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撕开信封，照片扔进碎纸机绞碎，把整捧纸屑冲入抽水马桶。
然后整个人扑倒在床上，脸埋进枕头中。
楼上一派静谧，楼下却声音嘈杂。
周子枫和他几个好哥们在打视频电话，七嘴八舌讨论下周去山上野营的事。
有个外号叫“壮哥”的嗓门尤其大，黎礼嫌吵，端着饭盒换到徐昼然身侧。
徐昼然看了她一眼。
黎礼：“我没别的意思，单纯你这边安静。”
她之前总是搞些别有用心的小动作，徐昼然根本不为所动。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懒得做某些无用功了。
但形象还是要的。
黎礼刻意把饭嚼得慢条斯理。
有汤水的菜能避则避，免得嘴角沾到汤渍不雅观。
当她把手伸向汽水罐，想表演弱女子开拉环时。
拉环仿佛配合她演出般，纹丝不动。
她勾紧手指，又试了试。
指间被勒得刺痛，拉环仅上抬了一点点。
黎礼正要把汽水罐丢给周子枫解决，倏然一截手臂伸来。
手覆上她的手，拇指在预制压痕处微注力。
“呲——”，罐盖下陷。
汽水争涌而出，呛鼻的碳酸味蓬勃四散。
徐昼然在湿巾上擦了擦手，声音不咸不淡。
“没别的意思，单纯看你太笨。”
“哦......”
把分离式和内扣式拉环搞混，看起来的确挺不聪明的。
用餐接近尾声，周子枫终于挂了电话，扫眼时间，开始狼吞虎咽进食。
黎礼看了看天花板，咬着吸管道：“徐昼然，我总觉得......”
总觉得唐诗状态不对劲。
表现得太欲盖弥彰了。
徐昼然：“我知道。”
黎礼惊讶：“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知道。”
周子枫筷子悬停：“嗯？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黎礼想了想：“没什么。”
最后一节晚自习，黎礼照旧趴在桌子上睡觉，睡梦间被人摇醒。
“黎礼，你不是说要找当事人解释吗？”李若越把手机伸过来，“怎么骂你的人越来越多了啊。”
黎礼本来睡得朦朦忪忪，闻言心中咯噔——她忘记去徐昼然家的另一个目的了。
当即从课桌里摸出手机，看到和徐昼然对话框里的那个感叹号，才气馁地把手机扔回抽屉深处。
她也忘记质问徐昼然把她拉黑的原因了。
就在黎礼以为自己倒霉透顶的时候，傅绡过来给她雪上加霜。
“马老师找你。”
看着傅绡那张快意要溢出的脸，黎礼隐约觉得事情不妙。
一进办公室，马奋果然劈头盖脸好一顿臭骂。
黎礼这才知道那几张断章取义的照片已经发散到公众社交媒体上。好在热度不高，同期有知名男星出轨家暴的新闻顶着，没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这起校园霸凌事件上。
学校网信中心也不是吃素的，监测到舆情后很快以不实信息为由联系站方删帖了。
但是对内，还需要黎礼一个解释。
黎礼言简意赅：“照片是看图写字，完全不符合事实。我只是转交别人的信给唐诗。”
“谁的？信什么内容？情书？战书？你为什么要帮人忙？”马奋啧了声，“班会需要活络气氛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她当然不能全盘托出，支吾了会，只是说：“你们可以查监控，我和她全程没有爆发冲突。”
“能查早查了。”马奋瞪眼，“那里被宽檐挡着，刚好是监控死角。”
相比马奋，黎礼要镇静许多：“反正等明天唐诗来上学，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马奋沉吟片刻，叹气道：“等吧。”
黎礼忐忑不安地抬头：“你没有和我妈说吧？”
“怎么，心里有鬼？”
“我就是不想再一遍遍解释了。”
而且，她也不想让舒雅凭白担心。
“如果你真的犯事了，我会通知家长。”
意思是现在还没有。
黎礼松了口气：“谢谢马老师。”
马奋瞟了她一眼：“你期末考试不拖班级后腿，就算是给我最大的谢礼。”
“我尽量。”
马奋愣了愣。
他还是第一次从黎礼口中听到“我尽量”，而不是“我不行”。
不过他也就口头鞭策，没真指望她能摆脱吊车尾的位置。
马奋大手一挥：“行了，回班吧。”
晚自习结束，黎礼擦擦口水回家。
舒雅问她要不要吃夜宵，黎斐客户送了五盒麻辣小龙虾还没拆。
黎礼今天吃了向山记，珠玉在前，连钟爱的小龙虾也觉得索然无味。
她摇摇头，钻进房间。
在大床上舒舒服服打了个滚，何源微信问她打不打游戏。
黎礼自从上次九连跪后已经对这游戏不抱希望了，一口回绝。
何源直接打来语音电话：“有大佬带都不来？遇神杀神，佛挡杀佛的那种。”
“你就吹吧。”
“千真万确，本人已亲自验证过技术，一把没输上王者了。”
“那你和他甜蜜双排好了，叫上我不怕翻车吗？”
“大佬觉得没有挑战性，问我还有没有更菜的，他一起带。”
黎礼：“？”
“张望希才是那个最菜的吧？她在野区都会迷路。”何止迷路，张望希进了地图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
看到红血条出现在视野，只会闭眼尖叫，然后一通技能乱甩。
二十分钟有十五分钟屏幕是黑的。
“人家和谢明煲电话粥呢，我才不去自讨没趣。”何源焦急，“你就说来不来吧，大佬还等着呢。”
“那让他等着，”黎礼架子摆得很足，“我要先洗澡。”
“几分钟？”
“半个小时。”
“行，”何源说，“那我半小时后拉你。”
何源果然说得没错，大佬技术猛强狠，十分钟一局，不多时便带着黎礼把丢掉的星星补了回来。
夜深，何源要去睡觉，离开了房间，剩下黎礼和那位沉默的大佬。
她打开游戏内麦克风，说了句“谢谢带上分。”
正要退出游戏，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你要谢我的事，不止这一件。”
黎礼莫名其妙，手机突然提示有新短信。
——去看看八卦墙。
言简意赅的一行字，来自尾号7180。
该用户上一条给她发的信息是——“你的品味真差。”
是江岸。
黎礼警铃大作，一下子从椅子上坐直。
她点开八卦墙账号，最新一条已经不是那条大热的匿名投稿。账号皮下发了很多新献的风景照，刷屏般挤满视野。
她指腹都要擦出火来，才翻到主人公是自己的那条。
下方评论区已经被关闭了，不再接受新评论。
最后一条留言语气极其嚣张。
——你们这些狗吠够没啊？还有这勾八八卦墙天天发些傻卵东西，倒底是什么样的弱智在看啊？别让我找到你们，江岸留。
“嘀嘀——”
江岸短信又进来。
——打算怎么谢我？
黎礼根本不需要江岸用狠话替她出头，但她不想和他拉扯，于是回复：你要什么谢礼？
——你的微信。
黎礼愣了愣，就这样？
江岸加上了她，却没发只字片语。
黎礼等了一会，弄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作理会。
灭了灯上床睡觉。
翌日，黎礼的冤屈在唐诗配合后终于得以洗清。
她主动加了唐诗微信，发去一堆花花绿绿表达感谢的表情包。
唐诗只回了个句号。
八卦墙账号被关闭。
学校找出了皮下运营的同学，是一位高三的学姐。
这位学姐小有名气，文笔很好，经常为校刊校报撰文。运营八卦墙的初衷是提供一个可以让大家放松交流的平台。
步入高三后学业繁忙，便把账号交给表妹打理。
表妹的运营风格和她大相径庭，总爱发一些有争议的话题，或者接博人眼球的投稿。
学姐知道翻车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满心内疚，课余时间找到黎礼，为她的疏忽和核查不严郑重道歉。
黎礼只好奇一件事，那就是投稿人到底是谁。
学姐拿出手机翻了翻：“好像叫......傅绡，你认识吗？”
黎礼一点都不意外。
或者说，不是傅绡那才叫人意外。
黎礼谢过学姐，去小超市买了瓶水，回到教室。
傅绡正和班里成绩前列的女生面对面坐着，探讨一道数学题的解法。
黎礼拧开瓶盖，走过她桌边的时候手一歪，水哗啦啦浇了傅绡满身。
傅绡把习题本拎起潲水，气急败坏地站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黎礼慢悠悠地喝着水：“有啊，我有帕金森。”
言毕，手又一哆嗦，水精准无误地洒到傅绡课桌上。
这下傅绡那些宝贝的书本笔记全被水洇湿，纸页皱起。
黎礼扬手把空瓶扔进垃圾桶：“怎么，你要给我治？”
傅绡这样的好学生，自然是半句脏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以牙还牙，弯腰从抽屉拿出水壶，旋着盖子站上椅子，倾手就要往黎礼身上泼。
黎礼脚勾住椅脚一拉。
傅绡狼狈摔下来，额角碰到桌沿，顿时青了一块。
她尖叫一声，站起来就要和黎礼撕扯。
高二七班明面上向来团结友爱，同学们没有见过打架，更没见过女生打架。
一时愣怔，没人敢上前劝阻。
毛选涟恰好打窗外经过，觑见这一幕大声喝止，箭步冲进教室，一只手抓一个。
“你们统统去外面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