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力是最后一批离开邮轮的人。
他一直留在顶层的餐厅附近试图从越来越少的旅客中找出洛可可的身影……手臂再次被人抓住，感觉到向后拉拽的力量，雷欧力不耐烦地大吼了一声。
“都说了我朋友还在船上，没找到她，我不走！”
“不走是要和船一起沉入大海么？”
背后传来一个男人平平的声音，雷欧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甩开对方，他一边继续盯着周围的人群，一边用余光瞥了眼后者。
蓝色鸭舌帽下一头白色的长发在海风中飞扬，狭长锐利的眼睛则正面对上了雷欧力的视线。
“下面的船舱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如果你的朋友真的还在……那也不值得你留下来继续寻找了。”
“混蛋！你说什么？！你敢说可可死了？！”上一秒还算克制的雷欧力猛地抓住了男人的衣领，“你给我收回这句话！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男人在他冲上来的时候并没有躲闪，直到被揪住才缓缓叹了口气，“我收回就能改变事实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很乐意照做。”
“……混蛋！混蛋！混蛋！！”雷欧力松开手，转身就想冲回船舱，可肩膀上一沉又被那个男人按住了，“……放手！别耽误我找人！”
“你这么确信那位叫可可的……小姐没事？”
“废话！可可比我强多了，我都没事，她绝不可能会有事！”
“那说不定她已经先走了呢？”
“我们约好了在这里汇合！她不会不说一声就一个人先走的！”
雷欧力每句话都带着加粗的感叹号，假如是普通人被这么’没礼貌’的大吼早该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或骂骂咧咧或同情他’疯了’的默默离开。
然而，长发男人的反应却和这两种都不一样，他放开雷欧力，在后者扭头的瞬间，对准脖颈就劈下了一记手刀。
“你……！”
“既然她那么强，不来见你就肯定是出了其他的意外。年轻人，动动脑筋，别那么一根筋……”
凯特没有说完，直接接住了倒下来的雷欧力。他像感觉不到重量一样将人扛在肩上，动作麻利地放下了一艘救生艇……
“金桑，邮轮上的乘客和船员，还活着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
“啊……唔，这次麻烦你了。”
“这倒没有什么，本来就没等到金桑介绍的人，所以刚好过来附近看看……”凯特靠坐在救生艇边缘，手里握着电话，“不过我在船上也没找到类似的人，好像还是错过了。”
海面上的信号状态似乎不太稳定，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嗯，我听奇多尔也说了，可能是被人带走了。”
“被人带走了？”凯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被一直在追她的人抢先一步带走了。”
“那……”
“我打算过去一趟卡金。”
“卡金？金桑，你要来？”
凯特按了按差点被风吹跑的鸭舌帽，顺便看了眼躺在脚下的男人。黑色的西装衣角翻飞，雷欧力’睡’得很熟，不用担心会被他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是啊，小姑娘大概率是被带去卡金了。不只是她，还有帕里斯通！那家伙也要去卡金，我得盯着他别耍其他花样才行。”
“……金桑，你介绍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人？”
“嗯？”
“当时你跟我说有个会拍照、身手还不错的小姑娘想悄悄进入卡金……为什么要悄悄地？还有，居然连那个副会长也来了？金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那边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响起金挠头和咂嘴的声音，“小姑娘的身世有点……那个，比较特别，就……挺有趣的，所以一直惨兮兮地被群变态追着不放……”
“这里面不包括金桑吧？”
“喂喂！”金咳嗽一声，语调却是对后辈、学生、弟子的那种无可奈何，“别瞎说啊，竟然把我和帕里斯通那货并列。”
“开个玩笑……金桑，需要帮忙吗？”
“那倒不用，我可以应付。”
金拒绝得很干脆，不过这种干脆未必就表示任务真的轻松，更有可能是相反的极度危险。
“金桑……”
“最终测试还没结束呢。”金直接笑了起来，“凯特，虽然我也会去卡金，不过就算这样，想要找到我可也没有那么简单。”
凯特和金之间的关系早就超过了一般的师徒，他知道金不是在怀疑自己想’作弊’，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劝说而已。
某方面，金是个相当容易’害羞’的笨拙男人。
“好吧。”他故意哼了一声，“既然被金桑看穿就没办法了，不过卡金虽然面积不小，但……真被我遇上了，还请金桑不要掉头就跑才好。”
“你的生物调查团不是马上就该出发了吗？”
“人不够，还需要再找一个替补。”
“那要不要帮你介绍？金随口问了一句。
“哈哈，不用了，不用了。”凯特也笑出了声，“这次这个是沉了一艘邮轮，再有下一个我可不敢想……”笑声慢慢变轻、变低，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下，“邮轮遭到过炮击，甲板上到处都是弹孔不算，船舱里还发生了踩踏事故，死亡人数……金桑，这不是普通的海盗打劫，目标就只是为了抓一个……身世有点特殊的小姑娘？”
“要知道，想捉小姑娘的可不止一伙人……”
“是那些家伙在互相钳制？”
“嘛……说不定其中还有那只金毛老鼠的推波助澜呢。”
混乱、仇恨，还有毁灭——帕里斯通·希尔一直热衷追求的就是这些。
金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了，电话里又沉默了片刻。
“总之，凯特你就先去忙生物调查好了，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那好吧。”凯特很清楚金的脾气，没有再继续追问—他是猎人，猎人想知道什么，会自己调查—“反正都在卡金，到时候电波肯定比现在稳定。”
……收起手机，凯特的视线落到了雷欧力身上。
刚才就算是在倾斜的甲板上跑来跑去，这个男人的动作里也没有一点儿狼狈。他的脚步很稳，除了提到’可可’时有些不冷静外，无论是面对大海，还是下沉的邮轮都很镇定，在一大堆慌乱逃跑的人群里非常引人注目。
“喂，醒醒。”凯特弯腰拍了拍雷欧力的脸。
“唔……”
“还不醒么……？”
左右两边的脸颊又被接连拍打了几下，雷欧力终于嗷呜一声，抬手挡住了还想继续的凯特。
“混蛋——！老子跟你拼了！”
“醒了？”凯特举起一只胳膊拦下了跳起来的雷欧力，“这么精神，看来比野生灰毛鬣狗生命力还强嘛……”
“你说谁是鬣狗？！”
雷欧力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打不打得过对方，仍握着拳头朝凯特的下巴上就挥了过去。而后者依旧没有躲闪，直到发丝被拳风带飞起来才偏了偏头，然后一把拽住雷欧力的领带，将他扔下了救生艇。
‘扑通——’
巨大的水花像雨点一样落在救生艇上，雷欧力一边游泳一边接着骂骂咧咧……凯特则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只要发现他有爬上来的企图就一脚踩过去提前把路给堵上。
“能交流了再上来。”
“你个%&@#……”
“还没骂够？”
“你给老子等着！”
凯特耸耸肩，坐回救生艇中央拿起了船桨。
眼见橙色的救生艇开始向前进，雷欧力立刻也追在后面游了起来。然而，凯特划桨的幅度虽然不大，小艇的速度却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
“…………”
雷欧力闭上嘴，换了个省力的姿势浮在海上。他并非不知道白发男人动用非常手段带自己离开是出于好意，但可可……
在萨黑尔塔已经错过了两次，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失望！
想到这里雷欧力掉头就朝着邮轮的方向游了起来，大概几分钟后一只救生圈突然掉在了他的眼前。
“船已经沉了一半了。”
“……我答应过会保护她的。”
“唉，可你不是说她……是叫可可吧，比你强多了吗？怎么还会要你保护……”
“为什么不行？”雷欧力趴在救生圈上大声说道，“我想保护她和她强不强又没关系！难道只是因为她比自己厉害，所以我就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了吗？！”
“唔……”凯特划着救生艇来到雷欧力身边，向水里的男人伸出了一只手，“……我叫凯特，上来吧，跟我说说可可是个怎么样人。”
……雷欧力脱下西装、衬衣，拧干了水晾在救生艇上。
“可可真的很棒，对人又礼貌又温柔，不挑食，笑起来还超级甜……”
把直男脑袋里能搜罗出来的所有夸夸全部重复两遍后，雷欧力想到什么似的捶了下自己的手掌，
“对了！你知道职业猎人吗？我跟你说，可可她还是职业猎人呢！是不是很厉害？呐，是不是？是不是？”
感觉就跟面前真蹲了一只提到’主人’便会尾巴摇个不停的灰毛鬣狗似的，凯特一直支着额头在听雷欧力说话，直到听见’职业猎人’四个字，这才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她是HUNTER？”
“你知道？”雷欧力的眼睛’唰——’地一下子就亮了，“这下你总明白可可她有多厉害了吧？”
“职业猎人……邮轮……”凯特沉吟着，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变得有些奇妙起来，“雷欧力，你说的可可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喂，难道我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你都没有在听吗？”
“诶？啊……唔……”
“好吧，那我再说一遍……咳！可可呢，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黑眼睛，还有头发……染成金色以前也是黑色的，就像绸缎一样光滑。虽然面对几个男人打架都不会输，不过个子小小的，只到我胸口那么高，特别特别可爱……”
“雷欧力。”凯特突然打断了滔滔不绝自慢女朋友的正牌男友，“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去哪里？”雷欧力歪了下头，“当然是去找可可啊。”
“我的意思是，你准备去哪里找她？”凯特一改先前轻松的态度，盯着雷欧力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的意味，“如果她真的是位职业猎人……那确实不可能死在这样的海难事故中，但反过来也说明她遇上了更糟糕的事……雷欧力，你未必帮的上忙，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我还是要去找她。”雷欧力也收起了笑容，语气异常坚定，“我向她保证过，会保护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和她一起面对……凯特，可可说过她要去卡金，所以我想她要是没事……或者真出了什么事，肯定和卡金有关……等一下到了救援点，我想找一找有没有船去那里。”
“卡金么……”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不过这次可别想再敲晕我了哦。”雷欧力呼出一口气，开玩笑地挑了挑眉毛。
看着对方真诚到没有丝毫阴霾的眼睛，凯特慢慢摇了摇头，“不，其实……我也要去卡金，有个生物调查团正好临时缺了一个人，本来是想邀请你一起加入的……”
“卡金？！”
“嗯，既然你说什么都要去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
“那简直太好了！”不顾救生艇的摇晃，雷欧力腾地站了起来，“现在就出发吗？需要我做什么？划船？”他抓住了船桨，“嗯，我们快走吧！让公主久等可不是骑士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