幽浮于半空。

    她不适的眯眼,随着黑衣人的靠近,寒意自四肢百骸汇入狂跳的心脏。

    先前的兜帽已然放下,看清那鬼怪似的面具更是骇人。

    他撩襟坐在她身畔,“蓝宝玉?”这嗓音沉厚至极,带有别样的蛊惑。

    蓝宝玉咬了咬牙,忐忑的望着他。

    “我叫青环,是蓝小姐的丫鬟……”

    稚嫩的嗓音十分暗哑,好在鼻音浓重,有着孩童般的诚挚,末了还补了一句:“真的。”

    “青——环?”面具后直逼而来的目光敏锐又放肆。

    “你……会杀了我吗?”清透幽深的眸漾着悉知宿命的平静。

    就在那人犹豫之际,她手臂一抖,嵌着宝石的小弯刀自袖内滑出,抬手便刺。

    与此同时,两条灰蛇由袖口窜出。

    刀还未近身,手腕就被捉住。她松开刀柄,另一手精准地接住下落的刀再次刺了过去。

    不过呼吸间,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拦住攻击,顺势翻了个腕花将刀打落。

    匕首落地的声音分外刺耳。

    再去看费了无数心血才练成的灵蛇,懒洋洋绕在那人身上,丝毫没有和主人同仇敌忾的意思。

    灵蛇如墨色绸带,游曳于男人修长结实的手臂。

    “这些小花招还是省省吧!”他发出毛骨悚然的冷笑。

    “你是、是谁?”

    他忽然俯身贴近,钳住蓝宝玉小巧的下巴,娇俏细嫩的小脸被捏成了可笑的模样。

    “舌头伸出来。”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蓝宝玉又羞又气,双眸怒目而视,滋生出极重的煞气,却更激发猎人的驯服欲。

    “你该知道这世上有一万种方法比死更可怕。”他紧了紧钳着她下巴的手。

    她不情不愿的张开口,缓缓伸舌,虽偏过脸,瞳仁却悄悄转向他。

    就见粉嫩湿润的小舌中央嵌着一颗极小的金黄色珠子。

    男人幽幽开口道:“百凤蛊,取百禽之喙,以人舌为引而炼,可拟人言。”

    “啪嗒”,蓝宝玉掀掉他面具。

    他顺势偏了偏头,又缓缓转向她。本以为可怖的面具之下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结果却出乎意料。

    他不过二十四五的年岁,肤色如蜜,乌发微卷,短促凌乱的拢于耳后。

    丰隆额角下是凸出的眉骨,如炬的目光由琥珀般的眸子透出。鼻梁高耸直挺,延至尖端却微有些倒钩。

    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桀骜俊朗,透着十足的蛮獠,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以及异域装扮引得人移不开眼。

    他毫不在意地看她惊讶的模样,大袖一挥,霎时间四面八方亮起了烛火。

    原来这是个山洞。

    他手中有一纯银小盒,四角方正,上面雕刻的图案精致考究。

    男人从中拿出一颗尖利的兽齿,一指来长,底部绑着细长银杵。

    少女目光幽深,一寸一寸寻获他最隐秘的渴望,“你要什么?钱?宅?美娇娘?”

    “不必。”

    “那你要什么?”

    “我要的,你未必给得起。”

    那人笑了,牵起的嘴角令原本捉摸不透的面容和缓些许。

    二八少女情窦初开,天生的敏锐令她读懂了男人含糊的暧昧。

    “也许……我给得起?”

    她掐尖嗓音,奈何死物制成的蛊效力倍减,声音难听,似是黑鸦。

    沾染泥污的纤手试探的勾上男人筋骨粗实的脖颈,露出自以为勾-魂的神态,实则僵硬生涩。

    戒备、慌乱、装不出的羞赧以及求生的渴望,在眸中轮番闪动。

    一双眼又大又亮,好似永远也不会熄灭,如何藏神?

    她缓慢支起身向他靠拢,男人没应却也没躲,只是淡然望着,容许她靠过来。

    本能驱使她浅啜一口,大脑轰然炸裂。他的唇和她的一样温软,还以为这人是石头做的。

    男人始终没有动作,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手臂抚上那瘦劲结实的腰缓缓向下。

    “唔……”

    毫无预兆地,男人忽然张口。

    “哼……”后脑被一只大掌按住,阻止她后退。另一手则扣住她后腰。

    她的唇微微泛紫,带一点病态,不似娇艳的牡丹吐露芬芳,更像是带毒的罂粟却让人上瘾。

    当细软白嫩的手握住男人腰间佩刀时,他恍若不知,仍沉浸在突如其来的艳-福当中。

    刀柄比看起来还要粗硬,上面繁复的花纹十分硌手。

    她用尽毕生气力拔刀出鞘,却听见哗哗啦啦的声响。

    随之而出的不是预料中的利刃,而是一条精钢锁链,扯到极致也没尽头。

    她皱着眉愣怔怔盯着刀柄出神。

    男人喉间发出轻蔑一哼,顺势将人推倒在石板。

    “ 放、放……”百凤蛊还未完全与主人磨合,起了急话说不利落。

    男人忽略她的怒意,不错珠的看她,手指把玩她鬓边碎发,不疾不徐。

    “都说江南水乡温柔,怎么养出你这小鬼仔?当面笑背后就捅刀,嗯?”

    他似教导顽童的长辈,声线却十分诱人。

    粗砺的指腹擦去她脸上脏污,“蓝宝玉,不要轻易勾-引男人,代价你付不起。”

    她涨红了脸。

    “怎么?不打算求我?”

    她挑眉道:“蛮夷宵小,你也配?”

    “不怕死?那这个呢?”

    他并没有料想中的生气,而是将银杵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待她回应,他竟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你——你——”

    那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放手!”

    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身子无力的颤抖。不敢去看那人做什么,只好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身体已经凉透,男人的手却是无比的熨烫。

    摇曳烛火下,少女青涩的身体只着贴身小衣,大片春光一览无余。

    她饿了好些天,愈发伶仃单薄,尤其是那纤柔的腰肢不堪一握,白嫩的肌肤上有几处淤青和伤痕。

    男人心无旁骛,反倒是蓝宝玉,脸颊如绯红的晚霞,肌肤因紧张和害羞而泛起了粉红,如初春的花蕊含苞待放。

    心口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这迫使她睁开眼。兽齿尖端沾了彩墨,男人正用它在她心口的疤痕处点刺。

    嘶——疼!

    额角不断地渗出冷汗,下唇也咬破了,心慌的似乎要跃出口去。终于,在极度的疼痛中昏死过去……

    半梦半醒间,依稀听得有人在耳边低喃:

    “蓝宝玉,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玉石为约,你记着,我叫赫黎……”

    他的唇靠得很近,喷洒着温吞热气,每说一个字就蹭一下她的耳尖……

    苏州邵宅的当家主母邵英茹仙逝了。

    照规矩应摞七作斋,越是富贵人家越愿意往上摞。家大业大如邵家,就算摆足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也不足为奇。

    只是邵家却一反常态,才过头七便安排出殡事宜。

    据说老主母是人害死的,三个儿子将在送葬之际押解凶手当街示众,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这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邵主母收养在身边一十六年的孤女蓝宝玉。

    人人只道这位小姐是外戚家抱来的,生来不能言语,其他的便不知晓了。

    去往邵家吊唁的路上,车马并行,不知是哪家的夫人闷了,挑动锦帘向近旁的轿子唤了声:“夏夫人?”

    有人牵头自然就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这桩谜案。

    “听说那丫头手脚不净盗了家中银钱,不过训了几句,心生怨恨就将老太太毒死啦!”

    “啊,她竟如此歹毒?”夏夫人惊呼。

    “这算什么?她做的出格事还算少吗?”

    “你难道不知前月新巡任的状元曾向她提亲,那可是古往今来头一位文武双科状元!不出几日,她竟然亲自登门退聘!”

    “哎呦,这成何体统!”

    虽说本朝风俗开化,可未出阁的小姐亲自上门退聘属实逾越,难免为人龃龉。

    妇人见自己的话语引得夏夫人惊叹,心中得意,甩着巾帕又道:

    “还有更离奇的呢,翌日那状元死在自家卧榻之上,舌头还被——”

    说到此处,她舌头长伸,以手作刀状横在舌中一划。

    “咔!割掉了!”

    “呀!!”

    “那小姐是哑巴,状元就没了舌头。你说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夏夫人唏嘘,露出既嫌恶又惊惧的神情。

    “前年老太太寿宴上我见过她一回,模样倒是娉娉婷婷,哪想竟是个祸害!”

    “你瞧见过她那双眼吗?直教人看了犯怵!”

    “可说是呢!”夏夫人不禁叹息,“怎么招来这么个冤孽……”

    “还有啊,听说老太太走的不甘心,现在邵家有那个……”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压低声音几近耳语。

    “有什么?你大声点。”夏夫人不由得伸头凑近。

    谁知这时轿撵却忽然摇晃,几人跌得东倒西歪,花枝乱颤,就听有人大喊:

    “蛇啊……有蛇!”

    夫人们掀开轿帘,慌乱间看到轿夫脚下游窜着数十条灰蛇,直吓人得惊呼大叫。

    几个轿夫也算是老手,这情况确实头一遭遇到。

    那些蛇头部削尖,一看便知剧毒无比,似是认准了这两顶轿子,偏在这里乱窜。

    几位夫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卫队立时将她们围拢护住,纷纷举起手中刀戟乱戳一通。

    与此同时,领队的卫兵收到邵家差役传来的急报,说是邵老爷哀伤过度无法款待宾客,出殡之期延后。

    街角的墙根下,蜷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人儿。

    她看来不过十五六岁,不大合身的衣裙衬得她愈发瘦弱娇小。

    纤细手臂抱住双膝,小脑袋搁在膝头上,冷冷望着慌乱的人群。

    污泥模糊了她的面容,只是那双眸子透出悚人的阴冷。

    天才蒙蒙亮,蓝宝玉就被市井的喧嚣吵醒。她置身于邵宅墙外夹道,身上盖着一张黑袍。

    皮肤传来火辣的刺痛,扯开衣襟,心口的伤疤被一朵艳丽奇异的鸢尾花遮盖。

    白嫩的手臂上,数条斑斓蛇蝎盘踞其上,只是略有些红肿。

    不仅是手臂,还有腿上,样式古怪繁复的图腾、密符……

    她眉头紧拧,目光下沉,恍然发现腰间系着一块鎏金鸦青玉髓,仿佛由幽深的夜空中裁下来一块。

    翻过背面阴刻一个“黎”字,右下角则是一串生辰八字。

    她松了手,油光水滑的赤色珞子调皮跃动,光泽闪过,多少有些刺眼。

    都是那人刺的?他究竟是谁?会不会和她身世有关?

    如果他是阿公所说的仇家,为何又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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