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胆子不是一般大！”

    不知何时进来的，不知看了多久。此刻，顾念星语气多了几分严厉和焦急的意味：

    “还好我今天跟来了。要不是苏曼成天跑的没影，苏霈托我多留意，我都不知道你们居然，这种地方都敢来……还在这安了家！”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几句说明了来意。林小野刚刚的怀疑被压下。

    听着他还算温柔的指责，林小野明明站在旷阔一体灶台桌壁上，居高临下，却瞬间感觉矮了一截，手足无措起来。

    如同被教导主任抓了现行一般。刚才头脑清晰，愤怒飞踢巨虫的林小野消失，又恢复日常的唯唯诺诺，甚至已经开始反思起自己的不是……

    她拉拉衣服站好，手指习惯性缩在长长的衣袖里，忘了接下来要干什么，只乖乖等着训话。

    那人却只是穿过客厅，泰然自若踩上满地脏水，几步来到厨房，转瞬已经站在桌旁。几步路的功夫，顾念星调整了状态，语气又温柔下来：

    “这片污染度达到3级了……”

    直到他抬手递过来一个防护面罩，林小野才从僵硬中缓过来。她略微慌乱地弯腰，双手小心接过那东西，顺势就蹲坐在桌台上，把那面具胡乱往头上套。

    其实从上次葡萄庄园事情后，林小野就发现，污染似乎对她没用。什么呼吸困难，神志不清的情况她一概没有。从第一次救苏曼，到葡萄庄园里几人陷入梦境，每一次她都是清醒的。

    甚至能靠意识控制，主动吸收……不过她只试过一次，和吸收那种“晶石”不同，非常消耗体力不说，似乎也没什么用。

    当然，这事她没让任何人知道。

    越是强压慌乱，装模做样认真往头上戴，林小野的手指越是哆哆嗦嗦,不听使唤，不知卡在哪里，就再也拉不动，她瞬间急出一头汗。

    而那面罩正正蒙住一眼睛，看不见令她更加慌乱和窘迫，索性眼睛一闭，准备用蛮力去拉——

    “我比这虫还可怕？”

    熟悉又无奈的声音响在耳侧，喀嗒一声，侧面的锁扣被打开，头上一松，防护面具顺利戴进去。温热的指腹似乎蹭过她的脖颈。

    林小野头皮一麻，呆在原地。

    和人相处，确实比和虫打架难啊。

    其实她坐在桌角，比站在旁边那人还高处一截，他却就这么仰头看着她，安静又专注。明明依旧很温柔，却又有些不太一样的味道。

    林小野在面罩里也有些不敢直视。突然庆幸，已经戴上面罩，转瞬又觉防护面罩里闷的喘不上气。不仅身体不听使唤，脑子里也渐渐一团浆糊。

    半晌，他只一笑，声音更加温柔：

    “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你朋友唐荔受伤不轻，曼曼陪着她在接受治疗，你也过去看看，自己也检查下有没——”

    对哦，唐荔!

    林小野再顾不得胡思乱想，一跃跳下，拔腿就往外跑去，快跑到门边，才慢半拍的觉得不道一声谢，岂不是显得她有些粗俗无礼了。

    ——今天这似乎可以算是第二次被这人救。

    便鼓起勇气，急急回头，“那个，谢谢你……”

    声音被淹没。

    窗外一阵刺啦啦的响动，窗前的东西被移开，阳光照进来。

    阳光下，顾念星也被那声音吸引，正盯着窗外。他身上黑衣染上草木泥屑，裤腿也被沾湿，却丝毫不邋遢，只抬起的手臂，虚虚晃在空中，正在慢慢收回。

    林小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刚刚似乎还想要扶她一把。她猴一样的窜开了，根本没注意……可真是太粗俗无礼了。

    外面，两台机甲开始作业：

    两幢房子的空隙里，吊起来一块植物织成的厚毯子。靠内的一侧只剩干枯的藤条，外侧还满是发着嫩芽的叶片。

    刚才正是它挡住房里窗子的阳光。是刚刚缠住巨虫，又被林小野一脚踢飞虫子时，从外墙上带落的，一面藤曼爬成的墙衣。

    基地这片之所以成为秘密基地，因为处于城市的最边缘的山脚下，植被茂密，而且墙体周围爬满藤曼，在远处基本看不见房子，十分隐蔽。

    因此装修时大家也只做了内部，外部，只清理了部分窗口处的藤曼，确保通风和安全。

    此时，两个窗户的拱形空隙，像两双空洞的大眼睛。正被机甲的牵引绳吊起到半空，很像一张面膜被从脸上被移开来。

    刚提起到一半，就露出那只巨虫。

    被裹在其中，巨虫腹部朝上，一动不动。它巨大的翅膀完全垂落在外，沾满各色粘腻液体，有的地方几乎微不可见，已经被浸烂。

    只甲壳却收缩护着头部，枯枝般长长的触角，密密麻麻的小足，都清晰可见。它受伤不少，腹部往外冒着脓液，隐隐裹挟着晶石流淌而出，大大小小、五颜六色。

    这下好了，肠子都划破了。

    好心疼，都时是唐荔的宝贝呢，等下能捡回来的吧。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肚子里，还吞进去多少……

    【靠。这是什么玩意？】

    【我的天看，那是什么，这东西肚子里喷钻石啊？等会取样研究一下！】

    【是野生的虫子，我判断它接近鞘翅目昆虫。】

    【未在帝国生物库中找到匹配，是新物种！】

    ……

    顾念星的终端源源不断传来语音。林小野一时辨认不清是自己耳朵太好，还是这人没有避讳在公放，总之她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表露丝毫，她老实站定，一边听着几人的实时解说和调侃，一边继续看屋外的行动：

    突然，那藤曼“面膜”从眼角被扯开，从巨虫压住的地方断成两截。一半裹着那虫重新砸回地面，另一半被机甲牵引着转移开。

    【哎哎，叫你慢点慢点，不听，看吧，你们得再跑一趟了。】

    【明明是这虫子太重了，我再慢也没用啊，这藤曼托不住的……奇怪了，这地方污染度可是到3了，怎么这些藤曼软趴趴的，没有一点攻击性。】

    【遇见这臭虫还不够，你还希望这藤曼也挥你鞭子？哈哈哈】

    【哎哎，速度点，兄弟你到底行不行啊，看胖爷我顺路再帮这帮小朋友清理下这边，给你展示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

    说着，对面房子墙上的树衣，也正被另一台机甲沿着脱落处撕扯，比这边厚上不少。那巨大的藤条看起来软绵绵，却死死扒在墙上，终于有了点活力。

    【哟，看你那臭嘴。这边强不少啊，没事，胖爷我送它个宝贝】

    一枚炮弹发射，林小野闻到熟悉的味道——液体植物镇静剂，少爷的枪里和机甲队用的都是这个，据说是最高级的新产品。

    藤曼被一整快扯下来，原本的红砖墙上已经被染上绿色，深深浅浅，一片斑驳，又像是什么从房子里渗透出来。随着揭开，越向下颜色越深。

    难道是什么泄露了？

    那墙后面，似乎是苏曼的实验室……

    【看看，看胖爷我这技术，一次成功，剥的干干净——】那人突然一顿，抽气声、惊呼声接连传出。林小野也再挪不动脚步。

    墙角处，

    晃眼一看，分不清是植物、还是动物。正聚集着一簇簇的绿色“玻璃珠”。又像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睛”，挤满小半面墙。

    仔细看去，小的密密麻麻分辨不清，大的有鸡蛋大小，可以隐约看见薄膜包裹着浓绿色液体里，有翅膀似的斑驳纹理，有弯曲对折的幼虫，有细细的触角……

    在阳光下，它们油亮油亮的，呈现深浅不一的迷彩绿色。看久了，感觉正一鼓一鼓奇异的律动，仿佛立刻就要孵化而出。令人头皮发麻。

    【天，是虫卵。目测已经到成熟期，若是都孵化出来……】

    【警戒！危险度极高】

    【顾队，怎么办？】

    “你怎么还没走……”听见声音，林小野一个激灵，从震惊中回神，木讷地往外走，顾念星只盯了她一眼，已经大步走过来，同时对着终端手环发话——

    【炸掉】

    林小野只觉得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到一侧，抵在墙角。手被拉住护在耳朵，高大的身躯压上来。

    “抱歉了。”

    同时，爆炸声音响起在身后。

    地面在震颤，空气变得焦灼燥热。

    分不出是恐惧还是兴奋。捂住耳朵的林小野只觉得心跳声，一瞬间响过爆炸，敲锣打鼓般一声大过一声，血液狂流止不住地冲到头顶，四肢战栗到发软。

    有一股陌生的气味笼在头顶，味道却是清新干净的，像是晒过太阳的被子，像海盐的味道。让她稍稍舒缓下来。

    一瞬就消失。

    有温热的手往上提了她一把，头上的面具被轻轻紧了紧。那人退开一步，依旧护她在身后。那好闻的气味淡去不少，立刻被各种古怪的气味笼罩，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搅得人心乱。

    “嘀嘀嘀，高温预警！”

    林小野应声看出去，眼里一时灰白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眨了好几下，先是看见一个大坑，灰土漫天里，那面布满虫卵的墙早消失不见，露出苏曼的整个实验室——

    这是一个小型的温室，房顶和墙壁上满是各类植物，各色照灯稀稀拉拉闪动，各种试管、仪器碎了一地，液体满地流淌。

    好几个仪表在乱转，不知道哪个喋喋不休，一直在响：

    “嘀嘀嘀，高温预警！”

    “嘀嘀嘀，高温预警！”

    几次后，屋顶有细密的喷雾洒下来，埋在各处的数支水管滋滋喷出水，好几条固定的地方被震开，像数只小蛇在诡异地狂舞……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似乎是少爷设计的灌溉喷水系统，自启动了。

    喷水意外起到降尘、降温的作用。片刻后，烟雾和灰尘散去。眼前一片废墟，红砖碎片铺满地，飞溅开的黑绿色物质，喷洒得到处都是。

    各种残肢稀烂，看不出结构，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