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黎曾构想过自己的婚礼。

    在二十岁那年,她甚至不惜用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去堆砌、去装饰,可她现在已过三十,就婚礼的时间都选择地身不由己。

    朱黎喜欢“27”这个数字,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她生命中所有重大的决定都是在27日这天完成的。其中自然包括她的出生,以及她结束上一段恋爱的开始。

    而她未来的婆婆为了表达自己对于朱黎想要签订婚前财产协议这件事得不满,极具挑衅性地将订婚日期圈在了26号这天。朱黎觉得可笑,但她憨厚的未婚夫却劝慰道,“我和妈商量了,咱们婚礼还是可以在27号举行的。”

    末了,他还让朱黎不要死脑筋。

    朱黎想,自己当然不是死脑筋,如果自己是死脑筋,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穿上这一袭俗气的粉色礼服出现在大众视野,胸口繁复重工的花朵沉甸甸,比起婚礼,更像是丧礼。

    好在,今天也只是订婚。朱黎盘算着,等到正式的婚礼,她定然不会再受制于人了。

    未来婆婆觉得订婚铺张,所以仪式一切从简,交换完戒指敬完茶,朱黎才喘息了几口气,就又被提着去一桌桌敬酒。

    县城内的正规酒店不多,这家尤其逼仄,朱黎走到大门口边才发现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变扭在那儿,规规矩矩地用餐,话不多,和场内乌烟瘴气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朱黎莫名感到眼热。

    她被带上婚戒时都是一副完美的笑脸,现在却像是突然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愣在原地。

    新瑞的同事们哪个不是雷厉风行的职场精英,常年出入高端会所,心比天高,现在硬是磨了几个小时来到这高铁都不通的小城,就是为了吃一杯前同事的喜酒。朱黎有一瞬觉得自己仍然坐在那个窗明几净的小办公格里,墙外则是车水马龙的大都市,而身后的一切,只是她练功到走火入魔后产生的虚影。

    见朱黎突然落泪,一群人显然也有些绷不住,纷纷上前安慰,唯有圆桌侧面的男人未动,他仍然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口中食物,有些冷淡。

    从前运营部的死敌,朱黎和闺蜜私下骂她是小贱人,现在三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小贱人哭的直抽抽还不忘八卦,说朱黎真不愧是甲方杀手,竟然能把崔鸣峥也给请来。

    崔鸣峥?

    哭声止住了,笨拙的新郎还在慌不择路地找着纸巾,朱黎晕着眼妆抬头,正巧和一动不动的男人对上目光。

    崔鸣峥光是坐在那,朱黎似乎都能被他目光中的嘲讽羞辱千万遍。

    眼看眼妆越来越花,朱黎不顾婆婆的反对急急退下,只留未婚夫一家招呼客人。

    小饭店里没有休息室,只在洗手内临时搭了个梳妆台,没有跟妆师,朱黎干脆全卸了。她已经丢尽了面子,索性不再出去挨到结束,计划趁着这个时间再找个靠谱的店家摆上一桌,只宴请新瑞的伙伴。

    同事们纷纷回复OK,朱黎就把礼服也脱了,刚套上裤子,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您好,我在换衣服,麻烦您去另一个卫生间可以......”

    “不可以。”

    是崔鸣峥。

    朱黎倏然感到一阵荒唐,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念头还是从她的脑中闪过——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三年还是四年?

    如果是她撤出崔鸣峥公司,那大概是三年,但如果是分手,那应该有四年了。

    四年,她即将嫁做人妇侍奉公婆,而崔鸣峥,却是一样的西装革履,连面容都没有折损一点儿。或许这辈子他就算是披麻袋,恐怕也掩饰不住那份张扬的腔调与内涵。

    “出去。”朱黎拿着羽绒服捂住胸口,洗手间不供暖,她有些打颤。

    “不可以。”还是一样的回答。

    崔鸣峥一直像个机器人,最起码在两人恋爱期间是这样。而崔鸣峥对朱黎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不可以。

    这样的冷淡生生刺痛了朱黎,尤其还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

    朱黎失控了,她想要咒骂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她气得瑟瑟发抖,那样愤恨的羞辱感卷土重来,像是被扒光了衣物搁置在寒风中,徒留一声声轻巧地咽呜,那是朱黎在求饶、在求救。

    “朱黎,”崔鸣峥无视着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只是平静的与她对视,“你不可以。”

    朱黎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莫名其妙,连毛衣也不穿了,套上羽绒服就想往外跑。

    她快窒息了!

    可崔鸣峥却没给她这样的机会,他挡在门前,朱黎扑了个满怀的同时,双臂也被突然反剪到了身后。崔鸣峥的手劲极大,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绕了几圈,在朱黎的手腕处系了道结实的死结。

    “你疯了?!”朱黎再也感觉不到什么寒气了,只剩额头上渗出惊悚的冷汗。

    崔鸣峥保持缄默,只是迅速将内衬的卫衣脱下套给朱黎,替她带上帽子后便搂着她向外走。

    朱黎挣扎得厉害,不停耸动着肩膀想要呼救,破碎的音节被崔鸣峥带上皮手套的大手堵得严严实实。

    这家饭店的安保形同虚设,甚至连个正经的前台都没有,一直走到停车点都没有任何人对这对怪异的男女起疑。

    崔鸣峥的“绑架”轻而易举便成功了。

    被关起来的朱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战栗。

    崔鸣峥载着她连夜赶回了京南,回到了两人曾经的爱巢。故地重游的朱黎没有丝毫的触动,她被独自囚禁在主卧内,身份竟奇迹般的从一个少妇,摇身成为了一只折翅的金丝雀。而崔鸣峥擅长攻心,他生生晾了朱黎一整晚,就在朱黎的精神即将达到崩溃时,房门被缓缓打开了。

    朱黎一直没有开灯,屋外的强光刺入眼帘,她半遮着眼,透过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朝外望去,崔鸣峥泰然自若地站在那儿,一手端着面,一手握着朱黎的手机。

    此刻他已经换上了柔软的家居服,领口向下敞开,露出了白皙利落的脖颈线,亮的晃眼。

    “你疯了,”朱黎目眦欲裂,像是见到了仇人,“你彻底疯了崔鸣峥,你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朱黎揪住他的裤脚,像是坠入了一潭死水中挣扎着,可崔鸣峥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房间内平整的被褥上收回,他放下碗筷,蹲下与朱黎平视,像是不忍她此刻得狼狈,抬手轻柔地替她整理起耳发来。

    “那又如何?”

    从商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干净的手段,崔鸣峥深谙此道,只是不屑于作奸犯科,成本太大。

    “你的同事们急坏了,他们以为你逃婚了,”崔鸣峥波澜不惊道,“哦,还有你的婆婆,她一早就发来短信说,订婚礼服被你弄脏了,赔偿金需要你自己去谈。”

    “怎么样judy,你以为躲到那种肮脏的角落里,用垃圾掩盖住自己就不会被我发现了是吗?”

    崔鸣峥没有饮酒,眼里却藏着幽深的醉意,像是干涸已久的大地被甘霖浇灌了一般,就连面上都蒙上了一层薄红。

    朱黎对他先发制人的指责瞠目结舌,她无比断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疯魔了。从前的崔鸣峥虽然犀利,但那份刻薄像是刀背砍肉,只断筋骨,而现如今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见了血的利刃,招招取命。

    朱黎不再纠缠,软声哀求道:“放我走......”

    崔鸣峥见她这般,突然笑了:“judy,不要再同我说笑,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不可以,即便是我不需要你,其他人也不可以。”

    朱黎觉得眼前这疯子像是和自己打起了哑谜,她恍惚间回忆起两人分手时的场景,当初的自己也是这般弱势,被爱情折磨的蠢女人终于鼓起勇气对男友提出婚姻二字,却被崔鸣峥毫不留情地驳斥——不可以,你居然会有这么庸俗的想法。

    朱黎想要的爱情被打上了庸俗的标签,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那一瞬间,她恨极了他。而现在物是人非,朱黎好不容易再为自己择到了个稳妥的“坟墓”,刚准备往里跳,却又被崔鸣峥给一脚踹翻了。

    “你不娶我,也不爱我,我在你心里,只是一条叫judy的狗。”

    崔鸣峥闻言,微微蹙眉:“我养一只狗还有冠名权,是谁把你送到了我身边,你难道还要同我装傻?”

    是了,朱黎自作自受。两人的开始,是朱黎自荐枕席,现在报应来了,这是她的业障。

    崔鸣峥见她露出几分凄惨的笑意,莫名有些失神。时间好似退回到两人初见的那个清晨,那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工作日,站在会议桌旁的女人巧笑倩兮地递给他名片,她如此介绍自己:“你好崔总,我叫朱黎,你也可以叫我juliee。”

    崔鸣峥的闷骚之处在于,表面的清高并不影响他内里身为男人的那点龌蹉,琢磨起眼前的女人同样眼光狠辣——漂亮的脸蛋,满分的身材。他很给面子的扫了一眼名片,随后蔑然一笑:“看来朱小姐的英文不太好。”

    还是个蠢货,崔鸣峥补充。

    散会后的朱黎躲在洗手间内将名片仔仔细细地审查了一遍,这才发现姓名那栏哪有什么juliee,明明是judy!

    她挂着讪笑去与崔鸣峥解释新瑞并不常用英文名,不想公司好不容易攀上的甲方到头来却被自己给吓走,好在崔鸣峥对她的失误表示理解,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声“回见,judy”。

    见她吃瘪,崔鸣峥难得露出了狡黠的笑。

    朱黎的喜欢向来冲动。

    然而现在再面对着这张脸,时过境迁,却只觉得扭曲。

    “好了,不要再与我置气了。”

    崔鸣峥扶她到床沿的矮几上逼她吃完了那碗已经糊成一团的素面,见她面色好转,收回手机离开后便也没再锁门。

    自那天起,朱黎获得了小范围的自由——在崔鸣峥的家里。

    宽敞的大平层足够朱黎闲逛,除去每周一次的家政清扫,对于朱黎的吃穿,崔鸣峥从不假手于人。他向公司告假在家,亦步亦趋地跟着、照顾着、掌控着。

    朱黎清醒时,他便坐在不远处看书或是办公,朱黎想要洗漱休息,他便自然而然换上晦暗的目光向她贴近,一齐感受水汽//黏腻在皮肤上引起的战栗。

    他毫无下限地与朱黎展示着自己攻城略地的侵占欲,像一条隐在暗处游弋盘桓的毒蛇,无时无刻都在对着朱黎嘶嘶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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