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事情迎来转机,是在半月之后。

    朱黎晨起路过玄关,手里还端着杯水,猛然听见门铃响,还以为自己发了癔症,直到门铃被按得愈来愈急,朱黎这才如梦初醒般浑身一颤。

    她光着脚踏过溅了一地的水渍,像是见到了违禁品的瘾//君子,几乎是扑到门前。

    见到朱黎,彭仲彦先是怔愣,转而眼神变得古怪。

    “我就知道,”彭仲彦站在玄关处,隔着朱黎,与不知何时出现的崔鸣峥对峙,“是你把她带走了,崔鸣峥你真是疯了!”

    几周前的订婚宴,朱黎于仪式中消失,新瑞的同事们联系不上她便想要报警,不曾想男方的母亲知晓后严厉拒绝,他们一口咬定朱黎只是累了,这样娇气的儿媳他们自会管教,送客的意味昭然若揭。彭仲彦做为新瑞的领导与朱黎私交甚好,见手底下的小朋友们一个个魂不守舍,便代表新瑞再次登门探望朱黎。

    那一趟慰问不可谓不艰辛,朱黎蛮横的婆婆一见是外男,立即竖起眉毛将他数落了一顿,正巧这时朱黎也以短信向大家报来平安,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回到京南后,他便立即约上崔鸣峥想要大吐苦水,可是攒了几次局崔鸣峥都给推了,跑到公司堵他,秘书则告知他崔鸣峥外出公干,一时半会回不来。彭仲彦觉得稀奇,崔鸣峥这一下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就如同......

    如同朱黎。

    疯了的崔鸣峥拧着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注意力却早以被朱黎光着的双脚吸引了过去,他微微屈身想要将其抱起,当着外人的面,朱黎露出一副惊悚的表情,推拒几下未果,便急匆匆跑开了。

    边跑她还在想,自己真是越来越有扮好金丝雀的觉悟了。

    彭仲彦目睹完两人拉扯的全过程,有气又惧,一张脸涨得通红。

    相识几载,他私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位老友,然而眼下这情形,崔鸣峥真是将人伦常规都一起罔顾了去。

    “你给我过来!”

    彭仲彦按着太阳穴,恶狠狠丢下一句后便径直朝书房走去,就连鞋也不换了。

    崔鸣峥不甚在意地跟在身后,只是途经主卧时,将半阖的房门带严后反锁了起来。

    彭仲彦见他将钥匙揣进家居服里,起初是疑惑,而后冒出的想法惊的他瞬间腿脚发软。

    他懂了,一下全懂了。

    彭仲彦本想着这两人是情投意合死灰复燃,再不济也是崔鸣峥蓄意勾//引,可眼下这情形,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崔鸣峥做事容易剑走偏锋,没想到对待感情也毫不例外。

    “你打算几时......几时将她......”彭仲彦深吸了好几口气,企图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

    崔鸣峥最讨厌长篇大论,冷冷打断:“和你无关,仲彦。管好你自己。”

    还有你的那张嘴。

    “什么叫与我无关,你是我的朋友,朱黎也是!如果你们是因为相爱而选择重新开始,我不反对,可是你看看自己的行为,你不觉得荒谬吗?”

    彭仲彦是成年人,但这一刻,理智与负罪感还是击溃了他。

    朱黎是自己亲点外派到崔鸣峥身边的,两人分开,朱黎辞职,彭仲彦同样感到扼腕。他本该读懂那个午后,在崔鸣峥无意间看到自己书桌上的婚帖时,眼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可是彭仲彦忽略了。

    他想,崔鸣峥的冷静近乎苛刻,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吃前女友的回头草。

    从小,人人便道崔鸣峥从容淡定,能成大事。他克制情感谨言慎行,与纸醉金迷的世俗之中独善其身,是个难得的君子。

    君子?

    崔鸣峥对于这种称赞嗤之以鼻,不过是几分伪装就能叫人臣服,世人实在愚蠢。

    喜欢与爱被他玩弄于鼓掌,游刃有余。

    崔鸣峥赞同他们的话,自己的确是个疯子——一个自负的疯子。

    朱黎与他,起初也是如此。不过是一件皮囊美艳的玩物,女人的娇憨在他眼里是趁手的把柄,他可以和朱黎暧昧,也能与其他无数个没有姓名的女人纠缠,但朱黎的确是其中笨过头的一个。

    她任他予取予求,对于男人的谎言一知半解,明明紧张,却还是会红着脸对他说出“爱”这个字。崔鸣峥闭上眼睛肆意凌//虐着自己手中最得意的战利品。

    他想,他的judy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一株攀附于男人的菟丝花,而那个男人,只能是自己。

    然而这朵被自己精心浇灌后开得正艳的花儿竟要被他人折去,简直可笑。

    “你爱她吗?”

    “你想娶她吗?”

    又是同样的质问,只是这次开口的人换成了彭仲彦。

    崔鸣峥乜斜着他,面色有了不耐。

    “结过婚的人就要以劝他人结婚为乐?”

    彭仲彦被他挤兑的心头一梗,又想起自己的前妻,一时嘴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

    “你不要攻击我,我是在给你出主意!”

    “恩。”崔鸣峥这下连余光都收回了,显然是不相信他这个狗头军师。

    “我是认真的,你就打算这样关她一辈子?那你干嘛不结婚,你用法律套牢她,这样她想跑都跑不了了。当然,”彭仲彦见他脸色有变,急急补充道,“我不是让你绑她去民政局,你可以和她好好谈谈,等两个人恢复从前的关系后,再循序渐进地将这件事引出来。朱黎很爱你不是吗?”

    彭仲彦说得口干舌燥。

    也不知崔鸣峥是否听了进去。

    只见他眉心舒展,眼里忽然绽出奇异的光彩来。

    套牢她,用婚姻套牢她......

    午餐前,彭仲彦识趣离开,朱黎被崔鸣峥从卧室里给放出来,一张脸蛋苍白的还挂着泪,显然是又崩溃了一场。

    崔鸣峥万分喜爱她在自己身边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莫大的满足,对于彭仲彦的提议自然又添了几分意动。

    朱黎以为幽禁的日子早已过,没想到这全凭崔鸣峥心意,一想到这儿,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没胃口吗?”

    见她行动迟缓,崔鸣峥便起身与她同坐,一手帮她布菜,一手在她腰侧摩//挲,不知道又再动什么坏心思。

    “我们结婚,judy。”

    朱黎讨厌黄鳝,但每隔一周餐桌上总会出现这道菜,这也是一种驯服手段。

    她正吃得艰难,猛然听见身侧的男人开口,嚼得软烂的食物囫囵一下滑进食道,呛的她双眼发红。

    “什么?”

    “结婚,和我。”崔鸣峥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你不是......”

    “judy,得到你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能让法律承认你属于我的方式只有这么一种,我想我可以逐渐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渴望一段婚姻了,也许以夫妻相称并不俗气。”

    甚至有些浪漫——这句话崔鸣峥没有说出口。

    法律?朱黎在心中发笑,原来在这个男人眼中还有法律可言?

    “我饱了。”朱黎避重就轻,碗筷一推想要躲回卧室,却被崔鸣峥一把拉住。

    她居高临下与他回望,崔鸣峥仰起的眼眸很亮,朱黎甚至能在其中窥见自己的轮廓,那是一种被癫狂与痴迷描摹出的渺小身影,幽深却也清晰。

    他一错不错地盯了许久,朱黎这才明白,原来那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如果这样能获得自由,我考虑考虑。”

    “你现在同意,下午就可以用手机。”

    听到手机,朱黎的脚步一顿,没有应下,也没有再反驳。

    这便是妥协了。

    崔鸣峥自顾自地咂巴了一下嘴,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手艺格外不错。

    不久,崔鸣峥结束了他的“公干”,回到公司正常坐班。

    代替他看顾工作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同样的沉默寡言,原则性极强,好在朱黎可以出门,也可以自由的使用电子产品。

    但是出门,必须有保镖在侧,而手机,朱黎知道崔鸣峥也动了手脚,他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的多。

    所以在李隆安找上她的时候,朱黎觉得他一定是脑子也跟着坏掉了。

    “我还以为你携着尾款潜逃了呢。”

    李隆安尾音拖得极长,话中带刺。

    他像只丧家犬一样在江边的废旧仓库里躲了一个多月,期间怎样也联系不上朱黎,积怨颇深。心里愈发唾弃女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钓到金龟婿就只知道享福了。

    朱黎死死攥着手机,却不敢回答一个字,她坚信崔鸣峥一定会监听,只匆匆说了句“你打错电话了”便赶忙挂断。

    而接到朱黎的回电,是在两个小时之后。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刻意压低的声线,语速极快:“梁姨呢?”

    李隆安不服气她一开口就提别人,说起话来扭扭捏捏:“你走的第二个星期我给完她钱,就被她亲儿子给接走了。”

    那就好,朱黎安心地叹了口气,不忘将帽檐拉低了些。她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找了个头疼的借口将那位年轻的保镖姑娘支了出去,朱黎却不敢使用崔家的任何通讯设备,只得跑来保安亭借电话。

    “你给我个银行卡卡号,最快下周或是下下周我把剩下的钱汇给你。”

    “哇,你真没良心,”见她语气急促,李隆安误以为对方是在着急与自己撇清关系,愈发不满,“怎么说我也是当了你半天未婚夫的人,咱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交换了戒指,你什么态度!”

    一听他这样拿腔拿调,朱黎便头皮发麻,也忍不住抬杠:“那些都是群众演员。”

    “那我走心演了啊,你不能......”

    “闭嘴!卡号!”朱黎冷冷打断,毫无耐心可言。她废了那么多心血与时间,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嫁给崔鸣峥在即,她没时间与蠢货废话。

    李隆安还想胡侃,也深谙得了便宜卖乖的忌讳,快速报完卡号后一时无言,李隆安对着传声筒吸了吸鼻子,随后干巴巴来了句:“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他很爱你吧。”

    爱?

    朱黎即便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也能猜测此刻脸上轻蔑的笑意应当是与崔鸣峥无异的。

    在朱黎心里,谈爱远比婚姻庸俗,后者高嫁甚至能得利,而前者是什么,一句举足轻重的承诺?又或是一份廉价粗糙的礼物?朱黎在知事时便不再需要这些了。

    她本以为崔鸣峥将自己关起来是出于爱,这还让她头疼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天偷听完他与彭仲彦的谈话,朱黎才松了一口气。

    狗屁的爱。

    男人理所应当认为一个曾经附庸过自己的女人便会永远属于自己。崔鸣峥是真小人,彭仲彦则是伪君子,明明有其他更好的解救方法,却偏偏提出以婚姻这种一劳永逸的形式禁锢对方。更可悲的是,在整场对话中,身为女主角的朱黎被完全忽略,这样的谋算会是爱?

    朱黎也不爱崔鸣峥,但她爱惨了崔鸣峥的钱!

    “不关你的事。”思绪回笼,朱黎想要挂断电话,留给李隆安的最后一句话是:“钱到账后,你立即离开京南,能离开中国在好不过了。”

    “你......”

    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朱黎这是想把事做绝。

    一听到这话,李隆安立即像触电似的从旧床垫上弹起,张开嘴巴就要骂人。

    许是起得猛了些,李隆安以为是大脑供血不足从而产生了虚影,当初在婚宴上匆匆一面后劫走自己“新娘”的男人此刻竟端坐在不远处的圆凳上,正悄无声息地盯着他。

    偌大的仓库密不透风,更像是一个铁皮的集装箱,只有四面的高墙上开了几扇小窗,漏出丝丝光亮来,崔鸣峥不知何时出现,藏在其中,像是上演了一场缓慢的默剧,在目睹全程后张口无声道:答应她。

    今天崔鸣峥回来的格外晚,朱黎没有上床,只窝在沙发的一角休憩,落地灯的暖光将她浑身都着色上均匀的暖黄,恬静又乖巧。

    崔鸣峥的吻擦过鼻尖时,惊醒了浅眠的朱黎,她惺忪的睡眼里满是懵懂:“你回来了......”

    “恩。”

    崔鸣峥还想再抱她,却被朱黎怯生生地挣开了:“你还没洗澡。”

    崔鸣峥有一瞬觉得自己再也抓不住朱黎了,即便她正在自己的家中,躺在自己的沙发上,甚至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合法妻子,但崔鸣峥还是罕见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怎么了?”

    见崔鸣峥失神,朱黎瞬间警惕,一警惕便嘴快失言:“是上班太累了吗?”

    “没事,”崔鸣峥微微一笑,有些受宠若惊,“你今天倒是乖觉。”

    朱黎知晓今天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崔鸣峥不会缠得这般紧。

    混乱间,崔鸣峥拨开朱黎散乱的长发,在她耳后印下一吻,喃喃道:“你会永远......”

    “什么?”朱黎拥在松软的靠垫上,鼻息混乱,没听真切。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你会永远爱我吗?

    崔鸣峥卯足着一股劲儿问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朱黎回过头来打量他,拨开额间湿漉漉的黑发,这一张英俊的面孔再无往日的自负与傲慢,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何其无辜,惹人怜爱。

    “想听实话吗,崔鸣峥。”朱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声音轻缓,“曾经的我一直在以成为你的妻子这个目标而做着准备。”

    “那现在呢?”男人痴痴追问。

    现在当然也是,朱黎想。

    “快去洗澡!”

    朱黎从沙发上翻身而下,披起汗透的睡裙绕去了主卧。

    温暖被抽离,一阵空乏的孤独席卷了崔鸣峥,他赶忙跟了上去。

    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李隆安很快就会被送走,这个秘密无人知晓,是情或是利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将永远属于我。

    永远。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