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那尾鱼游到她面前,“住手。”

    长右被打断,立时卸了力道,眨眨眼,水光顿消,唯余红眼圈。

    在二人不知道的海面上,天空乌云绵延不绝,余外还有正在急聚的层叠云浪,海风渡了灵力般疯涌爆涨,没有方向也没有去路,风与云蓄势待发,漆深的云把海面映托成灰蒙起伏的一片秽色脏水。

    风雨欲来,云层乍散,阳光穿透。

    即将瀑雨如柱时,却又毫无预兆骤然消散。

    玉琼天宫

    缀玉金铛的上天帝从九龙椅上徐徐踱步而下,步步生寒,他从十八重天下望人界须臾。适才残露而出的灵力没有被搜获位置,“传四灵携二十八宿下界,恭迎云神归位。”

    V  “陛下......云神早已神归虚海。”仙官垂首不动,斟酌了一下,慢慢地问道:“云神可从何处寻啊?”

    “风云变幻,下界可知,取了招灵幡去罢。”仙官领旨而退时,上天帝淡而无味问了一句,“血聿岭的亡渡铃兰开得盛吗?”

    仙官顿住脚步,不假思索道:“回陛下的话,正盛呢,和暮神在时一模一样,千年间无处归拢的死魂都已寻得了往生处。”

    血聿岭每过一缕魂,便会滋养出一朵亡渡铃兰。

    而坐镇血聿岭的便是能与上天帝可比肩的暮神,千年前他却无故失踪,云神也神陨于世,三界从此便失了引渡洗罪和操控气象万千之人。

    如今全凭十八重天的各路大小神仙共同拨出灵力,才能勉强撑住三界不乱。

    眼下上天帝问出这么一句,仙官便只认为陛下怀想起了曾今的暮神与云神。

    仙官徐缓挪步退后,上天帝便独身立于廓然且幽寂的大殿,他再次踏上玉琼阶梯时,已不似下行那般阴沉森郁。十八重天层层枷锁镣铐,每一层皆攒握于手,一拉一拽间,全凭心起念出。

    沧海归于平静后,景色一如往常般诱人。

    “哭不出就算了,只要是鲛珠即可。”鱼儿淡淡道,似乎对它而言,普通鲛人的鲛珠和她这公主的鲛珠并无分别。

    长右看着鱼,鱼也看着长右。

    “......那你稍等一下,我到别处给你取。”长右松了口气,说完就夺门而出,不知为何她不愿再跟那尾鱼共处,只觉得对方身上有种让她难受的气息,无端让她悲伤。

    鱼儿在长右寝宫转悠着,边游边想一个鲛人为什么会哭不出来,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好像人不吃喝拉撒一样不合常理。

    它沉思着在水中游动,不慎碰掉了海藤桌角的一个贝壳,那贝壳两扇打开,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雪白平整的贝壳内壁上还画上什么东西。

    它游过去一看,是歪歪扭扭的逃跑路线,它一条条看过去,竟没一条可以成功的,它无语转身,尾鳍一甩,就把比他身体还大的贝壳扫进了床榻底下。

    “真笨……若是想离开,为何不找我。”鱼儿声音轻轻,并无责备之意,似有怅然,“明明摇一摇玉铃兰就可以了……”

    想到此,鱼儿又吁出一口气,喃喃道:“算了,不恼你了,你我本就都有互相欺瞒的因果,就当我还债来了。”

    长右来回时间并不短,她在门外唤来丛丛去取了鲛珠来,抱着讨好的心思又巴巴地磨成粉,还专门要了一杯灵泉水,进屋直奔红珊瑚株去,结果鱼不在。

    “喂,你在哪儿?”海底视物到底不和陆地一样,长右很不能适应,只觉得晃眼,找起东西来格外不给力。

    鱼儿眼睁睁看着长右直直掠过他,回来时甚至变本加厉的撞倒了鱼,都没有看到它,已经连无奈之情都没有了,它抖着身子摆正鱼身,“这儿......”

    “抱歉,手里东西太多,没仔细着你。”长右赶紧把东西放在桌上,又拢着双手把鱼儿托起来。鱼鳞贴着她皮肤时居然感到温温热热的气息,她想着应该是把鱼给气到了。

    鱼儿动了动眼朝桌上瞧去,两种东西,方盒与海螺杯并排放置在桌上,一个比一个小的那种,想到刚才长右捧着这两玩意还说东西太多没看见他,简直可笑。

    他也没多想,游过去之后就按照自己起初撒的谎圆了起来。鲛珠与灵泉确实是好物,下腹后的便开始自行修复起他还未痊愈的伤来,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也聊胜于无。

    长右看着鱼儿就这灵泉水喝下鲛珠粉,就托着下巴喜滋滋等着鱼儿带她脱离苦海,至于他能不能化形,没存多大想法。不过一条小鱼,化形了估计也是个奶娃娃,又或者是个比王八丞相还矮的侏儒罢了。

    鱼儿也不愿再装下去,化了个鱼身他也挺不习惯的,特别是游动时,动作大些还会撕扯到他的伤口。蓝尾花斑鱼周身的光泽陡然大现,星星点点的光斑迅速裹着鱼身。

    随即淡红色的灵力萦绕在光斑所到之处,最终形成若隐若现的光圈阻隔着海水侵入。青丝由嵌着几朵铃兰花的发簪高高束起,转身入眼的是半块挡住左脸的深色鱼鳞面具。

    长右惊愕的看完这一切,神思归位后莞尔着摆动鱼尾而行,立于化形成男人的鱼前再一次愣怔,这居然……变成了一个大帅哥,没错,即使只有半张脸,她也能看出眼前的男人容貌不凡,甚至是惊为天人。

    鱼看她望着自己发愣,嘴唇抿了抿,似乎有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长右没有看到这些细节,收回心神,只想着要离开大海的事情,“没想到你一条小鱼这么厉害,事不宜迟……我想快点回去。”

    鱼儿在一瞬间的惶惑后,抓住关键反问道:“回哪里去?”

    那是另一个世界,是一个科技高度发展的地方,是一个无神论玄幻色彩的地方。没有灵力,没有鲛人,也没有桎梏枷锁的人间。

    “我很难想出词语形容,说了之后你定会觉得我失心疯。”长右焦急着神色飘忽不定,最终决定说出口,她指着鱼尾道:“那里没有尾巴,没有灵力,也没有动辄就活几百岁甚至上千岁的人,他们过着普通安乐的生活,生老病死,一切如常。”

    长右见鱼儿沉默不语,心下一急,“反正是你不知道的地方,你不用管,带我离开大海就行,到时你我两清,各不相欠!”

    鱼儿闻言整个人似乎是抖了一下,越发心神不宁起来,他自那件事后一直沉眠于独虚山千年。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找长右,可眼前之人却完全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还说出两人各不相欠的锥心之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长右,这一千多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鱼儿深邃的眼睛盯着,云长右莫名有些心虚,但她想了想,自己也没说错啊,本来她给鲛珠,他带她离开,这都是说好的,本就该如此。

    “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她试探道,无力地发现就算对方真的要赖账,她也没办法,算了,只是损失了几颗普通的鲛珠而已。

    她看鱼儿脸色有些难看,很识时务地换了口风,一脸笑意,“对不起,我当然没有指责你赖账的意思,我说错话了,向你致歉,现在你能带我出去了吗,我想我一直留在这肯定会疯的,我就想离开海里。”

    “你是鲛人族公主,离开海里又要去何方?”鱼儿试探似地问。

    这一问把长右问住了,是啊,到了陆地上她又要做什么呢?要回去现代又没有办法,不如……

    “我要去找这个世界上法术最高强的人,天帝,对对,天帝,他肯定特别厉害,我有事儿求他,所以我要去找他。”

    鱼儿听她竟然主动说要找天帝,就知道眼前之人确实没有曾经的记忆了,他没有说明,想了想,徐徐说道:“我同你一起找如何?我也想精进法术,需要游历,此番若不是你的鲛珠,我也不能化形,陪同保护你就当是报答了。”

    长右本来想拒绝,忽而又想到自己空有一身灵力完全不会用,万一遇上个什么危险,那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这个鱼儿看似有几分本事,反正肯定比她自己厉害,于是点点头,“好!等我去多拿点鲛珠,咱们快点上路!”

    这鲛珠是个好东西,带上带上!

    长右本来还对这条鱼心怀芥蒂,现在却越来越喜欢这条不知名的小鱼了,亲切与信任感翻涌直上,在这陌生的世界有了一丝依靠。

    眼下海里没了上次暖金光,只剩下无尽昏黑,两人带了颗夜明珠,长右不知道跟在小鱼身边游了多久,但她总觉得比自己第一次奋勇冲出时快许多。

    夜里的海水似乎平静无澜,连水流的“哗哗”声也弱了不少,长右愤愤道:“为什么你化形可以有双腿?我的就是鱼尾?”

    小鱼手执夜明灯耐心解释道:“因为鲛人天生不需修炼化形,你们的鱼尾也是你们种族特有,其他海族想要,只能靠灵力幻化。”

    长右默默摆动鱼尾,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两人沉默着往上游,经过小鱼临时地指导和练习,长右已经可以正常游动,只不过动作不快。

    鱼儿似乎对那条金蓝尾巴很有兴趣,因为在漆深的夜里,尾巴会泛起闪烁的金蓝微光,他游着游着眼神总会瞟向那条尾巴,眼神很是怀念。

    “你身上有玉铃兰状的铃铛吗?”

    长右“啊”了一声,想了想,“没有呢,可能被侍女收起来了。”

    鱼儿闷闷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夜明珠的光穿透海面,两人一前一后浮出水面,在海里观不出海水的浩淼,长右兴奋着转头在月光下一览银银波光。海面的浪也不似那么平静,每次拍起的浪潮,会将月光精准无误的打在鱼儿的那块面罩上。

    长右沉醉一般地深深吸了几口空气,看着小鱼的脸心下一动,脱口道,“为什么戴面具?”

    “因为貌丑怕吓到你。”鱼儿望着长右没什么表情,却主动介绍了自己,“我叫暮聿。”

    长右看着他露出的半张俊颜笑了笑,也没有纠缠多问,只是脑海中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等一下,自她过来,周围的人都叫她公主,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公主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可这个暮聿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准确地叫了她的全名“云长右”。

    “你怎么——”

    “嘘,有其他鲛人来了。”暮聿将夜明珠拨到空中高悬,随后垂首,“你身上也有千里追踪的禁制,难怪你跑不掉。”

    长右的脸色瞬间阴下,她在发抖,上次没能出水就被抓回的记忆立马浮现。而今出水还要被抓回的话,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海里第一条被淹死的鲛人,窒息感袭来,她不敢往下想,只忙道:“现在怎么办?我有灵力,但我不会用,我能把灵力给你吗,如何给你?!”

    暮聿面色平静无波,他取下束发的铃兰发簪,簪到长右的发间,清冷的声音有些温柔,“这样就可。”

    海面在下一瞬毫无预兆的激起千层浪,直把云长右与暮聿笼在其中,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牢。而海内闪映的金光一下比一下晃人,暮聿毫不惧怕的睨着快速上浮的光。

    长右用不了灵力,被光几乎闪得睁不开眼。正当要躬身时,她头上铃兰为她罩上一层淡红光幕。

    “长右,回来!”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而至,是一位清丽绵长的女声,却字字透露出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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