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凶

    看到身前狰狞的血迹,向群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喟叹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我杀的她。”

    没有了厚厚棉服的遮挡,红褐色爬满了他的胸膛,像一张血液织就的蛛网,捕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向群丝毫没有遮一下的想法,他环顾四周,自顾自搬来一把椅子坐下。

    他的行为十分反常,所到之处几个邻居纷纷避退,李业也横跨一步,挡在了罗子平身前。

    所有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向群一般看着他,他的神色却十分自然,自然得就像昨天只不过是杀了一只鸡。

    双腿伸直,腰肢放松,他坐得四仰八叉:“我昨天不是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地里活有点多,我干忘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走,半路的时候就已经黑透了,到屋的时候,徐春华突然喊我,说有话要跟我说,让我过去。”

    他露出一丝笑:“当年其实我心里对徐春华还挺满意的,她虽然是二婚,但是没生过孩子,人又肯干,她要带两个拖油瓶,也可以,反正拖油瓶没儿子,死了财产还不是归徐春华,她跟了我,不就等于归我?我不吃亏,她也不用累死累活一个人过日子。”

    丑陋的算计被他说得直白,在场的人无不露出嫌恶的表情。

    从小到大的邻居,看着他长大的老人都想算计,这不是个畜生是什么?

    向群并不在意这些人表露出来的厌恶,他继续说道:“徐春华当年不识好歹,一请不干,二请还是不干,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除了我还有哪个人能接受她带两个拖油瓶,就算能接受,对他们能有我这个老邻居真心?她昨天喊我进去,我以为她是想清楚了,就过去和她开了几句玩笑,谁知道她反应很大,又是骂我又是打我。”

    听了他这番话,住在坡上的老太太都要气笑了:“你放屁,一口一个拖油瓶,你有个鬼的真心,春华又不是脑壳里不清醒,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想跟你!”

    她和徐春华的婆婆是表亲,从小关系就很好,和徐春华相处得也不错。

    向群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我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进过她家?”李业问他。

    向群垂下眼:“我要是说了,你肯定会怀疑我。”

    即便不说,你的嫌疑也不小。这句话李业没有说出口。

    辩解完这一句,他又开始自说自话:“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了,我现在是,老婆不是老婆,儿子不是儿子。”

    他这几句说得拗口,大家都没听明白,但他也不管,话就像被经年累月堵着的水库一朝开闸一样,停也停不下来。

    “徐春华不肯,我爸又帮我重新找了一个,比我小两岁,一婚,在外面打工才回来个把月,我们两家条件差不多,我当然没什么不愿意的,过几天就去领证了,可以说是盲婚哑嫁,所以我们俩没什么感情,这个你们是都知道的。”

    向群的老婆过年都不回来,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也没少在背后议论。

    说到这里,向群嗤笑一声:“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日子过得还可以?果园经营得不错,家里不缺钱,没有老人要管,儿子也争气,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从来没什么要操心的,除了和老婆关系不好,没什么烦心的,但都到这个年纪了,过日子也不需要关系好,是不是的?”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表情都高度一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中年夫妻,只要自己身体无病,老人无碍,孩子懂事,就是好日子了。

    向群突然站了起来,一脚将椅子踢出了两三米远。

    幸好大家早就躲到了两个警察身后,离他离得远远的,所以都只是被吓了一跳,没有人受伤。

    “儿子不是我的种,当然好!”他语速极快,情绪逐渐失控,“她结婚前不来见我,我以为是她害羞,结婚以后她对我不冷不热,我以为她性格就是这样,结婚不到一个月就有了,我特别高兴,孩子早产一个多月,我自认为对她也不错。”

    他一手指着远处,唾沫横飞:“但是她呢,但是她呢,她早就在外面有相好,家里不同意才被逼着嫁给我的,嫁给我了也不是真心想和我过日子,肚子里有野种不告诉我,孩子能自己住校了就出去打工,要不是我过去找她,看到她和那个男的不清不楚,是不是还要让我帮她养一辈子野种!”

    看到他失控的时候,李业就已经暗暗绷紧了神经,他趁此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向群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再一脚踢向膝窝,向群就失去了平衡,扑倒在地,被他死死按住。

    他还在不停地挣扎、嘶吼:“都是徐春华的错,她要是愿意嫁给我,我哪里会过这样的日子!”

    罗子平的反应很快,见向群双腿乱踢,李业一个人压制不住,立马上前帮忙。

    没有了挣扎乱动的影响,李业腾出一只手,拿出手铐将向群牢牢扣住。

    他看向一旁呆立着的年轻警员:“别愣着了,快把他的脚也拷上。”

    年轻警员这才反应过来,找出手铐扣在向群脚腕上。因为不熟练,扣了几次才扣好。

    泥塘镇一直是个宁静祥和的地方,他每天要处理的不过是谁家的狗吃了谁家的鸡,谁家大爷去了禁渔的河里钓鱼这样的琐事,动用手铐还是第一次。

    甚至这手铐,都是李业听了向群的描述,特意叮嘱他带上的。

    向群手脚被缚,半趴半躺在地上,像一条离了水的泥鳅。

    李业起身,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讽刺他:“还不都是自找的,你真不真心,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向群挣脱不得,冷笑一声,没有理他。

    罗子平没有起身。他蹲在向群头顶,问他:“你昨天晚上看到的月亮是什么颜色的?”

    “昨天晚上没有月亮。”或许是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向群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不,晚上的月亮是永不落下的血红。

    罗子平告诉他:“你回来的路上眼睛就被鬼迷了,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在徐春华看来,是你突然进了她家,突然不尊重她,所以她骂你,推你,也是你恼羞成怒,突然动手杀了她。”

    “我已经知道我被鬼迷眼的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向群有些不耐烦。

    罗子平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生气:“门上贴了符,符纸被触发过,进门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清醒了,所以你后面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徐春华是你害死的,你不要妄想将全部的罪责都推脱到鬼身上。”

    罗子平的声音轻而慢,只有向群和旁边的李业能听得清清楚楚。

    向群终于又有了反应,他咒骂道:“你放什么狗|屁!要不是鬼迷了我的眼睛,我怎么可能进徐春华的家,我不进她家,又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没有人理会他,李业和年轻警员一起,将不断挣扎的向群抬进了警车。

    清醒的他,原本可以做出另一个选择,可惜,被鬼迷住的眼睛容易恢复清明,被仇恨与不甘杀死的良知却很难复活。

    李业开着警车远去了,留下年轻警员在这里,邻居都都围到了他身边。

    “小同志,案子查出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给春华送灵了?”

    按泥塘镇这里的规矩,人走了以后先不急着入棺材,而是先送灵。

    他们相信,人走了以后魂魄会留恋亲人,不肯离去,必须先给遗体擦身,换上寿衣后搬到堂屋,枕上黑色的三角枕头,再在两只脚中间点上桐油灯,这样直到第二天,魂魄才能安心离去。

    小警察很头疼:“这个,我得问一下李叔才行。”

    他正准备给李业打电话,罗子平站在一旁,看着徐春华的遗体,说道:“现在还不用给她送灵。”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疑惑不解。

    罗子平回头,眸光沉沉。

    “她的魂,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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