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

    黎斐自认为算是开明的家长。

    黎礼带手机去学校要求家长写申请书,他二话不说写了。

    黎礼出于三分钟热度报过很多兴趣班,除了舞蹈坚持下来,其它诸如油画、书法、围棋之类,全都半途而废。

    高昂的学费打水漂,他也尊重她的想法,不做强求。

    但这回,早恋、逃课、抽烟、喝酒......

    每一项单拎出来都能让他血压骤升。

    黎斐憋着一股无名火匆匆结束会议,把手机摔在黎礼书桌上:“你真有本事啊黎礼,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黎礼被质问得直发懵:“什么啊?”

    舒雅循声而来:“黎斐,你吼什么?”

    “你自己交代,”黎斐一屁股坐进椅子,指着手机怒气冲冲地说,“你手机里那些信息怎么回事!”

    黎礼点亮屏幕滑动几下,看到了那些令人头疼的消息,十分委屈地说:“这不是我的手机。”

    舒雅从黎礼手中抽出手机翻看,嗔怪道:“这手机哪里是礼礼的。你女儿手机戴着kitty猫的壳,听筒那的钢化膜有道裂痕,这手机没戴壳,还是黑色背板,不一样。而且黎礼哪会去什么酒吧,她闻着酒味就要晕的人。”

    黎斐声音稍缓和,面孔仍是板着:“别人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你自己的呢?”

    黎礼说:“我和同学换着玩。”

    “我听过交换礼物,交换日记,交换课外书,就是没听说过交换手机的。好端端的换手机干嘛,对方男的女的?”

    “......男的。”

    都抽烟喝酒玩机车了,还能是女性吗。

    黎斐深吸一口气,怒火又被勾了上来。

    “何源!”黎礼飞快说,“手机是我前桌何源的。”

    “何源?”

    “他手机最近有点卡,不巧周末游戏里有场重要的比赛,所以借我的用用。我们周一就会换回去了。”

    黎斐知道女儿这个同学,平日里接送或开家长会碰到过,也聊过几次,彬彬有礼,对他印象蛮好的。

    没想到私底下如此不正经。

    黎斐沉下脸:“以后少和他深入来往。”

    黎礼乖巧回答:“好的爸爸。”

    “礼礼,舒雅忧心忡忡,“你不会和那个何源......”

    黎礼断然否认:“不可能!”

    她站起来将父母推至门口:“好了好了,你们俩出去吧,别打扰我写作业。”

    送走两尊大佛,黎礼把门反锁,打算给那个江岸打电话。

    结果解锁要密码,还是最长的八位数。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输入几个简单密码,譬如八个八,一到八之类的,全部错误。

    手机强制上锁十五分钟。

    黎礼气到捶床。

    好在家里还有个充话费送的老人机,里面插着保号用的电话卡。虽然玩不了游戏看不了视频,打电话发短信没问题。

    她给李若越打电话。

    李若越在啃西瓜,含含糊糊说:“我还以为是营销电话呢,差点挂断。你换号码了?”

    黎礼隐去一部分,把她和江岸的事说了。

    李若越很生气:“过分了啊,怎么能直接抢走你手机啊。”

    “他手机也在我这里。”

    “哦,不亏。”她迟疑片刻,“你说他是谁?”

    “江岸。”

    “该不会是他吧?”

    “你认识?”

    李若越吐出西瓜籽,腾出手来给黎礼发了一张照片:“我微信发张照片给你,认认是不是他。”

    黎礼说:“就算你发我,我也收不到。”

    手机都不在她手里。

    “对哦。”李若越问,“是我们学校的不?”

    “应该是,他穿的校裤,裤腿绣有新献校徽。”

    “那没错了!就是他!”李若越激动起来,“你怎么会招惹到他啊,他这个人很记仇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都说了要赔,又没有逃避责任。”

    “我们以前碰到过他的,记得吗?”

    黎礼完全没有印象:“擦肩而过那种?”

    “不是,我们升高中后第一堂体育课,你还被他捉弄了,就是用篮球砸你那个。”

    体育馆......

    黎礼想起来了,那节体育课在下午,老师让男女生分开活动,男生打篮球,女生打排球。

    她和李若越被派去器材室取球具。

    高中部体育馆的器材室是独栋的房子,由民房改造而来,门扉狭小。

    几个身量结实的高年级生正倚着门谈天,把入口遮得严严实实。

    黎礼喊了几声借过,这些人蔑然瞥了她一眼,充耳不闻,依旧在相互打趣嬉笑。

    黎礼拉过李若越的手,侧身准备从一道相对宽的人缝中挤进去。

    哪知横空伸出一只脚绊倒了她,手肘蹭破了好几处,慢慢渗出血痕来。

    周围爆开哄笑。

    李若越当即气得跳起来,要揪出是谁干的去告诉老师。

    那些男生各个云淡风轻地摊手为自己开脱,表示不知情。

    唯有靠窗的男生一言不发,只是插兜看着黎礼,唇角微翘,似笑非笑。

    有人喊他:“岸哥,下节是老班的课,还逃不逃啊?”

    他懒洋洋地抬眼:“逃啊。”

    后来体育老师见黎礼取个球这么久,便去器材室看情况。

    那群人见老师来了,如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

    黎礼和李若越告了状,体育老师也只是轻飘飘说了句:“以后躲着点这群人,保护好自己。”

    李若越将黎礼从回忆中拉出来,提醒道:“以他为首的那伙人都是狠角色,你找他拿回手机时候态度好点啊,忍一时风平浪静。”

    “知道了。”

    挂掉电话,黎礼叹了口气,深感棘手。

    虽然好友总爱说她是厚脸皮的小流氓,碰上真混混她还真应付不来。

    反正人在校内跑不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长宁市市郊一处废弃造船厂。

    江岸坐在锈迹斑斑的船锚上,指腹擦去口角的血污,叼了根烟在嘴里,拢火点着,吐出一圈雾气。

    祝关楷把钢管掷开,浑身脱力往地上一坐:“妈的,虹中那些狗崽子骨头怎么这么硬,手都给老子抡麻了。”

    朱廖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挂彩的地方用碘伏棉签清创。

    祝关楷嗤笑:“干架还带这些,跟个女人似的。下次要不要帮你急救车、担架还有外科医生都备齐了再上场啊?”

    朱廖吐出一个字:“滚。”

    须臾,掏出创可贴仍过去:“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手吧。”

    祝关楷低头,右手虎口处有道狰狞的撕裂伤,血流了半条手臂,好在都已凝固。

    打起架来肾上腺素飙升,竟然都不觉得疼,此时此刻痛楚才排山倒海袭来。

    相比那两人,江岸身上倒是干净很多,不像经历过一场厮斗。

    他跳下船锚,掐灭烟,晃掉鞋尖的泥渍:“我回去了。”

    祝关楷在后头追问:“晚上不去酒吧了,岸哥?”

    “不去了,今天我妈生日。”

    朱廖把机车头盔递过去,江岸没接,对着后视镜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你自己骑回去吧,我打车。”

    江岸走出船厂,打算用手机叫车。

    解锁后粉色樱花壁纸映入眼帘,一屏的陌生应用。

    他愣了愣。

    才想起这不是自己手机。

    手机的主人倒是不设防,连个密码都没有。

    江岸低头哂笑一声,无所谓地点开出行app。

    回程路漫长无趣,从郊区开往市中心,车窗外楼宇渐显,华灯亮起。

    鸦青色的天幕低垂,大团大团的铅云逐渐覆没皎月。

    街头树影摇曳,风雨欲来。

    江岸把玩着手机,手指触及解锁横条,略顿,往上滑开。

    一条微信消息通知在顶栏跳出。

    他点进去,看到昵称叫“若越”的人发来一张照片。

    眉逐渐拧起。

    拍照的对象是一周警示栏,学校公开处刑用的。纪检部每周都会从监控截取一些学生的违纪行为画面,打印出来贴上面,以儆效尤。

    偏巧那偌大的警示栏,只孤伶伶挂着一张监控截图。

    主角是他自己——踩在学校围墙墙头,往校外飞抛书包。

    江岸扯唇,发了个“?”过去。

    退出微信,信手点开相册。

    相簿里七千多张照片,大多数是美食、风景、表情包,还有一些作业答案和随手拍。

    他囫囵翻着打发时间,指尖蓦然顿住。

    收藏夹里有徐昼然的照片。

    一张是校园卡证件照。

    一张是偷拍。

    江岸心想,挺有意思。

    黎礼靠着沙发翻小说,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余光瞄了眼。

    【信息】186****7180:你的品味真差。

    江岸发来的?

    黎礼纳闷,她品味差,是指手机壳还是壁纸啊?

    她犹豫是否要回复,舒雅把她招徕到书房,商量请数学家教的事。

    说是商量,其实两人已经看好人选了,没有黎礼什么事。

    黎斐把电脑屏幕转过九十度,指着家教网应聘页面说:“这小伙子不错,高考数学满分,还有很多数竞比赛的获奖证书。”

    黎礼不走心地瞄两眼资料,敷衍道:“还行吧。”

    舒雅也很满意:“台桥大学的高材生,教我们礼礼绰绰有余了,人看起来也斯文的。”

    黎礼慢吞吞地说:“我不想要斯文的,有没有幽默点的老师啊?”

    本来数学就枯燥,再来个一板一眼的老师,她不得闷死?

    黎斐反问:“你要学相声?”

    黎礼:“也不是不行。”

    最好学那种能把人逗得笑死的单口相声,她去徐昼然面前表演,看他冰山脸能维持多久。

    舒雅轻拧女儿的耳朵:“别嫌东嫌西的了,你这稀烂的数学基础,有人愿意来教已经很好了。”

    偏科真的是原罪。

    黎礼无可辩驳。

    就这样,她的数学家教被定了下来,老师姓赵,每周六下午来授课。

    加上上午的舞蹈课,她从此以后没有双休了。

    黎礼睡前许了个愿。

    假若上天能让徐昼然和她换个脑子,那么就算永远追不到他,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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