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

    不过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和亲前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她就是两国交锋的牺牲品,有什么可优待的。

    晚间队伍在丰县歇脚,薛霁刚给荷包装上香料,满屋子都是沁香,他语气平淡地问了问容芊妤的情况。“公主怎么样了,喝了药好点了吗?”

    庆云支支吾吾不敢答话,“似乎比下午时更不好了。”

    他嘴上客客气气,可心里是极不耐烦的,“娇生惯养真是麻烦。”

    “大人去看看吗?”

    他一个人惯了,不喜多事,从不愿去理会别人的闲事,更别说是一个女孩子的事情,若是哭起来更是手足无措。

    “去做什么,人不是喝了药了吗,退下退下!”

    庆云并没有离开,“可是不管不顾,怕是不太好吧。”

    薛霁一听这话,气得险些把手中的杯子捏碎,恶狠狠盯着他。“我又不是太医,去了有什么用?”

    他这话说得不假,“大人,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未来的皇后。”

    薛霁一听更加不悦,“那就等她拿了凤印,管了后宫,第一个把我五马分尸!”

    庆云:“大人可不能这么说啊!”

    他顿了顿,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妥,环顾四周,手上实在没有东西拿出来发泄,随手将刚装了香的荷包扔了出去,正砸在庆云身上。

    “这个给她,别再来扰我!”

    “公主,这是我家大人给您的。”庆云拿来一只金线编制的荷包,有些拘谨地递给了容芊妤。

    她看着荷包发愣,不知是该接还是不接,心里纳闷,给荷包是什么意思?

    见她神色慌张,庆云立刻解释说是安神用的,“公主您就别推脱了,奴婢也不好交差。”

    可这毕竟是他人的私物,贸然接受,怕是会有诸多不便,何况如今是在别人的地域,还是不要随意处置得好。

    “大人的香是全宫里顶尖的,安神止疼的作用最好了,我家大人就……”

    “如何?”容芊妤好奇问道。

    庆云傻傻一乐,露出一个小虎牙,“没什么,公主您先歇着吧,有事就吩咐奴婢。”

    容芊妤也没再多问,颔首道谢。

    她拿起荷包上下打量着,缎子华丽,金线勾边真是奢靡至极。又凑近闻了闻,香味很大,味道很浓烈。

    这是麝香,果然名贵。

    容盼神情略有担忧,今日见到那传闻中的薛济明,东厂督主,司礼监秉笔太监。

    总觉得他不是个能轻易摆脱的人。“一个宦官如此权势滔天,公主以后的日子怕是艰难啊,少不得他找麻烦。”

    容芊妤也看得出来他不好相处,可既到此处,如何能退缩不前呢。

    本就没有归处,到哪里都是风雨飘摇。

    她在大周无依无靠,将来万一遇险,也只有向这阉人求饶的份,如何还能有什么选择。

    “我没什么根基,在大周也只能自保,只希望他不要太为难我才好。”

    “这怕是难啊,只怕他记恨在心,心中不快,这样贴身的东西,怎么会给公主呢。”容盼说得不假,可也无可奈何。

    “先放着吧,我乏了,想睡了。”

    容芊妤身子一向不大好,如今又赶上舟车劳顿,身子更是疲乏。

    容盼端来一碗热汤喂她喝下,“公主喝了汤再睡吧,肚子会好受些,公主本就身体不好,如今这么劳顿,怕是更辛苦了。好在马上就能到大周了,好好调理一番,慢慢会好的。”

    又给她铺好被子,唠唠叨叨说了许多,“我去给公主灌个汤婆子,捂在肚子上舒服些。”

    容芊妤一个人倚在床头,有些落寞,遥望着千里之外那个并不算热爱的故国,想着那匆匆赶路没来得及告别的……

    天上星光洋溢,却也照不亮她前方的路。

    容盼拿了汤婆子去灌热水,正巧在屋外看见了赶来探望的薛霁。

    瞧他又换了身衣服,可身上还是香气萦绕着,整个人似乎是置身在花海之中。

    都说宦官因为身体原因,身上时常会有酸涩的味道,很多人会十分在意身体的变化,因此也变得疑神疑鬼。

    她停下远远瞧了他一眼,月光映照之下,显得他高挑的身姿更加优越,精致的容貌格外出挑,她有些看呆了,真是人如其名,多么光风霁月一般的绝色人物。

    可惜了,是个太监。

    她进屋通传:“公主,薛大人来看您了。”

    可没等容芊妤同意,薛霁已经跟着容盼进了屋,一点没给这位未来的大周皇后留面子。

    容芊妤见了他,也只能毕恭毕敬不敢有怠慢,生怕他记仇往后怨恨自己。浑身酸软艰难起身,“大人见谅,我这身子太乏,实在是难受得很。”

    薛霁对血腥气非常敏感,绝不允许周围有这样的污秽,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很重的血腥味,他面露难色,可也没说什么。

    闻到这刺鼻的气味,他忽然有些不耐烦,他讨厌女孩子家的繁复杂事,只觉得麻烦。

    见她这副娇弱的样子,聊表关心地问道:“这么难受?要不臣亲自喂公主喝如何?”

    这话算是暗讽,只不过言辞恳切容芊妤没太听出来,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你是男子,多有不便,怎么能劳烦……”

    本是一句戏弄的话,想着借机能辱没她,可他没想到,这个公主会说出这种话。

    男子,谁是男子,他不过一截残垣断壁,如何和“男子”相提。虽说是她无心之言,可听者有意,心里只觉得难堪。

    “你说什么?”他深沉着语气问道。

    见他面色阴沉,容芊妤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她吞吞吐吐地想解释,可不管如何说,只是添油加醋,越描越黑。“我说大人多有不便,算了吧。”

    她眼角渗着一抹淡淡的绯红,看样子应该是哭红了眼睛,薛霁竟难得地网开一面,没把她拉出去杖责。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回去臣会奏请陛下,让太医跟您好好调理的。”

    “多谢大人。”

    说完他正欲离开,忽然转过身折返。

    “臣……臣是来要荷包的,庆云那小子话都听不清楚,贸然就拿过来了,让公主误会了。”

    容芊妤想起身解释,可动作太快,忽然扯到了肚子,她两眼一黑,险些摔倒。

    薛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他的手就近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能感受到她因紧张而加快起伏的脉搏。

    看着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乖的像小猫一样,鬼使神差般问道:“公主很不舒服吗?”

    容芊妤这次反应迅速,意识到他话里有话,立马站定回答:“我不会耽误路程的!”

    她的性子一向如此,在容国就是最多余的存在,每每不敢有任何怨言,如今却如拖油瓶一般,一次又一次要让来使迁就。

    她心中愧疚,生怕因此耽误他的差事。

    薛霁看出她心中纠结,语气也柔和了,“臣说,您眼下是很不舒服吗?”

    容芊妤为难地点点头。

    “一帮饭桶,一个人也伺候不好!”说罢就要出去兴师问罪。

    “大人!”容芊妤叫住了他,“我一人踽踽独行,异国他乡十分艰难,还请大人不要为我过分张扬。”

    看着眼前这个着急的女子,薛霁的心突然有了一些疑惑。“你不是嫡公主吗?”

    他位高权重许多年,所有人都可以是他手中愚弄的玩偶,所有人都是见风使舵,趋利避害的好手。

    楼起楼塌旦夕之间,他见惯了太多一夜倾覆,也就突然发觉,有的人还是和这世道的大多数人不同的。

    容芊妤无奈解释道:“没了亲娘的嫡公主,不然怎么会被送来和亲呢。”

    他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怜悯,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光,到现在也只能长叹了一声,世事无常。

    她向他行礼谢过,“多谢大人宽免这几日,后日我们就赶路吧,不要误了入宫的吉时。”

    薛霁的脸上看不出波澜,可心里却愿意多留心她一些,“那臣告辞了,您好好休息吧。”

    “大人,荷包。”

    薛霁接过荷包,朝她礼貌一笑,“多谢。”

    难道能见到他展露眉宇,容芊妤只觉得,他比早上看到的样子更美,没有了威仪肃穆,换掉那显眼的红衣,倒像是个清爽飘逸的公子。

    他今晚开怀,也愿意同她多说几句,这样温声细语,跟最初却大相径庭。

    “有一事臣得告知公主,内监可算不得男人,公主不必这样看得起。”

    容芊妤反驳道:“内监也是人啊,人都是一样的。”

    这些话对薛霁来说,简直是可笑至极,人各有命,生下来就是有三六九等的。

    有人衣食不缺能坐而论道,有人就会饥寒交迫食不果腹,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之事,又有谁会真的把太监当人看。

    太监……

    说到底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废人,他身为司礼监秉笔,要权力有权力,想要什么人都是唾手可得的。

    一身尊贵,位高权重,怕是有不少的人愿意为之暖榻雌伏,耳鬓厮磨。

    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谁不会在背后咒骂他是个阴毒阉人,又有谁真正把他当人看。

    小猫小狗得主子喜爱,就能多赏口饭吃,不喜爱了,也就一脚踢开罢了。

    世间无常,才是常理。

    “人生下来就是注定贫富贵贱的,公主与臣,注定是云泥之别。”

    薛霁想把这些讲给容芊妤听,希望她别对未来期望过高,可她是个善良温厚之人,虽然聪明,却不想如此冷漠。

    他却是个十分阴郁之人,一个连见到阳光都觉得晃眼的人。

    容芊妤看着与世无争,却是个心中十分有成算之人,懂得时移世易,懂得自保守拙,她这点小心思,早就被看透了。

    “大人用的是麝香?”她问道。

    “是。”

    她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麝香名贵不易得,味道又很出挑,大人不妨混一些檀香沉香来配,制成合香。一样清新醒神,留香也久,也不至于太浓烈,太惹眼。”

    薛霁看着眼前这个自身难保的公主,会心一笑,“明白了,臣告退。”

    回到自己屋内,看到案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麝香苦思良久。

    “庆云!”

    “大人有何吩咐。”庆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回去给我找些上等的香料,我要把现在的香换个方子调一些。”

    庆云全然不知薛霁和公主在屋内说了什么,不解问道:“大人的方子用了很久,怎么说换就换了?”

    沉思良久,“这位公主你觉得如何?”他十分期待庆云能说出跟自己相同的见解。

    只见他眼珠打量着,反问道:“或许,太过柔弱?”

    薛霁握着手中的荷包,浅笑一声,只觉得是造化弄人。

    云泥之别?

    自己是蝼蚁,她难道就偏安一隅吗。

    两人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低眉顺眼,看着别人的脸色讨生活罢了。

    “她可聪明得很,寄人篱下长大的人,从未有过安生日子,可惜了,这往后的日子比她在容国,只会更不舒坦。”

    庆云自然是不解的,他年纪小还想不到这么深,“大人为何这么说?”

    虽然相识不过一日,可这位公主可远不止这些本事,薛霁知道,往后在周廷,两人必免不了要时常打交道了。

    这世道,迟早把良民逼到去杀人才算完。

    “她确实聪明伶俐,难怪皇后愿意抬举她,可惜我们太子殿下,不会喜欢这样的可人儿。太子早晚也会继位,没有丈夫怜爱的女子,没有母族维护的女子,贵为一国之母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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