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小老板,”冷云的目光往房内探了探,“你在跟谁说话?”

    柏乐逸闭了闭眼,无语道:“阿云,下次先敲门。听不见我回应再进,可以吗?”

    冷云人高马大,脸一下子红了。

    他低头抱歉道:“对不起。好久没有为你服务,有点激动过了头。”

    柏乐逸装不经意朝米旋儿瞄了一眼,却见她已经坐到了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探究地看着他们。

    冷云的视线,随柏乐逸同步转向。

    他刚承认完错误,就鼻翼翕动,目光钉子般盯向米旋儿的方位。

    然后他就一声不吭大步进来,直奔米旋儿窝着的沙发边。

    柏乐逸:“……”

    这一个两个,看起来老实,都不省事。

    米旋儿也被冷云吸引了注意力。

    她靠着高高的沙发后背,仰起头,眼睛一瞬不瞬,望着杵在她面前的魁梧男人。

    在他目光虽空洞、却气势汹汹的逼视下,几秒后,她惬意地晃了晃腿。

    她就像在大灰狼利齿边,还抱着胡萝卜,美滋滋咀嚼的小白兔。

    柏乐逸试图打断这场不同位面上的较量,问冷云:“怎么?”

    冷云抽了抽鼻子,抬起迷蒙的双眼,迟疑道:“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淡淡的香味?”

    柏乐逸:“我刚洗过澡。”

    冷云狐疑回过头,一脸不置信:“是小女生那种,甜甜的,果香,带点牛奶味。”

    这下,米旋儿都觉得他有点可怕,腿不晃了。

    默默收起蜷到胸口,双臂抱住。

    柏乐逸“啧”了声,一脸正经道:“清洁部的大爷晚上来过。”

    冷云:“……”

    他说不过柏乐逸。

    其实就专业的眼光来观察,这张沙发平整干净,完全没问题。

    就是直觉不对。

    柏乐逸试图轰他走,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做出马上就得睡的样子,说:“你怀疑我沙发里藏人了?”

    冷云感受到了压力,却毫不退缩。

    沉默一秒后,他忽然抽出一支扫描仪,打开开关,低声对耳麦说了句:“准备——”

    柏乐逸:“……”

    他也不懂,向来最看重体能、头脑和观察力等物理应对标准的保镖行业,怎么最顶尖的这撮人,会抓着片空气不放。

    莫非他认为,这世上还有会隐身的坏人?

    柏乐逸看看米旋儿。

    行。幸好她不是坏人。

    但莫非他认为,这世上会隐身的坏人,可能被他抓住?

    冷云转过来认真的双眼,说:“小老板,你知道的,我是个死脑筋。在你的安全问题上,我绝不允许自己脑子里有问号。”

    说着,他举起扫描仪。

    柏乐逸:“……”

    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

    眼看冷云说完安保宣言,气都没换,就用扫描仪扫过单人沙发的枕包,进而,缓慢扫过米旋儿好奇的双眼。

    柏乐逸不动声色。

    扫描仪又扫过她的肩,随后是她双臂环抱的膝盖,最后是半露在丝绸睡袍外的玉白双脚。

    扫描仪没有发出任何异响。柏乐逸却凝着一口气,不敢放松。

    因为扫描仪不只有探测金属的功能。

    它还可以扫出人体。肌肉,骨骼,以及总体轮廓。

    ——她不是“替芯子”么,每天吃饭洗澡睡觉,壳总是人的壳吧?

    何况那副表情,一看就是没明白,这人间先进仪器的样子……懂得怎么防御么?

    冷云铁青着脸,牙关紧咬。

    不知他究竟扫出了什么。

    卧室里空气安静,扫描仪那轻微的电流声,像开了功放,震耳欲聋。

    突然,一脸严肃的冷云按了按耳机,低沉道:“确定?”

    柏乐逸:“有问题?”

    冷云抬头,不甘似的摇了摇:“……很干净。”

    柏乐逸:“废话。”

    这么说,沙发上这位单纯得不像话的小姑娘,是有真·狠活在身上的。

    好在冷云没有纠结太久。

    他原地振作了一秒,再四处走查了一圈。确定没有安全隐患后,回到柏乐逸面前:“好了,小老板。抱……”

    柏乐逸打断他,痞坏一笑,道:“什么‘小老板’!你们抬举他,也不用糟践我。”

    冷云本来有点沮丧。

    但在听到柏乐逸不客气的调侃,看到他眼中透亮的光彩后,又立即高兴起来。

    多年没有相互照面,当初那个青涩少年,已蜕变成英俊闪耀的成熟青年。

    他长大了,却没有跟他生分。

    明确了这一点,冷云严肃的脸庞,缓缓展露出温柔的微笑,说:“那还是叫‘柏柏’?”

    柏乐逸:“难道还有别的叫法?”

    两个男人一起轻笑起来,彼此空间里的隔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瞥到沙发那边,仰着小脑袋,一脸好奇围观他们兄弟情深的米旋儿,柏乐逸无奈顿了顿。

    他简单对冷云道:“今后再听到我跟人说话,不用担心——我在背词。”

    冷云恍然大悟:“……哦,对!”

    柏乐逸:“法治社会,这个小区,不用那么紧张。”

    冷云脸色恢复,一看就是“我不赞同,但我也不想反驳你”的模样,嘴巴附和得倒很快:“是。”

    柏乐逸夹带私货劝道:“让兄弟们能休息就休息——去吧。”

    冷云眼中显出感激的神色,温和说了声“晚安”,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房内重新回到两个人。

    一个靠在床头抱着被子,一个靠着沙发抱着膝盖,两人无言看着对方。

    在确信冷云走远后,柏乐逸看看姑娘身上的睡袍,心里已完全接受,人家就住在这儿的现实。

    以此为前提,想说什么,目光却在她半干的乌发上停住,说:“你没吹?”

    米旋儿满眼茫然:“?”

    柏乐逸:“……头发要吹干,否则容易感冒。”

    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人说这种话。

    不料,人家却像听不太明白,含星藏月的眸瞳闪了闪,呆呆看着他。

    几秒后,温温糯糯的声音响起:“不会。”

    这个“不会”,不是说“不会感冒”,而是说“不会吹”。

    柏乐逸词穷了。

    她前几天也这样湿哒哒去睡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朝她招招手:“来。”

    他带着她进了隔壁浴室,把她让到妆镜前的软椅上,扯过他这辈子都没亲自用过的吹风机。

    研究了一会儿哪个是开关,哪几个调温度、风力和负离子量,打开。

    “嗡……”的吹风声响起。

    噪音不大,且很快被忽略了。

    米旋儿看着大镜子里的自己,靠着软椅背,舒舒服服;而她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多日以来,始终不肯拜师的逆徒,却在浴室馨黄的灯光里,一缕缕,小心托起她的头发,学着以往,别人为他服务的流程,替她吹干。

    演员有观察所有人物行业的习惯;柏乐逸的吹干业务,初次挂牌,就成绩斐然。

    温热的风,恰到好处地扫过米旋儿满头浓密黑亮的头发;柏乐逸指节修长的手,小心为她抖散发丝,柔软的指腹,偶尔会擦过发间的皮肤……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长久没有跟人肢体接触的米旋儿,因为这轻柔的触碰,竟浑身激起奇妙的反应。

    她一开始不习惯。

    但渐渐就松懈下来。眯起眼睛,把脚缩到软软的椅子上,双手抱住膝盖,把脑袋的重量,全部放松到他的手心里。

    等吹风机的白噪音消失的时候,她竟然就这样在他掌心中,睡着了。

    柏·新晋托尼老师·乐逸无奈地看着手里睡着的小脸:“……”

    他沉默几秒,忽然把手掌往旁边,微微一松。

    米旋儿脑袋一点,瞬间惊醒。“哗”地放开抱着膝盖的手,飞快抓紧软椅边缘,全身收紧。

    柏乐逸正要恶作剧失笑,却忽然发现,她好像吓得比他预想的要严重。

    一双向来安静清灵的大眼睛,有好一会儿,眸光都是碎的。

    柏乐逸顿了一下,想问“没事吧”,她就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他,甜甜地说:“谢谢。”

    柏乐逸:“……”

    米旋儿满意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瀑布般垂顺在肩背的长发。

    眼中光点慢慢上移,看到同在镜子里,看着她的柏乐逸。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要走了。”

    柏乐逸顿了顿,放好吹风机:“回‘酒店’?”

    米旋儿眼睛清亮:“嗯。”

    柏乐逸有点无奈,想说什么,却见小姑娘的目光似乎飘忽了一下,然后她表情自然地开口,说:“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柏乐逸:“……”

    还是没放过。

    柏乐逸忽然觉得好笑,无意间抬手,顺了顺她肩上的头发,说:“没完了?”

    米旋儿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坚持问:“为什么你们有些事不可以提?”

    两个问题是同一个,也是回答他“没完了”的答案:没完。

    她确实是个心思单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但她却坚持要问个明白。

    似乎问出答案,她就能因此长大一些。

    柏乐逸感到自己要是一直不回答,她大概会把他问死。

    他沉默刹那,无奈道:“因为人又脆又弱。”

    姑娘看着镜子,努力理解,却仍懵懂:“可是不提,要怎么解决?”

    柏乐逸联想了一下,抱起双臂,轻飘飘道:“总有方法。或者拖着,看谁先垮。”

    姑娘眼眸一亮,立马就找到了这套逻辑上的漏洞。

    她仰起脸,侧过头看着他,努力组织语言道:“提了会脆,拖了会垮,所以……”

    柏乐逸无奈了,接道:“所以人很迷惑。”

    他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小姑娘却嘴巴动了动,满脸更困惑的模样,眸光清亮看着他。

    在这样的注视里,柏乐逸生生品出点“委屈”的味道。

    ……没怎么跟人,尤其,没怎么跟女生接触过。

    不明白怎么这点事,她就委屈上了。

    但看着姑娘绷紧的小脸,微微抿紧的嘴唇,和看着他却不说话,腮帮子有点鼓的模样——

    柏乐逸生平,难得又一次,悟到什么是心软。

    他轻轻啧了声,提起口气,冷漠补充:“除非大家都做好了竭尽全力也要坚强的准备。”

    姑娘迷蒙的眸光一亮。

    她说:“哦!”

    就好像她真的听懂了似的。

    她完全不明白,很多事,当事人只想摆烂装死。

    光是想一想要“面对”,就够费劲的了。全力以赴也要坚强?哪有那么简单。

    而且,这不是还要靠多方努力么?

    再进一步,有些事就是解决不了的。

    比方说,他爸要是真的,在外面有什么家庭;而更不幸地,那什么家庭里,要是还有下一代……

    柏乐逸咬住舌尖。不想了。

    他看着神采奕奕的小姑娘,心里的烦乱暂时丢开。

    挤出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和颜悦色,拍拍她的椅子靠背,说:“五点半,该睡了。”

    小姑娘应声从软椅上下来,顶着一头瀑布般茂密的黑发,还有那么点雀跃。

    她仰头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说:“晚安。”

    她一转身,睡袍轻软的丝绸,擦过柏乐逸搁在椅背上的手,原地消失。

    空气中却留下了,少女特别的淡淡香味。

    柏乐逸心下一顿。

    再一次扎回床上,柏乐逸闭眼,打算用战地军人的睡眠法,把自己催睡。

    就在这时,他又感到了那种隐隐的引力场。

    她挺开门见山的——就好像她也知道,柏乐逸如今已相当习惯,在任何条件下接受她的出现。

    温温的声音,开场白都不用,说:“小逸,凡人很迷惑,但你好深奥啊。”

    紧闭双眼的黑暗中,柏乐逸脑中空灵,显出大写的“深奥”。

    他忍着笑,无所谓地“嗯”了声。

    姑娘顿了顿,又说:“那我走了。”

    柏乐逸:“哦。”

    那股力场消退。

    明明人就住在这里,可她的语气中,柏乐逸却生生听出几分恋恋不舍。

    空气沉静了一阵,好像人已经走远了似的。

    柏乐逸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再一次,在静谧之中睁眼,说:“那个,小奶糖。”

    力场瞬间出现,还微动了一下。

    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应这个称呼。

    一秒后,她的声音传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努力强装镇定:“嗯?”

    柏乐逸配合演出,好似茫然无知道:“不然,你搬过来得了?这儿有多的套房,比酒店干净;于大厨做菜也铺张,我一个人总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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