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迷坐在奇犽对面，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上。
“那么小奇，现在来和我说说可可的事吧。”他开门见山地开口，语气中并没有一点可以商量的转圜余地。
奇犽则隔着桌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摆出防守的姿势，“都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小奇。”伊尔迷又叫了一次。
这一回，在他的声音里还多了种让人冒冷汗的压力，奇犽默默地放下了脚。
“……行吧，老哥想先听什么？我是怎么遇到可可的？”
“嗯，就从那里开始说吧。”伊尔迷对奇犽点点头，将神情里那种无声的压迫感慢慢收了回去。
奇犽却并不能真正松口气，他恹恹地扭头看向窗外，开始回忆不过一周多以前遇见洛可可时的情景——隔着玻璃窗，餐厅内的女孩子正在打电话。她的表情又疲倦又沉重，看上去就像是很久都没能安心休息过似的……
“当时可可在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估计是吃早餐吧，我看到她在喝咖啡。”感觉到伊尔迷的视线定在自己脸上，奇犽忽然大胆地决定’扎’一下对方，“就她一个人，不过……好像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打电话……都说些什么？”
伊尔迷果然如奇犽预料的那样有了反应，但不一样的是他的语调仍旧平静，根本听不出里面真实的情绪。
银发小猫无趣地撇了撇嘴，“可可在里面，我在外面。等进去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谁能听到她说了什么啊。”
“小奇。”
“干、干嘛？”
“看来你最近训练荒废得太久，真的需要好好补课了。”
“我不需要！”奇犽回过头，正对上伊尔迷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
“你需要。”眼睛的主人还是一副平淡不惊的样子，然而接下去的话却像把重锤，直接砸到了奇犽的头上，“你连唇语都忘记怎么读了。”
唇语！
揍敌客家族基础教育中最初级的一环。
奇犽忍不住抿了抿嘴。
不光是因为伊尔迷的指摘，也因为这让他回想起了洛可可当时正在说的那句话。
‘对不起，请当我没说过’
非常标准的六大陆通用语口型——自己绝对不会看错，可为什么直到被老哥提醒，都没有在意过呢？
她在向谁道歉？
在那之前，她又说了什么……？
奇犽的脑海里接二连三地冒出了许多问号，但心底里的警报器也在反复提醒他现在没有时间去细想那些。
只要再多沉默哪怕半秒，就一定会被伊尔迷察觉出异样。
“老哥……”奇犽咽了口口水，“我是没留意可可的电话内容，不过……”
伊尔迷眯着黑眸审视奇犽，在作出自己的弟弟只是’强撑着不肯认输’的判断后，终于放缓了口气。
“不过什么，小奇？”
“就是那个……嗯，我注意到……在她的手机上，还绑着一个玩偶。”
“一个玩偶。”
听到伊尔迷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既不像确认也不像质疑，奇犽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疑惑。
“老哥？”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但还来不及再继续多问，伊尔迷已经恢复了正常。
“什么样的玩偶？”
“什么样的……唔，怎么形容呢，就非常普通的一只小熊……啊！对了，我好像在萨黑尔塔飞艇站贴的观光海报上见过类似的，耳朵上还戴着个蝴蝶结的那种。”
伊尔迷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一名执事出现在了旁边。
“大少爷。”
“查一下萨黑尔塔飞艇站的观光海报。”
“是。”
奇犽几乎是目瞪口呆地旁观了伊尔迷下命令的全过程——虽然最多也就三秒钟，但他真的有种下巴快要脱臼的错觉。
一张海报……不对，只是一个玩偶的样子而已，有必要动用揍敌客的情报网去大费周章的调查吗？随便手机上网搜索一下，难道不行？
而就像是看出了奇犽在想什么，伊尔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需要的是百分之百准确的情报。”
“！……”
……鬼屋内仍是一片漆黑。
但洛可可什么也看不见，却是因为被侠客遮住了眼睛。
“侠客，刚才的……我不计较，你先放开我。”
“不行……”侠客边说边捂得更紧了一些，不过压在眼眶上的指腹却没有用力，“被洛洛那样看着，我怕自己又会情不自禁地心软，不舍得对你放肆。”
“你在说什么呢！？不要和我开玩笑，快把手拿开！”
洛可可背靠着墙壁加重了语气，但回应她的依旧是侠客坦然的声音。
“没有开玩笑。”
“既然不是玩笑……！唔……”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黑暗中，触觉放大了无数倍。洛可可能清晰地感到压在嘴唇上的火热、撬开牙关钻进来的细腻，还有轻轻舔过一颗颗牙龈的柔软……
要被…捉住了……
她退无可退近乎绝望地想着，侵入者却停了下来。
“洛洛……洛洛……洛洛……洛洛……”
“呼、呼呼……”
洛可可还没有缓过气，只能在喘息中听着自己名字被唤了一遍又一遍，而每一遍……声调更都是不同的。
有缠绵的，也有生气的。有眷恋的，也有无奈的。有充满欲·望的，也有压抑到痛苦的。
说话的人好像很矛盾……洛可可混乱的头脑里甚至冒出了一个疑问——
杀伐果断的蜘蛛，原来也会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么？
她很想要说点什么，然而第一个音节还没能顺利从喉咙里发出来，对方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洛洛，我不会伤害你的。”
“呼……侠客，你……先…先松手……我有点喘不上气……”
洛可可的两只手——挽着侠客的那只直接就那样被钳制住，另一只则在想去掰开后者胳膊时被一起扣下来，固定在了肩侧。
所以，她只能试着继续眨了眨眼睛，但盖在眼睛上的手掌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是因为洛洛一直在逃。”侠客低头，蜻蜓点水般啄了下洛可可的唇，“不要拒绝我，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不信！你……答应过我…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侠客，你这个大……”
就在洛可可即将喊出骗子两个字时，侠客打断了她。
“洛洛，这次重逢以后我真的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谎话。”
“…………”
“是真的。我向团长许愿了。”
“你……？！”
“先听我说完。”侠客就着之前的姿势，将下巴抵在了洛可可的额头上，“……洛洛，我担心这次又会被其他人先找到你，所以就请团长帮忙，使用了一下’假若·如果’的能力。”
此时此刻，洛可可差不多是整个人缩在在侠客的怀里。他每说出一句话，湿热的气息都会吹拂过女孩子黑色的发丝。
“然后我实现了愿望，真的抢在所有人前面，第一个找到了你……”侠客突然把脸埋进洛可可的黑发里，略带不满地叹了口气，“洛洛，你在想什么，还在听我说吗？”
洛可可确实晃神了。
在听到侠客说他出向库洛洛许愿的瞬间，思绪就不受控制地飞回了那一天的流星街。
‘对蜘蛛来说想要的东西抢过来就行了，白痴才会相信许愿。’
口没遮拦的芬克斯说的没错，除了库洛洛为了’借走’能力而许过一次愿外，从来没有一只蜘蛛想过要靠自己的能力来实现什么愿望。
所谓的许愿能力对于他们那样的强者，也许只是鸡肋……洛可可摇了摇头，不过因为被侠客摁着脑袋，看起来就跟在他胸口上蹭了蹭似的。
“侠客……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没有什么，和找到你的结果比起来什么也不算。”
“告诉我，我想知道。”
侠客抬起了头。
虽然洛可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于是，她也仰起头去’对视’，同时听见了蜘蛛脑的答案。
“是真的没有什么……只是一个月内不能对女性撒谎而已。如果我做出了欺骗的行为，那么面部就会发痒。越是我重视的人、撒得谎越大，脸就会越痒，最严重的情况可能会自己把自己挠破相呢。”
“……骗人。”
“唉，洛洛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除非你把手拿开，让我看着你回答问题。”
“那洛洛想问我什么呢。”
侠客挪开了一根手指，“旅团的计划？”
第二根手指也松开了，“飞坦去了哪里？”
第三根……“还是库洛洛背地里在打什么主意？”
只剩下太阳穴上的拇指和最后一根中指还按在眼珠子上。洛可可在心里默数着，每一次都会眨动一下眼睛。
“侠客，你说的那些对我不重要，我也并不想知道。”
“是吗……”
侠客的指尖动了起来，沿着洛可可眼球的轮廓一点点摩挲，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玩·弄。
洛可可却相反地僵住了。
她不敢再眨眼睛，莫名担心会因为一个最细小的举动刺激到喜欢控制一切的操作系……
而就像是发现了对方的小心翼翼，侠客的语速和他的动作一样都慢了下来。
“洛洛，如果这些你都不想知道……那我猜——你是想问，蜘蛛查到了多少与你有关的情报，还有猎人协会和伊尔迷·揍敌客，他们又掌握了多少……洛洛，猎人永远比猎物本身更懂猎物，’她’的恐惧是什么，怎么做会让’她’害怕，’她’在想逃跑、反抗、还是投降……你也很清楚这一点，是不是？”
当侠客说话时，洛可可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他问完’是不是？’，才怔怔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你们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我想知道你们都知道些什么，或许只有通过你们的眼睛……”她顿了顿，连同长长的睫毛也微颤了一下，“……我才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侠客松开了最后一根手指，但不等洛可可睁开眼睛，一个亲吻就落到眼睑上，封印住了她的企图。
“洛洛的能力就和你一样……从来不会对许愿者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仿佛在倒放刚刚松手的过程，侠客每说一句话都会亲一下洛可可。
“就连想要知道的事……目的也是为了回去，而不是向旅团报仇或者出卖蜘蛛……但是洛洛，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更不想随便编点假话骗你，所以别再问了……”
渐渐地，洛可可觉得脸上温软的触感变得密集了起来，几乎每个字后面都伴随着一个轻柔的吻。
睫毛、眼角、鼻尖、脸颊、嘴角、唇瓣、下巴……
脖子被咬住——洛可可猛地颤抖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侠客，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