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

    邹平武将出身,武艺本就不差,无奈身上药性未退,动作难免不如往常。阿布乃北朔人,打小就好搏斗,依仗身型好大,力气大,和邹平打斗起来也是不相上下。一个是手握重兵的闽越王世子,未来的驸马。一个是北朔的亲王,圣上宠妃宝妃娘娘的兄长。两边都是惹不起的人,内廷侍卫手持着兵器只能谨慎张望,不敢贸然上前。

    “还等什么,迅速把打斗的人给本王拿下。”宫中宴席被两人变成了斗武场,实在过于难看。

    “我在此,就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睛的,轻易动我兄长?”一旁的宝妃娘娘威胁。

    端王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我敢。此乃圣上的万寿宴,不管是谁,在宴上斗殴,都是对圣上的不敬,本王不过是让人把两位分开而已,又有何不妥。本王也要看看,是哪个吃了豹子胆,敢在圣上面前继续胡乱放肆。内廷侍卫听着,一柱香时间内打斗必须停止,有什么事,本王担着。要是被发现有何人疏忽职守,惊扰了圣驾,后果自负。王兄,你说是不是也是这个理。”

    此时情况实属尴尬,任由两人继续殴打下去就是丢了皇家颜面,晋王哪怕知道端王是把自己一起拉到了风头浪尖上,迫于形势,他也不得不和端王站在一起。有了两位王爷的首肯,内廷侍卫就放心,蜂拥而上。阿布亲王殿前失礼在前,输了理,宝妃无法继续反驳,只能强忍着怒气眼睁睁地看着侍卫将阿布和邹平围捕拿下。两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衣服也被扯乱,身上还挂着打斗过程中碰撞掉落的菜肴,很是难看。两人刚一分开,就开始吵着对方咒骂,又要扭打起来。侍卫长见状,连忙命部下手持长缨枪挡在两人中间。

    “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是不是都当朕死了?”万寿宴被捣乱,崇光帝很是愤怒。怒目直蹬,一口热血没忍住吐了出来。

    “圣上息怒,圣体为重。”众人忙跪下,等御医进来为崇光帝把脉,确定只是气急攻心,没有其他大碍,才被崇光帝赦免起身。当然,始作俑者的邹平和阿布只能继续跪着。

    宴席一片狼藉,圣上的身子又出现了状况,想来要继续那是不可能的了。此时,端王却站了出来。他有事要奏。

    “你非得挑选这个时候吗?”一个茶盏被砸向端王额头,崇光帝不满地望着端王。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以前连名字都不一定被记得的儿子,变得了和闫家那小子一样不知死活,讨厌得很。

    “此事事关重大,关乎灵珈幸福,皇家体面,儿臣不得不报,请父皇赎罪。”端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任由着血从额头顺着脸颊而下。

    “擦干净你的脸,赶紧说。”经过了一番折腾,崇光帝胸口隐隐作痛,他的呼吸不顺,只想尽早回到寝殿休息。

    “谢父皇,可是……”端王望了望四周,欲言又止。

    “圣上,内子有孕在身,今日出来已久,甚感疲惫。臣向圣上告罪,请求先回去?”端王要的是清场,闫楚禛很及时地第一个站了出来。有了闫楚禛带头,在一片混乱中回神的大人们顿时恢复到了朝中重臣的状态,纷纷告罪带着妻子逃跑似的离开了宴席。灵珈公主正准备和邹世子议亲,端王口中的事关公主的幸福以及皇家体面,今日之事加上近日来在京中关于邹世子的一些传闻。猜到了了一二的臣公当然是想立刻桃之夭夭,远离是非之地。那是圣上的家事,岂是他们做臣子的能听的。

    在宫外等候的仆人不知为何宴席会提前结束,只听得主人的命令,动作利落地调转车头,陆续地离开了皇城。直到车子离开了皇道,拐入了一条横街,凌挽馥才从衣袖里抽出了狭小的布条。

    “恶作剧?”先前在宴席上,闫楚禛护着的凌挽馥的时候便瞧见她手中攥着东西快速塞入衣袖中,碍于场面混乱,她的安全要紧,闫楚禛才暂时将此事放下。

    “不像,是一只野猫身上拿下来的。”布条缠在猫的腿上,应该是用来包扎伤口的,只是包扎的人许是手艺不好,布条扎得太紧了,那只猫非常不舒服,不断那只撕咬着布条。凌挽馥本是想帮它松一松,解开布条时,就发现里层写有字。

    闫楚禛接过两指宽的布条,借着车里的灯笼都光看见了上面歪歪扭扭,并不算完整的字,可以说非常模糊的血字,“救”。

    “那只猫毛色不纯,一看就知道并非宫中贵人喜欢圈养的品种,跟街头巷尾常见的野猫差不多,可是毛色油光,还胖乎乎的,明显就是有人喂养。”凌挽馥本是可以把布条随手扔了,当做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然直觉告诉她,那只猫或许是乱跑一通,但是布条上的字必然不是随手涂鸦。

    “你似乎对猫很熟悉?”

    “没啥,只要你曾经天天跟它们抢食物,你就能将它们的习性摸清楚。”

    闫楚禛沉默不知如何回答,他以为她不喜欢猫可能是因为小时顽皮被猫所伤,并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一段这样的故事。程家获罪,凌挽馥和生母因为是从未被承认的存在得以逃了出来。芸娘告诉过闫楚禛,在被接回京中之前,凌挽馥日子过得很不好,经常饱一顿,饿一顿。一个柔弱的女子过强的技能在外头谋生,又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还得担惊受怕,提防被官兵发现,日子要多艰难是无法想象的,不然也不需要年幼的她从猫口夺食。闫楚禛悔恨为何不能与她早日遇见,为她遮挡一些。

    “那些猫好像天生跟我有仇一样,不论多么隐秘的地方,我能找到的,它们也会出现。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厉害了,对阵它们,都是胜战居多。”她似乎天生就不太会讨好人,生母病后,独自一人的她不知为何常常无法乞来吃食,只能去大户人家,酒楼茶馆的后街,寻找些别人吃剩扔出来的食物。然懂得这条门路的不仅是她,还有那些野猫子。为了活下去,她无师自通地拿起棍子去驱赶野猫,手上,腿上也常常会被猫抓伤,但只要有一口吃的能拿回去,她就会很开心。就连母亲落华夫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刚刚和一只大黑猫打完架。

    “是吗。我的馥儿向来好厉害。”闫楚禛调整了身子,让凌挽馥靠得舒坦些。口中是赞赏,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她不怕猫,不喜猫,也不爱雨天,是这些都让她找吃食更加困难。

    “那这个布条怎么办?”说了她和猫的恩仇录,凌挽馥把注意力又回到了布条上。猫是四处走动的,跑到她身边不过是偶然。从上面的字迹来看,写字人应该很匆忙,由此可见,布条的主人是临时起意。或许正是有着某种因素阻挡,甚至威胁着布条的主人,才不得不采取如此粗糙的方式寻求救助。

    “那剩下给我们的,只有那只杂色猫还有布条了。”

    “猫都跑了,要找还是难,还不如从布料出发。布料虽然是临时撕下来的,但是还是能从手感上判断,并非便宜之货。只是这上面的纹理,似乎在哪里见过?我又一时想不起来。”怀了身子后,她容易累,不仅行动不利索,感觉就连思考都慢了,难不成就是老人所言的一孕傻三年?

    “别想了,歇一歇。”闫楚禛将布料收进钱袋中。今日早早就起来赴宴,即便宴席上的事于她而言不会造成恐慌,可也是耗神的。线索有限,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就好,如今她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在庆华宫里,众人散去,内侍和宫女已经全部被示意退下,留下来的除了淑贵妃,还有晋王,端王两位王爷。

    “父皇,儿臣恳求父皇慎重考虑灵珈和闽越王府的婚事,邹世子不是良配。”

    “六弟不要轻信坊间不切实际的谣言,邹世子在军队中长大,为人正直,后院一个通房都没有,乃少有的清流子弟。”

    “清不清流,就不知道。后院不要说通房,我恐怕世子后院连个粗使婆子的影子都没有。”

    “宵元玊,父皇面前,你不要在那胡说八道。”

    “我没有乱说,今日之事并非偶然,邹平断袖之嫌由来已久。儿臣已派人调查过,邹平不仅好男风,还有圈养年□□倌的习惯,此在封地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灵珈先是大虞的公主,后是父皇和淑妃娘娘的女儿,臣的皇妹,于公于私都不能断然就同意这门婚事。灵珈会被困住一生,必然不会幸福,皇家也会因此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讨资。哪怕是日后和离,此等污点也会难以抹去的。闽越王明知世子生性有缺,还刻意隐瞒求娶。试问今日倘若答应了婚事,那么其他臣公又会如何看待我大虞皇室?”

    灵珈公主和闽越王府的婚事,个中的利弊朝中人已经从明里,暗里给崇光帝陈述了千万遍,崇光帝已经听厌了。闫楚禛和端王避开朝廷那些说辞,设下局让邹平圣前失仪,让今日宴席的人都看到了堂堂的闽越王世子在男女之事的爱好。龙阳之事自古就不是什么稀奇之事,然知道归知道,把它摆在明面上讨论,就是另外一回事。崇光帝好面子,哪怕对闽越王府再忌讳,他也不愿意在背后被百姓指指点点,说他的女儿守活寡。闫楚禛和端王做的不过就是直接撕下那块最后的遮丑布,把事情赤裸裸地摊在众人面前,让崇光帝颜面无光。崇光帝越发不愿意端王提起,那就证明着设局的效果救会更加明显。当然,在老虎头上拔毛是个很危险的行为,一不小心,不仅惹毛了老虎,还会被老虎所吞噬。第一步棋闫楚禛已经下好,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身为皇子的端王。

    “圣上,今日之事和坊间那些谣言,个中很多疑点重重,一时说法不可轻信,都有待查实。”叔贵妃已经在一旁感受到崇光帝的不悦,她和晋王主推灵珈下嫁给邹平。不管是宴席之事,还是端王口中所言,都直指向邹平行为不适合迎娶公主。倘若此时她还出口为邹平美言,必然会得不偿失,不如以退为进,等过了此等风口,再回头重新布局也不迟。

    可是,端王断不会给叔贵妃机会。“坊间那些话不说,今日之事,娘娘不会是想说,是邹世子被下药了吧。要知道,今日的宴席可是娘娘你一手操办,守卫也是皇兄把关的。”

    叔贵妃脸色瞬间变幻,手在衣裙遮盖下狠狠地掐住手背,试图借此适当心中的怒气,端王的话根本就不是给她选择。承认是被人下药,那就是证明失职。如果不是被下药,落实了邹平是酒后露本性,好男风。“灵珈是我和圣上的小女儿,我又怎么会害了她?”

    “你是不会害了她,你更不会害了你的皇儿。”崇光帝端起茶盏正要喝几口润润干渴的喉咙。刚端至唇,想起了什么,随后放下,嫌弃地转手就把它倒在了地上。

    那杯茶,是叔贵妃亲手奉上的。崇光帝放下了茶,也放下了对叔贵妃的重新,她的话,他不想听。

    “朕听闻邹世子是个大孝子,离开闽越王已是有些时日了,又逢年关,想也是为难他了。”

    “父皇,今日之事有端倪……”

    “你小时候还是个听话的孩子,怎么长大了反而把学的规矩忘了。学会顶嘴了。”

    “儿臣不敢。”晋王立刻住口。

    “不敢最好,朕还在,着急什么,他日有的是机会展示你的才干。”

    “今日邹世子思乡情切,一时喝多失仪了。朕已经知道了,思乡之情,人皆有之,是朕不周,让世子离家太久了。”

    又是孝子,又是思乡,崇光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他不想再在京中看到邹平。人都遣回封地了,必然是不会再给机会讨论灵珈公主和闵越王府的婚事。

    崇光帝扶额,今日他的心情本是高兴,好事多磨,扯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扫兴。眼前的那群人,就没有一个愿意给一天舒心的日子他过,看多一眼都让他头痛。

    “来人,圣上累了,还不进来伺候圣上回宫休息。”

    “贵妃保持了万寿宴,也是辛苦,今晚就不麻烦你了,朕想一个人歇息。”崇光帝推开了叔贵妃的手,指向端王,“你,闲的很,回去路黑,你就给朕掌灯。”

    “儿臣遵旨。”

    今夜的无月,冷风刺骨,行走在宫檐之下,耳边是风在宫墙的缝隙中撕扯的丝丝声,口鼻呼出的是白茫的冷气,脚下的路又湿又滑,偶尔踩在干枯的叶子上,就会听到沉闷的脆裂声。崇光帝御用的圣驾又怎么会缺了掌灯的人,不过既然圣命难为,端王还是很恭敬地提着灯笼在圣驾旁边。

    “朕的那么多个儿子里,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巧的。”

    端王沉默不答,崇光帝口中的形容词让他感到陌生。一个意外的结果,被人遗忘甚至唾弃的皇子,原来是他父皇口中的乖巧的存在。

    “没想到啊,你也学着使心眼了。到底是朕小看了你。”崇光帝的手一巴掌拍在了端王的肩膀上,突然的力量倾斜让端王踉跄了一步。

    “儿臣愚钝,不知父皇所谓何事。”比起派人谋杀,他这些小伎俩确实只能算是使使心眼。

    “你不笨,你懂。朕记得,你小时候很爱站在屋檐下看风景,今夜夜色很美,你就干脆不要回去了,那就给朕好好欣赏。”

    端王侧身后退一步,弯身作揖道:“谢主隆恩。”他还是猜到了。

    这一夜,端王被下令在宫阶上跪了一夜,等第二日崇光帝下令让他回去时,他的膝盖已经红肿得无法行走。

    年关将近,崇光帝在封印前下了今年的最后一道圣旨,让邹平带着朝廷对闽越王府的重赏,归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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