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烊接近尾声,沈萤拿着拖把在拖地面,陆一帆则是在算今天的账。
沈萤拖着拖着,到了陆一帆附近。
她看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握着笔杆,不停地在动。认真的神情,微微抿着的唇线,上半身紧贴着收银台。
沈萤一时来了兴致,想逗逗他。
于是到了他这边的时候,她让他抬一下脚。
陆一帆闻言照做,脚往上抬起,注意力还在账上。
沈萤将拖把往里拖了两下,陆一帆以为打扫完了,便打算把脚放下。将要落地之际,他就听到她出声喝止,“等下,还没好。”
陆一帆只好又抬起脚,同时他也停笔了。
沈萤又将那块地砖拖了拖,“好了。”
陆一帆刚准备放下自己的两只脚,又听到一旁的沈萤说话了。
“等一下,有脏东西,我再拖一遍。”
陆一帆仔细看了看地面,什么也没有,他扭头问她,“哪里有脏东西?”
沈萤说:“就那里啊,你没看到吗?”
“在哪儿?”
她语气调皮,说:“就那儿呀。”
他要是再看不出来沈萤在捉弄自己,那就是傻子了,“你故意的吧?”
沈萤装傻充愣,“什么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一帆见她死不承认,也不作声了,只是一脚踩住了拖把。
沈萤扯了下拖把,没动。再扯扯,还是没动。最后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丝毫拽不动拖把。
面对陆一帆的反击,沈萤更来劲了,楞是不求饶。
一时之间,俩人僵持不下。
事情随后有了转机。
店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沈萤没瞧见不打紧,一瞧见顿时就慌了起来。
几秒过后,那人推门进来,是老板娘过来收今天的营业额了。
沈萤踢了下他踩住拖把的脚,提醒道:“老板娘来了,你快把脚松开!”
陆一帆无动于衷,就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眼睁睁看着老板娘越走越近,沈萤心里头更慌了。也不知道老板娘什么时候过来的,之前跟陆一帆闹着玩,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发现。
可现在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强装镇定,同老板娘打招呼,“阿姨,你过来了啊。”
“嗯,今天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
老板娘都快走到俩人跟前了,陆一帆还踩着拖把,沈萤愈发焦躁不安。
在老板娘站定的前一秒,陆一帆才挪开了脚。他顺势站起,拉开抽屉,拿起一个装了钱的袋子,“阿姨,这是今天的营业额。”
老板娘接过去,扯开袋子数钱。
沈萤赶紧继续拖地,内心暗自腹诽:这家伙真是一点儿便宜,都不让自己占!
她生气了,直到下班,还气鼓鼓的。
陆一帆看她爱答不理的,也知道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沈萤打完卡,也不等他了,直接走向门口。
陆一帆利索锁好门,然后骑着自行车追上在前边走着的沈萤。他将车速放慢下来,“不坐我的车了?”
沈萤把脸转到一边去,不看他,甚至加快了脚步,“不坐了。”
“我跟你道歉。”
她撇嘴,“跟我道歉干嘛?”
这一听就是气话。
“我不该在老板娘来了之后,还踩拖把。”
沈萤哼了一声,没说话,但脚步已经慢了下来。
陆一帆:“沈萤。”
“叫我干嘛?”她没好气道。
“你今天还想吃雪糕吗?”
听到‘雪糕’这两个字,沈萤的眼睛在黑夜里亮了一瞬。
陆一帆将自行车往前骑了点,随后来了一个漂亮的急刹车,横在了她的前边。他朝后座上扬了扬下巴,说:“上来吧,我带你去买。”
“行吧,”沈萤坐上去,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出发!”
进便利店前,陆一帆发话了,“你想吃什么就买,不用顾忌什么。”
沈萤嘴角上扬,“真的?”
他重重点头。
“行,那我一会儿就开始我的零食大采购了。”沈萤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最后还是没买多少东西。
“就这些吗?”陆一帆问。
她低头看了看购物篮里的东西,很快又抬起头来,说:“这些就够了。”
前边有两个人在结算,沈萤排队等了会儿,陆一帆帮她提着购物篮。等轮到他们,他直接将购物篮往结账台上一放。
店员清点完,沈萤问她多少钱。
对方回,“十四块五。”
沈萤低头准备掏钱,一旁的陆一帆开口,“我来。”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俩人还去了昨晚去过的公园,不过入口处的那张公园椅今天已经有人了。
“我们去后面看看。”沈萤提议。
陆一帆自然是没意见,和她继续前行。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张空着的石椅。
陆一帆先将装有零食的袋子给她,然后再去停车。今天他打算把自行车,停靠在石椅的右侧。
回来后的陆一帆,发现沈萤将袋子放在右手边。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单手拎起袋子坐下,袋子则是被他放到了腿上。
这样一来,俩人的中间就不再有东西隔着,他也能离她更近一点。
沈萤今天买的雪糕是牛奶味的,依旧是一人一根。
陆一帆要去扔包装袋,被沈萤拉住。
“走的时候再扔。”
他很听话地坐了回去。
沈萤眺望了一眼长亭,空荡荡的,没人。
几个小时前下过一场雨,虽然很快就停了,但空气依旧湿润润的,还带着点泥土的腥味。
沈萤悠然自得地吃着手里的雪糕,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面。
陆一帆想起件事,“后天你休息吧?”
“嗯。”
“那天你有什么安排?”陆一帆问完,咬下一块雪糕来,视线还停留在她这里。
沈萤脚尖悄然落地,“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
实际上,她早有安排,但并不打算跟他说。
他们是可以自己选哪天休息的,只要提前跟店长打声招呼。而沈萤之所以挑后天休息,是因为那天沈万有事。
整件事还得从前几天说起。
那天,李若兰让沈萤下楼扔垃圾。
沈萤拎着垃圾袋出了电梯,往外走。离大门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她发现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打着电话,歪靠着一根大理石圆柱,时不时看一两眼周围。
沈萤贴着墙过去,这里对沈万来说是视野盲区。除非他进来,不然是看不到她人的。
到了墙边,她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隔着一堵墙,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好在有一扇大门是开着的,不至于完全听不到。
沈萤屏息凝神,仔细去听,倒是断断续续能听到几个字眼了。
“嗯……”
“不行……”
“星期五吧……”
……
没动静了,沈萤心下一惊,顿时脑中警铃大响。
难道是,打完电话了?
像是验证她的猜测般,沈万已经离门口很近了。
只要他一进来,就会发现她的存在。现在躲是没法躲了,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沈萤拎着垃圾袋,朝门口走。
在沈万看见她的同时,她开口叫了他一声,“爸?”
沈萤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被他捕捉到了。
“你怎么下来了?”他问。
沈萤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上的垃圾袋,“我妈让我丢一下垃圾。”
“哦,这样啊。”
沈萤面带微笑,说:“爸,那我先去丢垃圾了。”
沈万也浅浅地笑了下,“要我等你吗?一会儿一块上去。”
她摆摆手,忙说:“不用不用,你先上去吧。”
“那好吧。”沈万目送着她出了大门,随后他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
电梯停在三十六楼,沈万等它下来。
霎时,他猛地看向红色数字“36”,以及向下的箭头,一脸若有所思。
今天天气格外的炎热,气象台还发布了红色高温预警。
沈萤脚踩地面,隔着拖鞋都觉得路面滚烫如火。但她没有快步走,反而慢吞吞的,在回想刚才的场景,检查自己有没有哪里露了马脚。
应该是没有,除了她出现的时机有点可疑。
紧接着,沈萤就开始分析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些字眼。把它们拼凑在一块,以及作出各种假设。
最后,她得出一种可能,那就是沈万周五要跟人见面。看他偷摸躲在这下面跟人讲电话,对面极有可能是之前那个年轻女人。
沈萤看着黑色垃圾袋落入深绿色的桶中,“咚”的一声闷响,动静不大不小。她的心也随着这一声,缓缓沉了下去。
当天下午,沈萤就跟店长何渺渺提出自己想在这个星期五休息。
何渺渺很快就同意了。
陆一帆吃完最后一口雪糕,将雪糕棒放入之前的包装袋中,准备待会一起扔。
沈萤抬头看了眼夜空,不禁感叹道:“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陆一帆随后也抬起了头,看到了一颗圆滚滚的明月。他刚想说话,却察觉到肩膀上一沉,便止住了话头。
陆一帆的肩膀很宽,她靠在上面很舒服,也很安心。
而他动都不敢动一下,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在很久很久以后,陆一帆对于这一晚的记忆是:月亮很圆,女孩的头发很软,还有自己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