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力——！”
洛可可像只海燕从倾斜的邮轮甲板上穿梭而过。短发被拍击着船舱的海水打湿，一撮一撮地黏在额头上。
十分钟前，当第一发炮弹落在邮轮左侧的海面上，整整十几秒都没有人能准确描述出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通过扩音器传来可怕的威胁，包括洛可可在内的乘客、船员们才意识到他们遇上了海盗。
“雷欧力——！！”
她又大喊了一声，然而周遭一片混乱，到处都充斥着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还有炮弹的破风声和落入海中发出的巨响，根本分辨不出其中是否混夹有对方的回应。
“雷……！！！”
一颗炮弹击中了邮轮的桅杆，洛可可不得不先跳向一边以躲避砸下来的先端部分……她偏离了船中央，在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之间，几乎是注定般跳上了高出海面一大截的右舷。
“看——我们找到什么了，她就在那里呢。”
伊尔迷示意执事放大拍摄画面的一隅，而当倍率被调整到5.0时，奇犽也终于看清楚了那道人影。
虽然女孩子剪掉了长发，还将原本的黑色染成了金色，但杀手区分目标的判断根据本就不只靠外貌特征。
侧面从鼻翼到下颚的曲线、肩膀的弧度、腰身长的比例……奇犽很肯定那就是洛可可！
更肯定眼下发生的一切—交织的炮火、逐渐下沉的邮轮—都和伊尔迷脱不了干系！
“老哥！”他指着屏幕里的人影，手指有点发抖，“那是可可！你想杀了她么？！”
“杀了她？”伊尔迷就像不理解奇犽在说什么似的歪了歪头，“小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那不是我安排的。”
“不是你……不是那就快去救她啊！”
“为什么？”
“为、为什么？！”奇犽不禁怀疑自己平时就不太正常的大哥是不是彻底疯了，他推开一个黑衣人，一掌拍在了显示器上，“你不是说可可是……是你喜欢的人吗！难道看不出来她现在情况非常糟糕么！”
伊尔迷摇了摇头，“小奇，你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什么？”
一根骨节纤长的手指也按上了屏幕，仿佛是抚摸一般缓缓追着女孩子的图像摩挲。
“可可她变强了……反应敏捷，还有动作也很干净利落，最重要的是学会了怎样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判断力。你看，她都不受其他人影响呢。嗯……但她这是想去哪里？唔——在找什么呢？”
屏幕上多出了第二根、第三根手指……伊尔迷边说边用整个手掌捂住了小小的海燕，看起来就像是将后者抓进了掌心里一样。
借力邮轮倾斜的角度，洛可可又跳回了中央附近的甲板。
当她在第一时间赶到医务室，护士长却告诉她雷欧力刚刚申请了提前午休。可等她再奔出船舱，海天之间已然陷入了混乱的漩涡。
“雷欧力，你到底在哪里啊……”
呼唤声不自觉地轻了下来。
这一次出海完全是自己的提议，在雷欧力本、来、的人生轨迹里很可能并没有今天的意外。
他是被牵连进来的，如果命运在这里发生了偏差……如果……
洛可可猛地停住了脚步。
一扇变形的舱门出现在她面前，还有许多滚落的杂物堵在旁边，然而从缝隙间隐约可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外面有人吗？门卡住了，快帮忙开一下——！”
“雷……欧力？”洛可可不敢相信，但下一个刹那她已经扑上前去，用力拍打起了门板，“雷欧力！是你吗？你在里面吗？我马上开门！”
“可、可可？！”隔着一扇门，里面也响起了一阵砸门声，“真的是你么？太好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洛可可忍不住抽了下鼻子，“雷欧力，你等一下，我这就……”
舱门的把手被不知什么东西给撞掉了，洛可可找不到可以抓握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就想把手指插·进狭窄的门缝里。
“嘶……！”
指尖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抽·出手来才发现门框的金属边缘早在震荡中扭曲脱落，就像刀片一样反卷起来，封死了所有的空隙。
“可可，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洛可可随便甩了甩手腕，几滴血飞出去落在了地上，“雷欧力，门锁坏了拉不动。你往后退一点，我把门踹开。”
“等等！”雷欧力大叫了一声。
“怎、怎么了？！”
“可可，船舱里挤满了人，没地方后退！”
“我会控制好力量，尽可能……”
“不行！这里面真的连一点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人群里还有小孩子，万一引起大规模的推搡践踏就麻烦了！”
雷欧力的声音一直贴在门上，洛可可知道他说的全是实话。而他之所以会挤在最前面肯定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先逃出来，估计是打算冲在第一个开路，替后面的人抵挡危险……
“那怎么办？”洛可可也急了，“雷欧力，船被大炮打中了，很可能会沉，我们必须赶紧离开才行。”
她的喊声也传进了舱内，接着雷欧力的声音就被盖了过去。
“她说什么？船要沉了？！”
“混蛋！快开门啊——！”
“把门打开！喂！外面的，听见没有！”
“求求你，救救我们——”
如同被众人声讨的势力压倒，洛可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而就在同一时刻，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人群中异样的存在——几乎所有还能站起来跑的人都在往救生艇上逃，可那些’存在’却相反地冲向通往船舱的出入口。
他们手里握着枪，腰间还插着刀，撞上碍事挡路的普通人就直接……
是海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洛可可就又狂砸起了眼前的舱门。
“雷欧力，是海盗！海盗上船了！你听我说——现在甲板上很乱，他们都有枪，而且人数太多了，我没办法保护所有的人，就这么出来的话说不定会被杀掉……”洛可可将手掌抵在门上，就好像这么做能碰到在那后面的雷欧力一样，“现在炮击已经停了，估计邮轮不会马上就沉，我去找其他的路！雷欧力，你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哪里吗？”
听到她说要先离开，以及外面全都是海盗的话，船舱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但这次雷欧力也在大吼，只是他的声音夹杂在乱糟糟的争吵中，听上去断断续续的。
“可可……你先走……我自己想办法出去……”
“不行！雷欧力，你告诉我后面是哪里，我从别的地方过去找你！”
“你别进来！可可……你听我的……”
“不可能！雷欧力，没时间了！拜托你快点回答我啊！”
洛可可和雷欧力似乎谁都说服不了谁，而旁边更多急着想要逃出去的人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是第二餐厅！就在咖啡厅和棋牌室中间！”
“小姐！你再试试，去多找点人来撬门！”
“不，你别走！求你先把门打开——”
指甲在金属门板上拉出五道深深的刻痕，然而最终洛可可还是收回了捏紧的拳头。
她不是奇犽，并不会揍敌客家那套改变部分身体，变指为爪的本事。
念能力可以让她在倾斜的甲板上保持平衡，可以让她踢开紧锁的舱门，可以让她恢复伤口……却没办法让她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救出雷欧力！
她还是太弱了，根本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雷欧力，我不想和你就这么带着误会分开。”洛可可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去哪里汇合？我想见你。”
“……去第一餐厅。那里是主餐厅，在邮轮的最上部，就算船沉了也能撑到最后。”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泥沙慢慢沉淀下来，洛可可耳中只有雷欧力一个人的声音。
“可可，我也想见你。但无论如何不要勉强自己去冒险，记住安全第一，大不了我们下了船再见。等下了船……”
“等下了船？”
“还是等下了船再说吧。”雷欧力似乎笑了一下，“可可，一会儿见。”
“嗯！雷欧力，一会儿见！”
“可可呢？老哥，怎么看不到她了？”奇犽双手撑着操作台，视线在一块块显示屏之间飞速移动。
“大概是跑进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里了吧。”
“那就快点调整镜头啊——你带我来看这些，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么！”
“是做了准备。”伊尔迷偏着头，黑发披散在肩膀上，“可是不够充分。我收到通知的时候演员已经就位了，否则我们还能在可可附近安插一个’监听器’，这样就可以听到她都说了些什么了。”
“……演员？”奇犽在监控画面里找不到洛可可，索性回头盯住了伊尔迷，“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伊尔迷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就像是在说’小奇，你问得是认真的吗？’，而接着他就换上另一种说法，传递出了同样的意思。
“小奇，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可可她到底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是会有那么一点，但还算在可可能够应付的范围内吧。”
奇犽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暂时选择’相信’伊尔迷不至于真会这么轻率地看着自己的花嫁死掉，他垂下眼睛嘟囔了一句。
“……这不是老哥策划的，那是谁跟可可有仇么？”
银发小猫的形容可能让伊尔迷觉得很有意思，他伸出手……大概是看出了奇犽的紧张，只在对方头顶上停顿了一下就又收了回去。
“小奇，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有多少种，不是一定要和可可有仇才会那么做的。”
“所以，对她做那种事也是因为喜欢？！”
“唔……”仿佛被奇犽无意的话刺激到了某根神经，伊尔迷环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我说的好像有点太多了，这不是你该和我讨论的。”
奇亚已经习惯了伊尔迷的独断和自我中心。像这样自己提起、自己否定、自己中断话题的例子过去也并非没有，但是……
很难具体描述出那种感觉，说是来自直觉的警告或许还比较恰当。反手抓住操作台的边缘，奇犽无声地抵抗着从脚底爬上来的颤栗。
伊尔迷·揍敌客——
除非本人有意，否则绝不会泄漏一丝杀意的职业暗杀者，却在刚刚过去的那一瞬间里似乎对某个人产生了无可抑制的杀意。
“那老哥……”奇犽咽了一下干渴的嗓子，“要去接可可吗？毕竟……我们已经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