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

    那日端王是被宫中内侍抬着出宫的。冬夜寒风刺骨,半夜时分白雪再次落下,等到第二日晨起打扫宫人看到的就是一尊跪在台阶上的雪人。即便小安子第一时间给端王送来了保暖的衣裳,给他灌下了姜汤,然回到府上的端王还是发起了高烧。

    碰巧的,在端王被罚当晚,回到含元殿的崇光帝也患病了。只是端王是冻的,而崇光帝的,就不知了,许是新疾,可能是旧患,或者是被万寿宴那日的事情气的。圣上倒下,朝廷不得不再一次提前封印,让朝中官员获得了提前的假期。

    “老大,这不是回家的路吧。”傍晚刚散了学,闫律祁刚踏出国子监的门,就被闫楚禛抓着扔进了马车。国子监不同于朝廷,哪怕朝廷已经封印,夫子还在坚持授课照常。

    “去端王府。”

    “为啥?”崇光帝身子不好,废太子没了,剩下的能问鼎的王子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朝中的狐狸们都时刻关注着候选人的动向。端王罚跪的事情闫律祁也是有所耳闻,人家王爷刚倒下,他家老大就登门,那么嚣张了的吗?都不需要忌讳一下的吗?

    “端王爷来信,十王子出宫了,希望我帮忙照看一二。”

    原来是那个小不点,端王爷回府上的状况,闫律祁也是有所耳闻。一个病人身旁,确实不适合留着小不点。他此时不好好呆在宫中,反而跑出来,不就是给人添乱吗?小不点就是麻烦。

    闫律祁那些跳跃的想法,闫楚禛向来是不怎么过多搭理,扔了凌挽馥为闫律祁准备的包点给他,便坐在一旁闭目养神。闫楚禛的马车停在了王府的侧门,出门迎接他们的是双眼已经哭红的小安子。

    “王爷身子如何?”

    提及端王的身子,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小安子又再次哽咽,“御医已经来瞧过了,风寒还好,吃几服药,在府上好好呆着休养便可。可是那膝盖,又红又肿。那么冷的天气,冰天雪地的,也不让御医多瞧一瞧。王爷还年轻,日后要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可是如何是好。”

    宴席上言语不当被罚是个明眼人都知道站不住脚的理由,端王要是大肆张扬膝盖的受损,等于将崇光帝推上被朝臣责骂的风头,会引起崇光帝的越发不满。息事宁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小安子不是不懂,然看着端王爷躺在那,再想想那日人被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无法站立,心就忍不住心疼。

    内室之中,端王爷身披大氅依靠在床榻之上,十王子宵元琅手持着书乖巧地坐在木几上一声声地给端王爷朗读着。听闻外头有声响,宵元琅双脚一摇晃跳下木几面向闫楚禛。

    “要劳烦你了,本王病了,他就要过来陪着,怎么样也劝不回去。又是快过年了,他回去一个人怪冷清的,就想干脆让他留在宫外就好。只是实在不忍他在陪着一个病人。”

    “宫中那边?”宵元琅未曾成年,没有封号,是不可以无端私自离宫的。

    “无妨,已经打点好了。他也不会在意。”

    端王的叹息闫楚禛无法否认,年幼的十王子在崇光帝眼里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是否在宫中,又有何重要。闫楚禛甚至都怀疑他是否会记得这个孩子的模样。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从来只有他自己,他视野所到之处,只有皇座。

    闫府是以闫律祁的名义邀请十王子过府,他在的这段日子,自然是由闫律祁陪伴。宵元琅心里担心着端王,他并不愿意离开端王府。然他并不会违背皇兄的意思,他不可以像以往那样,只会躲在角落哭,给皇兄带来麻烦。闫律祁和宵元琅,一个听命招待小客人,一个听话留在闫府,同样听命于兄长。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凑合在一起的两个人,竟然能够在短时间之内相处下来了。宵元琅性格温顺安静,不会像闫继组一样整日和闫律祁吵架。相处下来,宵元琅不那么抗拒周边的环境。闫律祁不用去国子监的日子,他们会在书房一起学习。已经开蒙的宵元琅会即便所学尚不如闫律祁多,但是他会在一旁安静习字。闫楚禛偶尔也会过来给他们一些指点,顺便带来凌挽馥为他们准备的吃食,小礼物。学习累了,他们会在一起下棋,玩蹴鞠。天气好的日子,闫律祁还会很好心地向闫楚禛请得同意,带上宵元琅回端王府看望养病的端王。

    宵元琅在闫府上一住就住到了除夕前,崇光帝传了口谕,念两位皇子兄弟情深,十王子被允许继续留在宫外陪伴养病的端王。和往年一样,闫府三老爷闫迁提前送回了书信,人还是不能回来。但是闫承祥则在除夕前一日回到了,他要回来参加明年的来年的官员考核。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孙子,闫老太太很是高兴,拉着人聊了大半天还舍不得让人回去。

    除夕夜年饭过后,就是晚辈轮流给长辈恭贺守岁。老太太笑呵呵地给每一位晚辈都封了红包。

    “我也有?”宵元琅接过凌挽馥给的红包很是疑惑。他不仅收到了红包,而且还是和闫律祁他们一样,不仅有凌挽馥的,还有闫老太太他们的。过年时节,来自父皇的赏赐的银子,他是有收到过。但是那是内侍统一按照份例送过来的。宵元琅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过年会一家子人围坐吃团圆,收到长辈亲自封的红包,还会有好玩的烟火。

    “当然有,不过拿了我的红包,就得帮我做个事情。不知殿下是否愿意?”

    听闻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宵元琅脸笑容绽放,赶紧小心翼翼地将第一次收到的红包收好,抬头认真听着凌挽馥的吩咐。

    是个懂事的孩子,最让他开心的事情能帮助到别人,他喜欢被人需要。凌挽馥牵着宵元琅的手漫步向大门,道:“厨娘今日没仔细听话,多准备了不少菜和点心,倒了怪可惜的。我是想劳烦殿下你帮我想想法子解决,殿下可以根据你自己的心意送给喜欢的人吃。”晚饭时,凌挽馥便发现了。宵元琅会出神地望着闫楚禛他们兄弟,然后会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快速低下头去扒饭。身为皇子,他没有父母的疼爱,除夕夜就连向来疼爱他的兄长都不能在身旁,周遭的热闹与他的孤身并不匹配,他们始终不是他的亲人。

    “送给谁都可以吗?阿祁可不可以?”

    凌挽馥面露为难,道:“他啊,今晚吃腻了,你再拿过去,厨娘估计还得再准备一份消食汤。”

    宵元琅歪着小脑袋想了又想,小声嘀咕出一个答案:“那我可以拿给皇兄吗?可是他说过,我不可以随便乱跑。”

    “怎么算是乱跑呢,殿下是帮我忙,并不是殿下提出要回去的,是答应了我。王爷不也是经常和殿下说,要信守承诺吗?”凌挽馥弯腰摸了摸宵元琅的脑袋,为他系好狐裘的系带。即便是坐马车,天气寒冷,穿牢靠还是会稳妥些。

    是的,皇兄说了,为人要懂得感谢他人对自己的好,要守信用。他住在闫府,也答应了闫夫人帮忙解决问题,就应该说到做到。而且,他也想皇兄了。不知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会不会很无聊,身子好了没,年饭有没有好好吃。“好,劳烦夫人你把东西给我,我这就去。”

    “那多谢殿下了,车子我已经为殿下你准备好了。今夜可能会下雪,雪夜行车并不安全,殿下大可不需要着急赶回来。”凌挽馥指着车上的食盒,郑重地道:“就是这些了,殿下可要小心。”

    “夫人请放心,我会保护好食盒。”

    “嫂嫂,你忽悠他倒是可以,可是不能冤枉我,我哪里吃多了。”马车离去,闫律祁才从门后走了出来,凌挽馥和宵元琅的话他都听见了。年饭的菜单是嫂嫂亲自过目,从来都不会无端差错。车子里不仅有吃食,还有守岁的烟火,哪里会是无心之错,分明是有意准备的。那个小家伙,整天说着嫂嫂的好,傻傻被人卖了都不知。

    “不好吗?”闫律祁的身子这几年长高了不少,站在凌挽馥身旁几乎都已经和凌挽馥一样高了。稚气褪去,延续在他血液里的闫家男儿的气度也越发明显。即便有时还是会有些鬼点子惹来他兄长的训话,但是闫家四少爷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为了一个鸡腿和闫继组闹翻天的臭屁小孩,闫楚禛会让他逐渐接触外面的事情,会交代一些简单的事情给他,完成的程度还是相当不错的。凌挽馥想摸摸他的头表扬几句,手刚抬起,发现高度上已经是有点勉强,也是,他长大了。只好作罢,继而转头看向天空中飘落的雪,手不自觉地覆上肚子,透过掌心感受着腹中孩子的亲密接触,满脸的宠溺与骄傲。

    新春佳节,世家之间相互走动,巩固世家情谊,也是商议婚事的好时机。闫承祥过了年也快十八了,是到了要讨论婚事的年纪。对于闫承祥的婚事,闫老太太其实早已有所考虑。刚好他今年归京,可以借此机会相看,最好就是能定下来。不能不怪老太太如此着急,朝中圣上的身子如何,已经是显而易见之事,在府上,庄子那边还有个林氏,下人传回来的消息也不见乐观。正所谓事事万变,老太太是担心两边万一有个好歹,闫承祥的婚事必然会耽误。

    “你们瞧瞧,这几家小姐的人品,我都觉得是不错的,先前我也和几家夫人接触过,都多少存有意愿。”早膳过后,闫老太太把闫达和闫楚禛夫妻都留了下来讨论闫承祥的婚事。他们一个是闫承祥的父亲,凌挽馥是长嫂,嫡母林氏无法派上用场的情况下,长嫂如母,也是应当的。至于闫楚禛,纯粹是为了留下陪伴妻子。闫承祥是庶出,姨母身份又摆在那,入仕途时间尚短,官位不高,可供选择的不算多。老太太中意的人选主要有三个,第一个就是和闫楚禛同样在吏部任职的钱侍郎的庶出小女儿。一个是杨阁老的庶出孙女,杨家和闫家自闫阁老那一代开始就交情深厚,杨阁老又是闫楚禛的老师,闫阁老在时也表示过希望能两家有机会能缔结姻亲,知根知底的人家,又有杨家在,闫承祥迎娶杨小姐日后对仕途肯定多有帮助。另外一家是国子监祭酒金大人的侄女,从家势而言,金家就略微逊色。金家人口简单,祖上更加注重学术研究,与教学,几乎不出重臣。金大人的祭酒位置已经是几代人下来的最高位。

    “金姑娘一直都不曾议亲?”金姑娘家中排行第三,年长闫承祥一岁,凌挽馥也没怎么听说过这位小姐的婚事。

    这就是闫老太太最为在意之处,金三姑娘是金家大老爷嫡女,是十岁那年金家飞来横祸,大老爷夫妻双亡。金姑娘带着唯一的弟弟投奔金大人,为照顾幼弟,就把自己的事情给耽误了。“金家这边也是巧合,是金夫人主动提出的。”三家之中,钱家那边可考虑性不强,闫老太太最喜欢的当然是杨家,相对而言,金家姑娘就不是最佳人选。

    “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看?”

    母亲的提问让二老爷略为难,林氏不喜闫承祥,先前自然就不会张罗他的婚事,还发生过牧监夫人那桩事。他和儿女的关系向来都如同隔着一到屏障,闫靓霓姐弟疏远已是自然,闫承祥和闫靓纯最多只是保持着正常的和睦,至于亲厚真的谈不上。

    闫达的沉默让闫老太太一点都不意外,二儿子为官,学术都不算差,但是在夫妻、儿女关系上,总是手足无措。明明就很关系儿女,但每每都会犯错,再来追悔莫及。既然父亲的给不了什么意见,只能瞧瞧另外两位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觉得先征求一下阿祥的意见,再看情况安排一个见面?”

    “嗯,确实不错的主意。”闫老太太对凌挽馥的提议连连点头,果然,这些事情还是女子比较可靠。转头指向坐在一旁的两位大老爷,“你是他的父亲,你去和阿祥谈,还有你,挽馥身子重,不适合跑来跑去。你要是没有事情,也帮忙跑跑。”

    闫承祥并不意外会被问及婚事问题,只是来的人除了兄长,还有父亲,就让他多少有点意外。闫承祥赞同家里见面的安排,出乎意外的是,闫承祥选择见面的是金家小姐,而且两人都对彼此第一印象意外的满意。两人的婚事就这样快速地定了下来,成亲的日子选在了半年后。

    “少爷不再考虑考虑?或者其他几家小姐再见见面也是可以的。”幻想着能为儿子谋求一个强势的外家做助力的花姨娘听闻定下的对象是金家小姐后显得十分不高兴,她甚至怀疑老太太是不是嫌弃二少爷的庶出身份,故意找了这么一个外家给闫承祥。

    “姨娘莫要乱想,没有人强迫我,金家小姐是我选中的。”闫承祥亲自过来跟花姨娘说亲事的事情,就是为了打消她的胡思乱想。嫡母林氏在闫府势微之时嫁给父亲,林家为父亲的仕途提供了辅助,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林家的助力被嫡母常常挂在口中,父亲因为每日的争吵越法心烦,两人的关系越走越远。比起官途的一帆风顺,他更加羡慕如兄嫂一般携手共进,是以他选择了以一人之躯去庇护幼弟的金家小姐。兄长说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比起各种条件的比对,那么一瞬间的吸引或许是最为合适的引领,他在金家小姐身上找到了那句话的领悟,他想去抓中。仔细回想,他果真是天赋不及弟弟,就连阿祁都能想明白,兄长为他推开了大门,让他去试着成为属于自己的闫承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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