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

    看完视频,罗子平沉默了。

    “这也是我们的失误。”良久,他抬起头这样说道。

    虽然按避讳,一旦遗体入棺,直到正式合棺之前,盖在上面的棉被都不能掀开,但是在棺材旁边念了三四天的经,却没能发现里面是空的,的确是他们不谨慎。

    尤其接这个单子的还是陈卓,他的大徒弟,他未来的衣钵传人。

    “这怎么能怪您呢?”程建国连忙说道,“主要是谁也没想过,木头里躺得好好的人会不见。”

    现在不是互相揽责任的时候,罗子平没再多说什么,让程清平把视频重新再放一遍。

    “那天守在祠堂里的是你?”他问的是程建国。

    “对,我和晓萍晚上睡在那里。”

    方晓萍是程建国的老婆,从邻镇嫁过来的,平时在城里上班,顺便照顾读书的小儿子。

    说到那天晚上的事,程建国心里也是越想越发毛。

    “我平时有个毛病,晚上喜欢起夜,有时候一晚上能起三四次。”

    这些中年男人隐秘的毛病,如果是平时,程建国是不愿意和别人说的。

    “可那天晚上我一次都没有起。”

    方晓萍也接着说道:“我睡着了倒是不会起夜,但是那天祠堂很冷,床上不够暖和,我和建国都是把外面的衣服盖在脚头的,钥匙就在外衣袋里。”

    “如果它在我脚头翻钥匙,我不可能不醒。”

    说到这里,她看完视频后本就煞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想到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个鬼在自己的脚头翻来翻去,她心里就一阵阵后怕。

    要是那天那个鬼对她和□□出手……

    见方晓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罗子平安慰他:“那个鬼既然当时没有害你们,应该是没有把你们当做目标,现在你们只要好好待在家里,身上带着我给你们的符,就不会出事的。”

    “那罗道长,我父亲的遗体还能找回来吗?”程勇军小心翼翼地看着罗子平的脸色。

    这几天他一直在看监控视频,但镇上的事他也听说了,甚至因为他爸遗体失踪的时间点,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就是他爸搞的鬼。他也知道因为这些事,罗道长最近都是白天晚上联轴转,这么大年纪了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做儿子的一是希望父亲能够入土为安,二也是想还给父亲一个清白的身后名。

    罗子平沉吟一阵,指着视频中程老二消失的方向,道:“这样,你沿着这条路找下别人家的监控,看有没有不连网就能看的,我们先把他最后消失的地方确认下来。”

    前两年镇上拉网,营业厅也搞活动,办宽带送监控摄像头,村里老人多,年轻人不在家,很多人就趁这个机会给家里装了监控,好随时查看老人的情况。

    监控常不常看不好说,但这会儿的确实打实地帮了程建国的大忙。

    他披上衣服就要出门:“我这就去问。”

    还是方晓萍拉住了他:“你能不能改改你这急性子,先把罗道长送回去。”

    小郑还有事,早就回派出所了,现在罗子平想去哪儿只能靠两条腿。

    程建国反应过来,拿出车钥匙:“哦,对对对,罗道长您想去哪儿。”

    罗子平想了想:“你送我去乡镇府吧。”

    道观里没什么事要做,他打算去乡镇府看看,也让昨天留宿在乡镇府的二徒弟回去洗个澡睡个觉。

    另一边,程素正在和杨淑君一起准备年货,按照原计划,这些年货这次程勇军会带走一部分,剩下的等两位老人去城里过年的时候一起带过去。

    要带走的部分已经提前拿出来了,但现在走不了,只能再放回去收好。

    年货里的重头戏自然是腊肉,程素家的年猪是上个月杀的,拿出来的部分才熏了个把月,比较合程素的口味,本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杨淑君切了一小段下来:“这段今天中午炒给你吃。”

    程素凑近闻了闻,肉香与淡淡的烟熏味扑鼻而来,她轻轻环住杨淑君:“谢谢奶奶。”

    除了腊肉,还有腊鸭腊鹅腊鱼,加起来可能有五六斤,程素帮忙拿了一半。

    家里有一间专门用来熏腊肉的小屋子,就在厨房旁边。

    从厨房侧门出去是一条小巷子,巷子一侧是他们住的小楼,另一侧是几间小屋。

    熏腊肉的小屋正对着侧门,很小,只有两三个平方,小屋中间是一个火塘,火塘上挂满了滋滋冒油的腊肉。

    程素好奇地朝另一边看去,火塘屋旁边大约是猪舍,用半墙与小巷隔开,现在猪舍里空空荡荡,原来的住户已经在一个月前搬到了隔壁的房间。

    看着看着,程素瞳孔一缩。

    猪舍上方堆放了很多杂物,在比杂物高一点的墙面上,用铁钉钉着一打符纸。

    符纸是黄色的,有的颜色鲜亮,有的已经暗淡,符纸上用不知名的红色染料画着潦草的字符,新的还是红色,就得已经褪成了橙色。

    这打符纸是做什么的呢?是送猪的魂魄早日往生,还是阻止他们的怨气聚集?

    或许二者兼具。

    程素不知道。

    挂好腊肉没多久,杨淑君的手机响了。

    “淑君,村里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杨淑君的手机一向是外放,电话刚一接通,女人就从听筒里钻了出来,回荡在厨房内。

    “知道什么?怎么了,姐?”

    电话那头是杨淑君的亲姐姐,杨淑珍。

    杨淑君是田家村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泥塘镇,她这一辈除了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前些年已经去世,姐姐年轻时嫁给了同村的男人,两姐妹住得不远,这么多年来往一直很密切。

    杨淑珍压低声音:“村里的徐寡妇死了,你猜是谁干的?”

    杨淑君吓了一跳:“是谁干的?”

    “是隔壁的向群!”

    “向群?平时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啊。”

    向群这个人杨淑君有点印象,他家果园子里的黄桃很好吃,每年他们家都要去买上几箱,她记得是个肯干活的人,话不多。

    杨淑珍轻轻啧了几声:“我没去看,具体的也不清楚,听人说有东西作怪,但是又听说人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

    她不敢把鬼这个字明说出来,换了两个字含糊指代。

    “有什么好看的,不去看也好。”杨淑君叮嘱她,“你最近别出门,缺什么就跟我打电话,我让军儿给你送过去。”

    姐姐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姐夫前几年腿上做了手术,现在走路不是很灵便,杨淑君心里也是很担心他们。

    “我这边不缺什么,不用军儿过来,你们也别出门。”说着说着她叹出一口气,“最近怪事这么多,就怕逼得人也作怪。”

    “唉,谁说不是呢。”杨淑君也很惆怅。

    接完电话,杨淑君回到了客厅,和程素一起烤火。

    看见她几度欲言又止,程素主动问道:“奶奶,怎么了吗?”

    杨淑君踌躇着开口:“素素,你昨天找到她了吗?今天一定还要去?”

    “她”这个字,好像已经成为了某个特定的代称。

    程素解释道:“我昨天见是见到她了,但当时太远,没认出来是她,所以今天还是要进去。”

    “素素啊,外面不太平,今天又出事了,要不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事情就交给罗道长他们解决,他们才是专门做这个的。”

    杨淑君的眼中满是担忧,但程素的态度也很坚决。

    “奶奶,你知道的,遇到事情躲过去这种事我不会做,而且给我换命也没成功,没有了这个鬼,还有别的鬼,我跟着罗道长学点东西,以后也能保护自己。”

    先用这一番话将杨淑君的反对堵了回去,她趁热打铁:“奶奶,我以前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的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都告诉我吧。”

    杨淑君看了她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慢慢说道:“你告诉过我,她的名字是小荷。”

    小荷,小荷。

    下午,坐在前往道观的车上,程素一直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每念一次,心中的熟悉感就多一分。

    可惜奶奶只知道名,不知道她的姓,而且这个名听着还很像小名。

    她也试着回忆过,但像之前一样,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或许是时机还没到,等时机一到,就会像前几次那样突然想起来。

    她这么宽慰自己。

    今天虞雯莉留在家里,她坐在副驾驶,车子行驶在林荫下,在挡风玻璃上留下明暗交替的竹影。

    前几日下的雪开始有点化了,雪水自山间流入路边的小溪。

    水流汇入流水,发出连串的叮咚声,透过车窗后变得闷闷的,勉强为这条寂静的路增添了几分活力。

    自转角处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程勇军皱眉,减慢速度,在他身前停下。

    那是村里的单身汉刘彪,三十大好几了,整日游手好闲,一直吃父母留下来的微薄积蓄,又好喝酒,经常去别人家蹭酒蹭饭,大家都不太喜欢和他来往。

    出于同村情谊,程勇军摇下车窗,提醒他:“彪儿,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吧。”

    刘彪的眼睛直直看向车内:“是军儿哥啊,我发现了一件事,出来看一看。”

    “什么事要现在看,最近的事你不知道吗?回去吧。”

    程勇军又劝了一句,心想他要是不听就算了。

    “不能说,不能说。”刘彪嘿嘿笑了两声,将目光移向程素,“这是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呀。”

    那目光黏腻怪异,直盯得程素心中一阵阵发紧。

    程勇军也注意到了这道目光,他没有说话,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窗。

    车子又驶出很远,程勇军沉声叮嘱她:“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不要自己出门。”

    程素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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