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嘈杂中，电话里传出了’咚、咚’两下敲桌子的声音——

    是库洛洛。

    众人默契地安静下来，正准备听他会怎么回答时，就像是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奇术师突然嗯哼了一声，“对了～我也有情报可以分享哦～”

    “喂，4号！你能有什么情报？别乱打岔。”

    “还没有听，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西索的笑声仿佛一条小蛇游走在蜘蛛之间，“是可可酱亲口告诉我的哦～不感兴趣那就当我没提过好了～”

    “你这家伙！”

    芬克斯好战却不傻，更不是没脑子。库洛洛一直没有说话，说明并无所谓被奇术师打断。他重重地冷哼一声，对看过来的侠客撇了下嘴，后者则点了点头。

    “西索，你继续说吧。你和洛洛是不是在友客鑫找到了什么？”

    “啊啦！原来我和可可酱两个人的旅行暴露了么～？”

    “什么两个人的旅行，分明是这家伙故意放跑了臭丫头……哇靠！信长你又捅我！”

    芬克斯的嘀咕渐渐变轻，侠客重新清了清嗓子。

    “西索，当时猎人协会的副会长向所有离开首都的飞艇都发送了电报，你和洛洛去了友客鑫这件事并不难查。”

    “嘛～被人知道了，害羞的只有可可酱而已。我可是无所谓被任何人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呢～”

    “……可以先说说你们的收获吗？”侠客的手插在口袋里，拨弄着底部的缝接线，“还有，洛洛从实验室里带走的宝石克利奥帕特拉在哪里？”

    “呵呵，那块石头不在可可酱身、上、的话，也许被她送给什么人了吧～？”

    “送人？”

    “只是猜测啦～不过我要说的，正好也和宝石有关呢～”

    西索十句话里带五句’废话’的说完了Southern Peace拍卖行里发生的事。

    而刚才被打断的库洛洛似乎将电话拿近了一点，他的声音变得清晰，仿佛染着月色的水一样地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二线者、卡金、复活石，还有消失的大陆……侠客，这几个词，你能联想到什么？”

    “卡金是六大陆最古老的国家之一，据说消失的大陆极有可能就沉在尤比安大陆和艾珍大陆之间的海底。”侠客想了想补充，“团长，你觉得洛洛来自消失的大陆？但消失的大陆已经消失了几百年，这不可能……”

    “嗯，如果消失的大陆真的像历史公开资料里写的那样的话……但我更怀疑那片大陆没有沉入海底，而是被人有意从我们的视野里抹去了。”

    “……什么意思？”

    蜘蛛脑似乎思索了一下，却没有找到什么头绪，就连疑问句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迟疑。

    “我从洛可可那里拿走许愿能力前曾向她许愿……”不等其他人追问，库洛洛主动继续说了下去，“我要了一本书……《新大陆纪行》。”

    蜘蛛里会’看’书的人并不少，侠客涉猎各种技术类实用书籍，芬克斯钟爱带颜色的恐怖小说，信长会翻阅音乐杂志，就连飞坦的地下室里也收集了好几本画册。

    不过提到喜欢看书，所有人的第一印象仍是库洛洛。他似乎根本不挑种类，无论多冷门的内容都看得下去。那件皮草大衣下就像藏着个小型图书馆，随时随地能从里面拿出本书来。

    然而《新大陆纪行》这本书却没有人听说过，侠客看着手机屏幕上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当数字从9重新跳回0才下定决心一样问道：“团长，这本书讲什么的？你是怎么想到要向洛洛要这本书的？”

    “我是从一名古籍收藏家那里听说的，而他又是从一名流浪汉那里听来的，地点……是距离卡金不远的奥奇玛联邦。”

    “又是V5，难道说……”

    “嗯，收藏家是位非常热心的人，他在街上遇到酒精中毒症发作的流浪汉，实在禁不住哀求便请他喝了一瓶威士忌……尽管对方的中毒症状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晚期，但难得碰上一个不会远远躲开、还肯听自己说话的人，立刻就将常年埋在心里的不满全说了出来……”

    和侠客讲述时那种理科生一条接一条推理的方式不同，库洛洛的声音虽然也很理性却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韵律，让人听着听着就会不知不觉地被拉入故事中。

    “……他告诉收藏家，自己的父亲找到了新大陆，差一点便能成功带回吃下去就可以长生不老的食物。明明应该成为国家的英雄，却被安上杀死同伴的罪名，在遭受了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后，最终选择了自杀。而在临死前，他的父亲将他叫到身边，留下了事后想来应该算是遗言的醉话……”

    “遗言里提到了那本书？那本书……”侠客一边思考，一边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概念整理成语言，“奥奇玛联邦确实和萨黑尔塔合众国一样，派出过考察团探索未知海域……可他们当时应该并不确定新大陆的存在，更加不知道新大陆的具体位置……为什么听起来却像是早就知道了有那么个地方呢？”

    “他们确实早就知道了。”

    “？！”

    没有直接回答蜘蛛脑的疑问，库洛洛又讲起了收藏家和流浪汉奇妙的偶遇。

    “流浪汉的父亲并不否认自己杀了一起参加调查的同伴，然而他却一直坚称那是因为自己受到了来自新大陆的诅咒。”

    “诅咒？”侠客皱了皱眉。

    “是的，他主张造成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就是《新大陆纪行》这本书的作者。作者越过限界海境线，围绕无限海（莫比乌斯海）沿岸进行了各种调查……书中，虽然只有一本《东》篇，但描述了许多随便带回一件就能改变国运的珍宝，当时奥奇玛联邦想要的就是某种可以延长寿命的食物。”

    库洛洛的声音比落在树叶的雪花还要冷，一个字一个字都冒着寒气。

    “考察团按照《新大陆纪行》里描述的地图，顺利踏上了新大陆的土地。可当他们正为任务成功了一半感到高兴时，队员之间却出现了不稳的气氛，一点最微不足道的小摩擦都能引发最激烈的流血争斗……”

    “这也是流浪汉……的父亲死前说的？”侠客同样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可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本来就容易存在对人体有害的细菌和病毒，说不定只是比较特殊的，容易让人变得暴躁的水土不服……风土病而已，和诅咒没什么关系吧？”

    “据说，在人群中像传染病一样蔓延的……是杀意。”库洛洛仿佛在说一件让他觉得有趣的事那样，轻轻地笑了一下，“一起训练、一起执行任务的伙伴之间，受人爱戴的上级和被寄与厚望的部下之间，突然从某一天、某一个时刻开始脑袋里想的就只有如何杀死对方……你觉得会有这样的风土病吗？”

    “唔……”

    蜘蛛脑陷入沉默，信长的刀鞘却’咯哒’响了一声。

    “团长，就算真有这么个见鬼的地方好了，这和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库洛洛还没有回答之前芬克斯的问题，而现在第二个强化系又问出了相同的问题。电话里沉寂了一会儿，然后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很轻，却绝不会让人听漏。

    “书里将那个地方称为暗黑大陆，我认为那就是洛可可在寻找的消失的大陆……她就来自那里。”

    最后几个字拖着锐利的尾音像把钩子从每个人心头刮过，嗞啦啦地留下一条条长短不一的划痕。

    “什么？！”

    “臭丫头她……？！”

    又是一声指关节敲击桌面的脆响，众人再次安静了下来。

    “刚才侠客提到的疑点，究竟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将洛可可带到这、边、的世界……”

    “这边……”

    侠客敏锐地察觉到库洛洛换了用词，比起抽象的这个/那个，这边/那边一下子就现实了起来。

    “没错，是这边。”库洛洛的声线逐渐平缓下来，不再是先前那种讲故事的语调，“我有一个猜测……就像是V5探索暗黑大陆，暗黑大陆的住民是否也有可能同样监视着这边的世界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找不到符合洛可可描述的特征的人物就很容易解释了，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这、边、的世界上。”

    “你想说她是监视我们的眼睛？”飞坦突然开口，“是那个假设，她说过未来不会被改变。”

    “嗯，不止是眼睛，还是一把钥匙。”

    飞坦没有说话，作出反应的是侠客。

    “钥匙？”第一句话仿佛自言自语一样沙哑，但慢慢、慢慢地他的声音响亮了起来，“萨黑尔塔去过暗黑大陆，虽然和奥奇玛联邦一样失败了……可他们比对手幸运，发现了治疗’风土病’的办法……是万能药？洛洛的那些特征就是寻找万能药的提示？只要有了最强的自愈能力……”

    “所以，这就是那帮人要她的理由？呵……”飞坦冷笑着截下了蜘蛛脑的话，“那么团长，你想验证的最后一点，期待又是指什么呢？”

    猜测，指的是洛可可的治愈能力来自许愿能力，在达到界限后已无法随意使用。

    怀疑，指的是洛可可来自暗黑大陆，监视着包括蜘蛛在内这、边、世界上的一切。

    而期待……

    电话里库洛洛的声音像是沙漏中的沙子，匀速地落下。

    “我期待看到人们称之为命运……或者未来……或者宿定……的东西，被改变。”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蜘蛛们还是感到了库洛洛·鲁西鲁兴奋到极点反而异常平静的念压。

    侠客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摸到了具现化出来的天线，似乎被团长的话触动，无意识地也漏出了一丝念气。不仅是他，还有窝金、芬克斯和信长，强化系们释放出的能量更热，易懂得仿佛一只螃蟹爬过湿漉漉的沙滩时留下的脚印般直白。

    蜘蛛从不相信命运，否则他们早该死在某个肮脏的旮旯角落里，连尸体都开始发臭腐败，只有老鼠和蟑螂愿意接近。

    然而，库洛洛不只是对抗命运，他就像个被万花镜变幻出的景色吸引住的孩子，一边转动一边忍不住想要打碎来看一看，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团长。”侠客很快稳定了情绪，“萨黑尔塔……V5手里掌握的可能不仅仅是解决’风土病’的办法。”

    “哦？侠客，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库洛洛的回答听起来和平时并没有区别，似乎对飞坦直接的、蜘蛛脑迂回的质问一点也不介意。

    “萨黑尔塔的实验栋，我和飞坦在最顶层碰到过很奇妙的陷阱。”

    “奇妙？”

    蜘蛛脑简洁地说了一遍无限循环的走廊，“是不是很像莫比乌斯环？我在听团长提到无限海的时候就觉得有点耳熟了……我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猎人协会，还有揍敌客身上，或许……有些轻视了V5的存在。”

    “你说的有道理……”

    电波那头库洛洛的声音一下子又模糊了起来。侠客猜他应该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是库洛洛在思考时的习惯，蜘蛛脑试探性地提议。

    “流星街议会勾结的对象，格拉姆家的武器来源都很清楚了，要通知玛琪和派客诺坦她们也过来吗？”

    “……洛可可似乎相信在某个命运规定的时间点到来前，13匹蜘蛛不会到齐。”

    “团长？”

    “侠客，联络她们吧，赶不上实验也没关系，我只想看看，这是不是也是不可改变的未来的一部分。”

    “知道了，我这就发消息……那团长，我和芬克斯、信长，还有窝金大概后天到……”

    直到现在侠客也没有提半句具体的实验计划，而全部的说明似乎就要结束了，西索忽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讨论完了吗～完了的话，我能提一个问题么～”

    “4号！怎么又是你……”

    芬克斯一把就想抓起电话，侠客先抢了过来，“西索，你还要问什么？”

    “也没什么～呵呵，我可以多邀请一个人参观实验吗～？

    “可以。”

    “谁？”

    库洛洛和侠客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半拍之后蜘蛛脑补充，“你想邀请伊尔迷·揍敌客？”

    “毕竟他是可可酱的……啊～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得到可可酱的Yes，求婚成功了吧～”

    黑桃皇后的扑克牌在指间转动，奇术师的笑意仿佛一只从帽子里变出来的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过众人的头顶……

    侠客无言地按下挂断键，而另一双暗金色的眼眸则危险地眯起，在地下室的冷空气里就像两盏熄灭寸前的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