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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挽馥为杨夫人设下的局,杨夫人不是没有心存疑惑。无奈得益于多年的经营有道,珍宝斋已经在京中建立有良好的口碑,杨夫人曾跟相熟的几位夫人打听过,不仅却有其事,还有人在这名为押宝估拍的游戏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双重加持,又有荣掌柜允诺的丰厚的分红在前,杨夫人又怎么能轻易错失此等良机。

    那日从珍宝斋回来,杨夫人就处于水火煎熬中,生怕其中有什么变故。直到珍宝斋的伙计带着请帖来了杨府,杨夫人押的那批货拍卖会的时间已经敲定,荣掌柜是按照规矩邀请杨夫人当日一同去观看,以示公允。

    能现场去观看自然是好,即便如此,杨夫人还是心恐有诈,在婉拒了荣掌柜的正面邀请,转身就以其他人的名义在珍宝斋定了当日的二楼隔间,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小厮在拍卖当日到了珍宝斋。

    杨夫人自以为做了换装便可掩人耳目,殊不知闫楚禛早已派人混入拍卖的宾客中,杨夫人一踏入珍宝斋就落入了被监视的范围。胆小又贪婪,要不是事先打探到齐二在南方的生意失利迫切需要银子流转,闫楚禛是如何都无法想象齐二会搭上杨夫人。

    杨夫人坐在二楼的隔间,隔着屏风听着一楼叫卖声此起彼伏,心眼都要提到了嗓子上。铜锣声落下,杨夫人估价的货被人以倚仟伍佰两竞得,远远超过了杨夫人的预估价。按照游戏规则,杨夫人能从中分得壹佰伍拾两的分红。交易完成,再装酒没有必要。着急的杨夫人已经等不及,自己下了二楼找荣掌柜讨要分红。当伙计从后方的柜子里数出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杨夫人面前,她那点不起眼的不安以及疑惑早就被提到了九霄云外,就连荣掌柜的贺喜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时机正好,荣掌柜按照吩咐向杨夫人提出了第二期的邀请,果不其然,杨夫人二话不说地爽快答应了。

    “可是夫人,下一期的货价值高,现有的押金恐不足。”荣掌柜有意露出难色,可惜地收回了邀请帖。

    “慢着,差多少荣掌柜大可直说。”到眼的肉要飞了,杨夫人岂肯放弃,一把就按住了荣掌柜的手。

    “就伍佰两。”荣掌柜比划了个手势,脱口而出。来比之前凌挽馥已经对荣掌柜有所交代,不论下期货物为何物,荣掌柜只要尽情地狮子开大口,尽可能地把杨夫人留住。

    这么多,杨夫人心中咯噔,开始打起了小算盘。今日嬴得的分红是壹佰伍拾两,算上能取回的原有的押金贰佰两,还是不够。贰佰两押金继续压在珍宝斋,杨夫人是没多大意见。盒子上贴有封条,有没有动过手脚,她明眼可见,日后是可以原封不动地取回。可是要搭上今日的分红所得,杨夫人就肉疼了。不行,壹佰伍拾两必须平安收入囊中,那可是货真价实的。

    “荣掌柜,伍佰两可不算小数。那贰佰两我就先不取回,剩余那叁佰两宽容我几天。”

    “这样啊。”荣掌柜故做为难,假装思索了片刻,“看在夫人是我们珍宝斋老熟客的份上,我就姑且答应夫人。只是夫人你得尽快,我们这可是一物一押,还有不少熟客候着呢。”

    “一定,一定。”

    荣掌柜亲自将满脸得意的杨夫人送出门,此时参与拍卖的宾客已经散去,唯有零星的客户在挑选着货物。荣掌柜假意回仓盘货,转身就进了里间。

    走廊尽头的房间内,等候在此的凌挽馥和闫楚禛跪坐在青玉案两边,已经开始对弈。凌挽馥捧着茶盏边品着上等的红茶,边思考着棋局的变化。而同样一心二用的闫楚禛则在黑白棋的拼杀中,不忘给妻子剥桃子。小桃子皮薄,闫楚禛拿着小刀沿着皮肉之间的缝隙插入,小心地将皮剔开撕下,露出里面新鲜多汁的果肉。如此繁琐,考验耐心的活,他做起来不仅熟练,哪怕连厨娘也不得不佩服几分。

    他来观局,她则来看戏,显然的是,杨夫人这位局中人很是给力。

    “荣掌柜今日辛苦了。”

    “分内之事。”荣掌柜将杨夫人的情况捡了要紧地跟闫楚禛和凌挽馥汇报。与此同时,派去跟踪杨夫人的人也回来了,不出闫楚禛所料,杨夫人没有回杨府,而是绕了一个圈去了齐家。

    “想要赚银子,又不想投入本钱。我怎么觉得杨夫人做起生意比我还要上道。要是杨大人哪天回府,一不小心发现了杨夫人的杰作,不知会不会被气得跳脚。”

    “那不正好,她越贪,就越容易露出马脚。至于杨牧监,他忙得很,估计想要去阻拦杨夫人那都是不可能的。”杨夫人从杨府里带出来的那盒子银子可是罪证,杨牧监已经对闫楚禛的调查有所觉察。为了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凌挽馥让珍宝斋放出押宝估价的消息那日起,闫楚禛就找了个差事把杨牧监调离了京中。没了杨牧监的干扰,他们才得以稳住杨夫人,不仅如此,闫楚禛还得派人去保护杨夫人,以免齐二爷被气疯对她起了杀念。

    “少爷和夫人为了设局套他们,可是下足了血本,再来一回会不会太亏了?”妻子是凌挽馥手下干活的,受了阿兰的影响,阿竖也会对银子心疼了。

    “这点小姐已经考虑再三,那些用来拍的货都是些不愿透露名字的顾客寄存在珍宝斋变卖,不管最后成交价如何,珍宝斋都是稳拿佣金。因有着押宝估拍在,货物的名声反而被抬高,成交也比预期要好。所以整体上而言,珍宝斋的生意并不受影响。”至于用来赔出去的分红,只要坐实了罪名,杨夫人就是欺诈,荣掌柜也思考了对策能够取回。

    杨夫人的马车没有停在齐家的正门,而是去了后面的一处和齐府相邻的人家门前。此处屋子虽也能看出主人富裕之态,可和身后的齐府相比,还是相形见绌。看守的小厮见来人是熟人,驾轻就熟地将杨夫人引入屋内,打开正厅的一处暗门,背后便是直通齐家花园。没错,这座齐家相邻的二进屋子平日里就是小本生意人一家居住的场所,实际上他们都是齐家的人,这座屋子是齐家的另外一个门。

    杨夫人一开口就跟齐二爷索要伍佰两,被齐二爷一口就拒绝。朝中是否已经注意到他们的行动尚未得知,此时不适合大幅度调动那些银子。要不到银子的杨夫人当场就和齐二爷撕破脸大吵了一架,扬言要是齐二爷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要把事情全部捅出去,说是杨牧监受了了齐二爷的威胁才被迫跟他交易,提供制币的模子,他们是杨阁老的族人,杨家必然不会不管他们。

    碰上如此疯婆子一枚,齐二爷很是无奈。事关自己的夫君,齐二爷并不担心杨夫人会把事情闹翻,可难不保她疯疯癫癫的行为会闹出别的事情。权衡之下,齐二爷还是认为大丈夫小事不忍则乱,让齐管家调出了银子改日给她送过去,一半的真银子,另外一半实在凑不够,只能是用那些干货顶替。

    “老爷,人已经赎回了,那?”无端端被人拿走了一大笔银子,换作是谁心中都不好受。齐管家开口问事,也是壮着胆子才开的口,深怕一个不小心会成了自家老爷的出气筒。

    “一个好色,一个贪财,说他们不是一对夫妻都没人信。罢了,按照原计划,把人送到永春巷。”杨牧监离京前相中了一名歌姬,又担心杨夫人这个醋坛子,就拜托了齐二爷帮忙将人赎身给他弄到永春巷,来个金屋藏娇。齐二爷此时已是脑袋胀痛,实在是再也不想再听到关于这两夫妻的话。

    就在杨夫人离开齐家的两天后,她的押金是准时送到了珍宝斋,然而下一期该用怎么样的货出来拍,荣掌柜有点犯愁。戏到如此份上,可得有足够份量的货能拍出高价,才能对得起这伍佰两的押金吧。

    “谁说我们珍宝斋没合适的,仓库里面那套五彩琉璃茶器不是正好吗。”

    烧制琉璃乃西域传来的工艺,京中技人对此工艺掌握尚未成熟,能完整完成的作品少之又少。京中富贵人家不少也是爱其成品的晶莹剔透,无奈一来成品少,价格高,二来大部分成品带着浓厚的西域风情,对于尊崇儒学的中土人家,放入其中总难免格格不入,因而只能可望不可即。可凌挽馥所说的藏在仓库里面的那套茶器则不一样,它由一名落魄名士特意聘请了来自西域的友人亲自参与烧制。琉璃纯度高,茶器杯盏壶一应俱全,茶器上的纹路则来自名士之手,采用的是喜鹊,牡丹等中土人士喜爱的图样。不是迫不得已,它的主人也不想割爱寄存在珍宝斋出售。就连凌挽馥当年出阁之时,也曾考虑过是否将其盘下来作为自己的嫁妆。京中最近收藏琉璃之风再起,凌挽馥此时将此物拿出来,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有了第一轮的小试,杨夫人的胆子一下子就被养大了,拿着一口气就跟荣掌柜定下了连续两期的押宝。得知杨夫人有如此热情,凌挽馥折扇捂嘴笑了好一阵,命荣掌柜把仓库里面的那些陈货赶紧搬出来,哪个大件搬哪个。可是蝇头小利凌挽馥是给了,再多的,她也会心疼。做人经商都是一个道理,不可太贪,也不可过分慷慨,见好就要收。

    这日又是到了珍宝珠开拍的日子,杨夫人此回来得格外大摇大摆,大手一挥包下了二楼正对这拍卖台的二楼雅间。许是今日拍卖之物关注度高,价值不菲,来的人比往常还要多一些。杨夫人一心只扑在接下来能获得的红利多少,只是把客人的多视为水涨船高的好兆头,哪能留意到客人中多了出来的那些面生的面孔。帘子外的叫卖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杨夫人竖着耳朵,按压着砰砰心跳,听着那铜锣声落下,尘埃落地。手捧着分红银子的小伙计还没上楼,杨夫人仿佛就能看到那些银子闪着亮光。

    “荣掌柜,你今日可得给我讲清楚。”忽然楼下吵闹声起,一中年夫人拉扯着珍宝斋的伙计,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冲进了二楼雅间,刚好就是进了杨夫人的那间。

    “夫人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给出的是贰佰两银子。货拍出去了,我的押金却少了,你说,这是什么道理。”中年夫人的嗓门又粗又大,带着不标准的官话,动作又没有要顾忌。即便隔着些距离,一楼客人都被此处的热闹吸引了,一些本来已经散去的客人都收住了脚,停下来听起了楼上的八卦。

    中年妇人此时更是变本加厉,不顾上前劝阻的荣掌柜,拉着小伙计,顺带还站在一旁不知什么状况的杨夫人绕开了屏风,站在围栏上大吼大叫。“珍宝斋开黑店,坑人银子。夫人,我看你今日也是过来押宝的,他们能对我的押金做手脚,难不成你也会遭殃。夫人莫要怕,此乃天子脚下,是讲道理的地方,我们定要跟这家黑店讨个公道。”

    “呀呀呀,你这人是哪里请来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今日的客人,就连走过路过的都凑向前看个热闹。凌挽馥躲在人群的角落,借着闫楚禛高大的身躯掩盖着身子,正好笑地听着里面的叫骂。

    “我问宵元锦借来的,听说是个戏子,最擅长老旦一角。”闫楚禛衡量着围观的人群,朝着身旁点了点头,隐没在人群里的部下点头退下。

    前戏铺垫已经完成,算算时辰,他们期待的高潮也是时候开始了。

    珍宝斋位于西市人多之处,门口就一条街道,平日里就人多,此时看热闹的人已经把这条原本不宽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如此一来,旁边的小店就难免有好心的,去了京中巡捕叫来了。有了官府的人,荣掌柜此刻也不客气,命小二收拾好账册,货,银子,扬言要去京兆尹处给珍宝斋讨个清白。可怜的杨夫人,到手的银子还没来得及摸一摸,莫名其妙地就被强行连同她装有押金的盒子被带到了京兆府衙。

    闫楚禛早已和京兆尹提前打了招呼,审讯不过就是一个过场,中年夫人的盒子被打开现场清点,一文钱不少,是个误会,等官差准备打开小伙计手中另外一个盒子时,杨夫人顿时从错愕中警醒,一把抢过盒子死活不肯放手。可是她一个妇人哪里是官差的对手,官差几下就把盒子夺下。有了闫楚禛的提醒,京兆尹自是会对盒子里的银子有所觉察。

    “荣掌柜,你可知这盒子的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是银子,伍佰两。”

    “是银子不假,可是是伪造的银子,非官府发行的。荣掌柜,你们珍宝斋竟然胆大包天,敢用伪造的银子来欺骗客人。”

    “大人冤枉啊,此盒子并非珍宝斋的,是杨夫人的。是杨夫人送过来的押金,原封不动的,上面还贴着封条。”

    “大人,不是的,这是珍宝斋的,不是我的,我给的不是这些,不关我的事。”

    “杨夫人你可是天地良心,押金是你亲自交过来的,我们珍宝斋是有登记清清楚楚的,我们还给你盖章回执,一份和银子一起封在盒子里,一份在你手上,以便日后核对归还。盒子上面还贴着封条,上面有你的印章不是吗?你不承认,难道是想暗示我们和官老爷冤枉你?你先前还说这是你的,不是证物,此时怎么就反口了?”荣掌柜腰身挺直,一一反驳着杨夫人的话。

    盒子是官府现场揭开封条打开的,杨夫人先前护着盒子的样子也是众人看见的,又有珍宝斋呈堂的账册做辅佐证据,不仅如此,就连今日过来参加拍卖的客人,小厮都可以证明此盒子就是来自于杨夫人。

    伪造银两乃是重罪,不是京兆府衙可以单独审理的。京兆尹只要把人和物证扣下,呈报朝廷即可。惊堂木拍下,官差一左一右地架起早已瘫软在地的杨夫人。杨夫人惶恐地左看看,又看看,珍宝斋,京兆府衙,来路不明的客人,她还是想不明白,明明是天下掉下的福气,怎么一瞬间就变了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又做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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