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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钱家爹和赵老四领着一帮壮汉闯进来的时候,折枝已经按了手印。

    折枝打眼一瞧,老鸨也带了人过来,这是明着要来抢人的。

    她拿着自己的卖身契站在管家身后。

    管家揣着手,冷静地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群人。

    “钱折枝,你这死丫头,还不快跟我回家!”

    钱家爹怒吼。

    折枝摇头。

    管家看了钱家爹一眼,笑呵呵地问:“是你把女儿两卖,既想把她嫁给这个能当她爹的汉子,又想卖到窑子里,让亲闺女做窑姐儿?”

    钱家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喊:“我的闺女,我爱嫁给谁嫁给谁,爱卖到哪儿卖到哪儿!”

    管家还是笑呵呵地:“那可不行,钱折枝现在是沈府的丫鬟了,可不能随便跟人走。”

    赵老四拎着一根棍子走上前,怒气冲冲:“我已经下了聘了,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哦?”管家偏头打量了一下赵老四,问他:“你说你下了聘?可有婚书?”

    村里人哪有这么些酸规矩,赵老四被问住了,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老鸨子还想问,管家又转向她:“你呢?你可有卖身契?”

    老鸨也不说话了。

    管家从折枝手里取过卖身契,向众人展示:“这是我沈府刚与钱折枝签的卖身契,她这辈子都是沈府人,与你们,都无干系!”

    他突然改了脸色,怒视着眼前这一群壮汉:“谁要是还想在沈府抢人,那不如就到公堂上对簿一番!”

    一听公堂,所有人脸上都有了退意,小声商量着:“还是回去吧!”“对啊,别惹了官司!”

    气势上已经败了,三拨人陆续从门口出去了。

    刚一出堂屋门,赵老四的棍子就招呼上了钱家爹的腿:“你这老不死的,敢坑你赵爷!”

    说话间,棍子不断抽打在钱家爹身上,打得钱家爹在地上乱滚,哭号声传遍了下人房。

    “你们要打拖出去打,别脏了沈府的地儿。”管家一发话,老赵四带来的几个壮汉揪着钱家爹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把他带走了。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管家回身对着九个人说道:“等会儿我安排人带你们去休息,明儿一早分派到各房里去,到时候再细细地分派活儿。你们的卖身钱,明日分派完活计之后再由账房交于你们。钱折枝。”

    折枝应声。

    “你的卖身钱,是留着自己拿,还是给你爹娘?”管家问。

    折枝咬咬牙,反正现在已经卖了沈府的死契,身上没钱也无所谓了,她把钱家爹娘坑了,肯定日子不好过,她虽然恨钱家爹娘,可好歹的,他们也并没有让她冻死在雪地里,仍旧养育了十四年,更何况,家里还有三妹,没有把她带走,折枝还是愧疚。

    衡量再三,折枝下定了决心:“送给我爹娘吧!”

    管家面带赞许,点了点头:“明日我着人送去!”

    给折枝检查身体的老妇人走进来,带了他们五个女子走出堂屋:“先带你们吃点饭食,今晚先随意对付一宿,明儿分了工再安排寝房。”

    折枝第一次吃到像样的饭菜。

    即使是沈府里给下人吃的饭菜,也比折枝在家吃的强得多。

    她吃着吃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小丫头,你咋啦?”是折枝白日里撞到的那位大姐,她姓朱,折枝便叫她朱大姐。

    折枝努力把嘴里的饭菜咽下,抽泣着说:“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到白米饭,油汪汪的菜!里面还有肉丝!”

    周围的人都同情地看着她,折枝抱着碗,一连吃了两碗米饭,最后把碗底的米粒儿都捡完,菜盘子里的配菜和油都被折枝舔了个干净。

    这是折枝十四年来吃得最满足的一顿饭,这也是折枝十四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再也没有人半夜把她叫起来给小弟把尿,给小弟准备吃食,安抚夜啼的弟弟妹妹。

    她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她:“折枝,折枝!”

    是朱大姐。

    “快起身了,要收拾收拾去见夫人。”折枝伸了个懒腰,真舒服啊,远离了钱家,去哪儿都舒服。

    她心满意足地穿好衣服,和朱大姐一起,跟着管家来到前院。

    家主们都在堂屋等着。

    “一会儿进去,你们都低着头,主子让你们抬头,方可抬头,记住了吗?”管家在前面走着,还不忘叮嘱他们。

    折枝哪见过这种场面,手心里已经湿了一片了。

    现下折枝已经无心欣赏院子里的景色,一心跟着管家,仔细听着他的叮嘱。

    拐弯抹角处,迎面来了两个穿着青绿色棉袄的女子,头上简单地插着一根木簪,她们提着食盒行色匆匆,面上焦急,其中一个说道:“这夫人特地为大公子准备的碧玉粳米粥得热乎着送到,不然凉了大公子又不愿吃了!”

    “那咱们再快点儿吧,大公子不吃咱们可就要吃苦头了!”两个丫头说着又加快了脚步,见到管家也只是微一行礼,唤了一声“宁管家”就匆匆走了。

    折枝的心思却被那俩丫头的对话勾去了。

    大公子?莫不是昨日在亭子里遇到的那位?粥凉了就不肯吃了,这大冷的天儿,几番周转,还要吃上热乎的,嘴巴真刁啊!折枝吐了吐舌头。

    峰回路转,周管家终于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小院。

    “这是夫人平日理事的院子,你们进去仔细回话,那些乡间不入耳的话千万别说了!”说罢转身打头进了院子。

    折枝不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打定主意,一会儿不说话就是。

    跟随管家挑帘儿进了屋,折枝只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像是春天的阳光带来的温暖,让折枝忍不住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直到一排人站到夫人面前,折枝将管家的话记在心里,也没抬头看。

    夫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新进了四个男丁,去两个后院平日打理打理花草树木,还有两个就添作护院吧!听说前儿还有人进后院闹事,这种事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

    管家诚惶诚恐:“是,夫人,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夫人喝了一口茶水,缓了一阵,接着说:“剩下五个,年长一些的去大厨房吧,这一次我听说只有两个小丫头,来,上前来给我看看。”

    管家叫她们:“钱折枝,顾月儿,夫人叫你们上前来。”

    折枝看着旁边有个女孩子往前迈了一步,忙跟着也往前一步。

    “抬起头来。”夫人的声音听着很随意,可自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折枝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夫人的鞋子,墨色的缎面鞋,上面绣着白色的缠枝莲,折枝听邻居王大娘说过,这种布料贵得紧,寻常人家能得一些做衣裳已是不易,夫人连鞋都是缎面儿的。再往上,是墨绿色的裙子,看着轻薄,却自有一番轻盈质感,折枝不知道这是什么面料了;往上是深绿地白绣花的交领袄子,虽然不知道那面料是什么,折枝却知道,那不是寻常人家能随意买到的布料。

    折枝的视线只敢停留在夫人的下半张脸上,可以看得到夫人的薄唇,与昨日看到的大公子的嘴唇竟重合了起来。

    “你叫什么?”夫人问道。

    身边的女孩儿回答:“我叫顾月儿。”

    夫人点点头:“这丫头生得不错,不知道手脚够不够利索,先放在我房里调教两天,再送到大公子院儿里去吧!他总是抱怨身边的丫头不够麻利,这不行那不行的,我听着烦,干脆找个合他心意的,我也能清净几年。”

    夫人又转向折枝,问道:“你叫什么?”

    折枝看着夫人一张一合的嘴唇,回答:“夫人,我叫钱折枝。”

    夫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说道:“这孩子在家未曾好好吃饭吧,怎的如此瘦弱?你今年几岁了?”

    折枝又回:“夫人,我今年十四了。”

    夫人摇头叹息:“我还当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没成想已经十四了,唉,作孽!”

    想了一想,接着道:“要不就让她去厨房吧,先少给她安排些活儿,把身体养上来,再做打算如何?”

    折枝心里狂喜,在厨房,那不是随便吃!

    正说着,门口丫鬟来回话:“夫人,大公子来了。”

    夫人有些着急:“快让他进来!”

    几个人簇拥着大公子从门口进来,折枝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昨日见到的公子坐在一张椅子上,被几个人推着进了屋。

    那椅子好奇怪,有两个轮子,可以轻松地前后移动。

    折枝忽然想起昨日家丁的话来:可惜,不良于行。

    原来,他是不能走路啊……

    折枝的目光短暂的过了一下他的椅子和腿,便专注地看向他的脸,还是如昨日一般碧玉簪子束发,今日没有昨日那样冥思苦想的表情,而是一脸微笑,对着夫人喊道:“娘,孩儿给您请安了。”

    夫人忙让身边的丫鬟递上暖炉,语气有些责备:“这大冷的天儿,怎么没在暖阁里待着,我听说昨儿还去亭子里喝茶看书,不冷吗?”

    大公子依旧是温润的笑:“娘,孩儿又不是纸糊的,哪里那样脆弱了……”

    许是母子二人都想到了什么,默契地不说话了。

    半晌,夫人找话题一般:“正好你来了,新招了两个小姑娘,你看看,可有合你心意的?”

    两个人站在公子面前,这下折枝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公子了。

    公子也在打量着她,一身碎布缝就的袄子,里头还露着芦絮,脸又瘦又尖,还黑,头发跟一窝枯草似的,杂乱地束成一个发髻,插着一根枯树枝,当作簪子;一双手冻得又红又肿,像是萝卜条;一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灵,骨碌碌地在自己的脸和手之间打转。

    像是个小难民!大公子心里寻思。

    转头又看另一个,这个稍微干净体面一点儿,也比那个白净,只是表情看起来就呆呆的,没什么灵气。

    他心里思忖半日,已有了答案。

    “怎么样?哪个好?”夫人见他打量了许久,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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