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 捉迷藏[柒]

    她浑身颤栗,一双手攥紧了素色的衣裙,连带着裙摆都在不停地抖动。神色像是拼了命似的低微下来,只余眼尾轻轻上挑,勾出几分原本的高傲来。

    小蛇看着她,只觉着原本那个尊贵淡漠的芸宁公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了孩子屈尊降贵甘愿自贬的妇人。

    阿淼虽不知她从前是何模样,可现在看着却忍不住地有些同情。

    不知是否是心理原因,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脏处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疼痛感。

    阿淼微微张开口,欲要去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才猛地想起这本该是烛龙自己决定的事情。

    她抬眼去瞧它。

    小蛇是并不打算饶恕芸宁的。

    虽情有可原,但它也不是什么好心之人。

    它的面色冷凝,像是丝毫不为所动:“将烛龙的身体拿出来。”

    阿淼垂下眼来,神思发散,脑海里又莫名蹦出了那扇屏风上的烛龙画像。

    此时的它又成为了传说中烛龙大人的模样。

    芸宁顿在原地一言不发。

    庄段清则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搭在了芸宁的肩膀上,好似这样这样便能给她些依靠。她无言,他也无言。

    外面的雨势小了些,却衬得雨声分外明显,雨水渗进了院子里石板缝隙,地下却隐隐热了起来。

    阿淼感觉到地板下有一股又一股的热浪传来,时间一久,便连脚底板都被热得发烫,灼烧得发疼。

    她不禁跳了起来,不自觉地就去抓小蛇的衣袖:“这是怎么了?!”

    小蛇意味深长地看了芸宁一眼,疾风吹得它的头发乱舞,厉厉扫向芸宁那一方。它轻提手,默声念诀,眸光中的那一丝火光彻底燃盛。转瞬之间一道荧蓝光从屋子中央爆发出来,又迅速向周围覆盖而去。

    蓝光擦过阿淼脸边时,她清晰地听到了枯木烧焦时的刺啦声响。

    是什么东西?

    那道荧蓝光覆盖住整座庭院,那烫脚的温度也随之减弱。

    阿淼试探着在地上踩了几脚,疑惑地面向小蛇:“你干什么了?”

    “庄府之底,树根错节。”小蛇没有应声,反而抛出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阿淼望向芸宁一方,仔细观察着他们二人的身姿情态。

    芸宁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攥紧衣裙的手悄然滑落,却被庄段清顺势牵上。

    庄段清俯身贴近芸宁耳侧,声音刻意放低:“别怕。”

    奈何阿淼和小蛇都是个耳力好的,听得是清清楚楚。

    阿淼:“……”

    “知道烛龙掌火,还敢用木根缠住?”小蛇嗤笑一声,眼神里尽是明晃晃的不屑。

    烛火遇水更盛,这场风雨正巧给它提了个醒。小蛇手往前虚虚一伸,那杆甫胡玉烟壶迎空飞了过来。

    芸宁似是知道再去抓已来不及,手指微微一缩便没了动作。

    她的头猛地抬起来,神情里带了几分决然,颓然疲软之色一荡而空:“瑛巧。”

    “我们也是有些姐妹情分,我是为了救淮儿,你要烛龙大人的身体又有何用呢?”

    阿淼呼吸一止,扭头去瞅小蛇。

    “想要便要了。”小蛇皱着眉头道。

    眼看着芸宁的神色变得有些愤激,阿淼赶忙一个挪步跑到小蛇身前挡住了它身体半边,脸上摆出温和的笑来。

    “它的意思是,您这么做了可不仅仅是祸及庄段清一个人,您的父王和妹妹,”阿淼微微侧身指了指小蛇,“还有无数北海的水族子民,都有可能被殃及性命。”

    “即便是要救庄呈淮,也要用最周全之法。”

    “没有周全之法。”芸宁就着庄段清的手站起来,直面小蛇,“我找不到。”

    “淮儿心脏处的那团寒气是我怀胎时不慎跌入北海的寒川时染上的寒疾,那是连水族也无法抵抗和控制的寒冰。我勉力生下淮儿后已命不久矣,可我必须让他活下去!”

    “海内海外,大荒众境,我寻了百余年。若是想彻底治好,除了用烛龙血肉之法一无所获。”

    “我必须杀掉烛龙。再者,烛龙魂魄不在其内,没准儿它早就……”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霎时间变得狠厉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蛇和阿淼。

    “可你这样对烛龙大人又何其不公!”阿淼忍不住变了脸色截话说道,神情里尽是愤愤然,“我明白你是一时情急才走下策,但现在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芸宁不禁嘶吼起来,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发上的簪子随着她的动作也“哐”地一声掉在地上。

    “一根龙角。”不等芸宁继续说话,小蛇便道。

    其余三人神色均是一怔。

    “什么意思?”阿淼最先说道。

    “龙角是比血肉更为珍稀的东西,它可以救好庄呈淮。只要你把烛龙躯壳给我。”小蛇道。

    芸宁与庄段清互相对视了一眼。

    “如何信你。”芸宁慢慢平静下来,哑着嗓子道。

    “只能信我。”烛龙不言其它,手向上一升,一团火光便向屋外急窜而去,只闻一声轰鸣,院处便赫然出现一道裂开的长痕。

    长痕处冒出了阵阵青烟,空气中顿时充溢了浓郁的生命气息。

    阿淼嗅了一口不禁诧异不已:“这是什么?”

    “我们知道烛龙掌火,本是不欲用树根缠绕住,可有了潮晟石,便能抵挡烛龙周身散发的火气。”庄段清微叹,“本来还在庆幸这场大雨可以浇灭几分火气,让它更隐蔽些。没想到烛龙躯壳火气更盛,连潮晟石也抵挡不了了。”

    “寻常水族和凡人,又怎么会知道神兽的玄妙之处。”

    小蛇目不斜视地走到长痕旁,低下身去伸手触摸从里面源源不断传出来的生命源气。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了有几刻,它身后的阿淼等人看它似是要做什么,也没有再言语。

    突然。

    “还是不行。”小蛇猛地捂住心口,狠狠地喘了几口气。那里传来阵阵难忍的绞痛,痛感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有那么一瞬间全身近至僵麻的状态。

    它背对着阿淼他们,故而他们没有发现它的异样。

    小蛇堪堪直起身体,转过身体的霎那,面上已重复平静。

    可阿淼还是瞅准了它脸侧那还没恢复故而绷紧的肌肉和泛红的眼尾。

    “其实,刚刚在我说还有转圜余地的时候,就有一个方法了。”阿淼赶紧说道。

    “你莫要扯谎来骗我们。”芸宁道。

    芸宁对她自认的这个妹妹“瑛巧”由着血缘关系还是有几分信任,可对这个妹妹领进来的,她丝毫不识的“水公子”,还是有着戒备。

    “信与不信随你们。”阿淼迎上小蛇探寻的目光,直接道,“我其实也不是人族,我是只水妖。”

    她看到芸宁疑惑的目光,摆摆手道:“我是大荒境内的水族。我们那有位澍尔爷爷,极擅对付寒毒。我之前探到庄呈淮心脏周围的那团寒气时感觉有些熟悉,刚刚突然想来在澍尔爷爷的书里看到过一些类似的症状。”

    “寒气突来,心脏却犹如被火烤一般,初期疼痛不能忍,中期又仿若置身于冰天雪地里,后期则会意识尽散,魂魄离体而亡。澍尔爷爷把此种症状称为两生观。一般的孩子都很难熬过前期的,庄呈淮现在看着却好似无事。您是用了什么方法吧?”阿淼紧紧地盯住芸宁的眼睛。

    “你们看出我藏在门板里的那个陀夷木了吧?”芸宁道。

    “嗯。”

    “里面的源气尽数输到了淮儿身体里,勉强维持了数年。”芸宁解释道,“现已用尽,也无剩余的陀夷木了。”

    阿淼点点头:“所以,我刚才所说的症状是否跟庄呈淮一样?”

    芸宁低“嗯”一声,面色愈发白了几分。

    “可否让我再细察一下庄呈淮体内的寒气?”阿淼问道。

    芸宁眼神警惕起来,冷冷地看着阿淼:“我不相信你。”

    小蛇走至芸宁身旁,微微贴近,一只手抬起覆到阿淼手上,与她作出一副亲昵态。

    庄段清轻拍芸宁肩膀:“我会仔细留心她,就暂且让她看看吧。看瑛巧与他如此情态,应当是熟人。”

    芸宁冷冷地避开他的手,眼神定定地望着他:“你又如何能确保?”

    “现在别无他法,你不信又如何?难道这样便能救下庄呈淮?”阿淼故意激她道,“你现在用不了烛龙的身体。”

    芸宁一时哑口无言。

    阿淼说得也没错,他们不愿意,现下唯一能救庄呈淮的方法便就断了。

    半晌后。

    芸宁望向小蛇,神色里染上一丝隐约的祈求:“瑛巧,淮儿毕竟与你有着血缘关系。”

    “我觉得你应该看出来了的。”小蛇道了句。

    无论是行为还是神态,都一定与之前的瑛巧公主大相径庭。而作为瑛巧公主的姐姐,又怎会看不出来。

    芸宁一愣。

    阿淼揣摩着这句话。她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当烛龙发现它的身体藏在庄府宅底时,它大可以直接破开地面将其拿出。可最后还是决定给了芸宁龙角,是比她所求更为珍贵的东西,虽说最后是没用上的,但本来此事也与他无关。

    这位神兽,还挺心软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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