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节英语课给了姜茶足够的缓冲时间，恰巧今天在为女老师们布置妇女节的横幅。然而横幅上并不写妇女节，而是用了女王节之类的词代称，仿佛妇女是一个多么拿不出手的词。
前有肥头大耳的男性当街猥亵女生，后脚就是所谓的“女王节”，到底哪个国家的“女王”能在吃饭的时候突然被人猥亵不成，遭遇暴打。
姜茶站在走廊上，眼角眉梢写满了讽刺，看着这些被绑在树上，栏杆上飘飘荡荡的横幅，每一个字都写着“恩赐”。
“不论是女神节还是女王节，都希望你能被宠爱”
“永远都是小仙女。”
“女神永远年轻。”
诸如此类的横幅，每一条都显眼地挂在路边，抬眼就能看见，女老师们聚在横幅下拍照，摆姿势，没有一个人觉得横幅有问题，大家甚至非常乐意将妇女节改口为女王节。少数人提出横幅不正确，或是认真科普妇女节的意义，还会被人认为是太较真。
“这片土地，我们跪了太久，久到已经麻木，久到我们自己都认为跪着才是常态，站起来是不被允许的，是错的。”沈雾走过来，听见姜茶的喃喃自语。从古至今，女人一直被当成是男人的附庸，她没有自己的品格，只有某某妈妈、某某妻子、某某女儿的头衔，从来都不是她自己。若是她完全为自己而活，会被骂自私，会被骂不是好妈妈不是好妻子。
“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觉醒是一件让人痛苦又庆幸的事情。那么多人都在过河，我们找到了小小桥梁，如履薄冰，也要眼睁睁看着一些同胞溺死在水里，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伸出援手，因为我们自己都是自身难保。甚至还有水鬼想要拖我们一同下水，我清醒着，只能拼命往前走，希望能早日达到对岸，而中途也会有被拉下去的，也有满身伤痕从水底爬上来的。姜茶，你醒了我很开心。”
这是姜茶第一次听到沈雾用英语跟她交流：“你中文要是能这么流利就好了。”
“这是重点吗？”
姜茶眯着眼睛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有种无比荒唐的幸存感。”
“我明白。”
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被铁丝穿在了一起，姜茶心里徒生出一股这是能给后背的战友的感受。
秦楚延远远见两人并肩走来，皱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条“烧烤店打人”的新闻他也看到了，他也很愤怒，只是他不懂为什么会这么大规模的跟性别扯上关系。看这样子，沈雾一定已经跟姜茶说了那些有的没的。他就不该让沈雾接近姜茶，不该答应他妈妈做什么局。
手中的笔越转越快“嗖”地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姜茶的肩上又“啪嗒”一声轻轻巧巧掉在地上。
姜茶没有多余的表情给他，从他身边冷漠走过。秦楚延像是有些恼怒，恼怒姜茶对他这样的态度，他并不是不想帮她，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茶，你别跟沈雾搅和在一起。”
“关你屁事。”
姜茶面无表情对着秦楚延一字一字往外吐，连嫌恶的眼神也懒得给他，转身开始做题。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引得自己差点动心？姜茶清楚地明白要不是妈妈的事情跟秦楚延家里有关，她极有可能会喜欢上秦楚延，可她为什么会喜欢上秦楚延。
在不平等的条件下，她怎么会对天平完全倾斜的另一端的人产生感情。这种关系与其美化成爱恋，不如说是狩猎者与猎物之间的虚伪和平相处模式。
夏舒也曾和她说过，男女之间其实没有真正的爱情，那是男人造出来掩盖他们卑劣、自私、吃女人的想法，裹着糖衣的毒药。就像在大环境里，狼爱上羊，不吃羊会得到赞扬，吃羊也会得到原谅，毕竟狼本身就吃羊。
姜茶开始理解，为什么夏舒会和楚溪远分手，大概时觉醒后的每个有男朋友的女生都要经历的事情。男人永远看不见社会对女人的歧视，他们身处利益中心，是没法用公正客观的眼神去看待这些被他们吃掉利益的女性，他们只会闲吃得不够彻底。瞧，不是有新闻提到了“暖床”工程吗？
“秦楚延，你该明白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沈雾转头，眼神里满是威胁与侵略，跟平日里姜茶所面对的那个有些可爱，有些善良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你会教坏她。”秦楚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但语气里的焦急一分没少。
“我不会，我只会比你更珍惜她。”
“你不许打她的主意，你们要的只是做局，并没有要给她灌输奇奇怪怪的观念的必要。”
“很抱歉，姜茶是自己清醒的，并不是我的功劳，秦楚延你在焦急什么。她清不清醒都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你难道还不能意识到这个事实吗？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沈雾似是嘲讽地上下打量着秦楚延，秦楚延这一刻无比后悔提出让沈雾进清源的这个提议，他原本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她也不会玩出什么花来，没想到却是直接扼住了他的命脉。
“这个局，目前看来至少要等到高考结束，谁让你爸爸攀扯秦氏，秦氏摘不干净是不会轻易用这最后一张底牌的，你就慢慢熬着吧，秦楚延。”
上课铃持续地刺耳地提醒着该收心上课了，秦楚延只能松开沈雾的衣领，撒手的一瞬间，他好像觉得自己彻底地丢掉了什么东西。
傍晚六点，清源的路灯准时亮起，像一颗一颗的亮着的星星串在一起。
江跃和南宜蓁两人牵着手在操场旁边的花园里散步，他们好久都没有这样安安静静走一走了。江跃看着身侧的人，还是美艳动人的那张脸，甚至比刚认识她的时候更美了。
“这么看我做什么呀？”南宜蓁微笑着，明艳的五官动起来更加迷人。
“蓁蓁，你越来越好看了。”
“肤浅。”南宜蓁轻哼一声，心里却比吃了蜜糖还甜。果然是小吵怡情，感情会越吵越好呢。她都好久没有从江跃嘴里听到这样自然流露的赞美了。
“对了，你看到今早挂在头条的新闻了吗？”
“你早上跟我说过了，你忘了？”江跃摸摸她的头，笑得很宠溺。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说这是警察该管的事情，让我好好学习别操心来着。”南宜蓁微微撅着嘴，表示不满。
“我昨天路过了那家烧烤店，差点报警，就是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这就是天意让你别想这件事情，警察会调查清楚的，咱们要相信他们。”
“可我不觉得这件事情只是警察的事情，这根本就是道德的沦丧，那么多人围观，没有一个上去帮忙，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子都想着冲上去帮一把。那么多男的跟木头桩子似得，都不知道上去救人。还有，这事情明明就很清楚是那几个男的施暴，居然还有人说是女生先动手，女生不检点？”
“别激动别激动。”江跃象征性地拍了拍南宜蓁的后背。
“我就是气不过，这不就是完美受害者论吗？不停地造谣，给受害者编各种各样的故事，让人觉得受害者罪有应得。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作为一个公民也不该被这样对待。”
“是，是，是，你别气坏了。”
“而且女生穿得真的很普通，基本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风衣白T恤牛仔裤。”
“对，是那几个男的太不是人了。”
“江跃，如果是你，你会冲上去的对吗？”
“我不会。”江跃定定地看着她：“我怕我有什么意外，你怎么么办？”
南宜蓁先是一脸怒容，听到后面那句转为笑脸：“行吧，就原谅你一秒钟。”
“所以啊，那些不劝架的人其实都有为难之处，本来就跟自己无关的一件事情，要是丢了性命是不是太不值当了，谁的命都是命。”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南宜蓁隐隐觉得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先顺着他的话点头。
“你就别再想这件事情了，好好学习吧。”
“哦对了，说到学习，我还得跟宋宋说一声试卷的位置，马上这个点就是九班的自习课了，她这个学习委员还得发试卷呢。”
南宜蓁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刚刚摁亮屏幕，电量低自动关机了。南宜蓁囧地抬眼看向江跃，江跃也正看着她，从胸腔发出闷笑，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你呀，什么时候能细心一点。”
笑眯眯接过手机，倚倒在江跃胸口，倒背如流的手机号“哒哒哒”输完拨通。简短地交代完，南宜蓁挂断电话正准备还给江跃，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清源论坛的消息。纤纤玉指在手机上划拉了一个来回。
“江跃，这是你的账号吗？”
江跃此刻还不知道南宜蓁看见了他恶心到流脓发黑的另一面，南宜蓁略微颤抖的声音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已经挣脱他的怀抱，举着手机到他眼前。
上面登录的是他的小号，江跃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要去抢手机，南宜蓁比他反应更快，紧紧握住手机，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
“江跃，在你眼里，我只是个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