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草长莺飞，春樱烂漫。风裹着湿润泥土的气息，掩盖住极淡的花香，从半掩着的窗外吹来，悬挂在半空中的晴天娃娃被吹得悠悠地转。

    ——天气真好啊。

    我把手机打开，手指在LINE的消息页面上停留了一两秒，及川的头像孤零零地躺在那儿，从那天傍晚开始我们就没有再单独说过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群聊。

    「今天开学咯，待会儿拍拍你们学校的照片给我看:-D」

    发送完毕，我关上手机，记着宫城女士临走前的叮嘱，把客厅的窗户关上，叼着面包，随手将便当盒塞进挎包里，匆匆出门了。

    大概是出门晚了，今天没遇见忍足，也可能是他搬家了也说不一定，他老是跟我说这里理他学校太远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拐过商业街，面包太干，干巴巴地堵在喉咙里吞咽下不去，我又去7-11买了瓶水，从店门出来的时候，身边身穿着帝光制服的人多起来了，我很快也汇入这股人流中，向着帝光中学走去。

    进入校门，公告牌上已经粘贴了本年度的班级表。二年级的分班结果在公告牌的中上部，倒是省去挤前排的麻烦。

    我稍微凑近了点儿，隔着几个人看那张表，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又去找桃井和赤司的，结果却不太满意。

    我被分到了C组，桃井在B组，而赤司在A组。我又浏览了一遍D组的人名，倒是发现了几个眼熟的——关系较为亲密的长沼、结城还有久留，同期的队友几乎都在这个班；除此之外还有黄濑和紫原，不过这两个人我都不太熟就是了。

    “日和——”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气味，我稳稳地接住桃井，并淡定地和跟在后边的青峰打了声招呼。

    “你已经看了分班表了吗？”桃井揽住我的脖子。

    我点点头，语气哀怨：“我们不在一个班了，小桃子。”

    桃井像是被石化似的，霎时连背景板都灰了。

    青峰掏了掏耳朵，火上浇油道：“五月，这学期我们一个班，你记得给我抄作业和笔记。”

    桃井裂开了。

    我急忙把她拼好，拍了拍她的脸，她回过神来，揽着我的手愈发紧了。

    “没事的小桃子，还在隔壁。二年级的教室都是挨着的，不碍事。”我安慰道，“你随时都能来找我——上课的时候都行！”

    桃井很快振作起来，探出头去看公告牌，问：“赤司君呢？”

    “他在A组。”我说，她提到的那个名字昨天晚上还跟我发了LINE叫我别迟到，因为今天他不会去樱花林那边检查，“别站在这儿了，进去吧。”

    正如我安慰桃井的那样，唯一叫人觉得还能接受的是，二年级的教室都排在了同一层楼，分布在教学楼的两边，中间有楼梯隔着，A、B、C组在同一侧，串班还不用担心上下楼的问题。

    结城和长沼比我先到教室，尽管事先并没有约好，但她俩还是像是在球场上那样，很有默契地替我占了位置，我和结城坐在一起，长沼留了座给久留。我们都是高个子，所以选择了最后两排的座位，靠近教室后门，与窗户还隔着许多座位。

    虽然占座这种事不太讲文明，不过最后面的位置，除了上课喜欢睡觉的人之外，并不是许多人的最优选项，所以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坐下。

    久留到教室的时候我们三个正在聊天，她像是没想到我们还给她预留了座位，一脸歉意地走过来说，她有认识的朋友在这个班，打算先挨着对方坐。我在她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与这位同期交流并不多，印象里是个防御不错、和织部关系挺好的女生，除此之外就不再有了。

    “黄濑在这个班……”长沼趁那个全年级的风云人物还没来教室，凑近了向我和结城抱怨道，“还好和你们分在这个班我才稍微舒服了点儿——我去年跟黄濑是同桌，帮他收了一抽屉的情书！”

    “这么夸张？”结城惊讶道。

    “长得帅吧，没有办法。”我中肯地评价道。

    长沼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仿佛我刚刚发表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论：“你认真的吗？”

    是挺帅的，金灿灿的，看上去很阳光。我这么想着，然而还没说话，结城先赞同道：“审美这个挺主观的，但是黄濑的帅确实蛮客观的，虽然很麻烦就是了。”

    结城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拉开门的声响，少女们的惊呼化为音波震动着空气，紧接着就是难以抑制的低声尖叫。

    因为来人是黄濑，整个教室都变得金灿灿了。

    “好吧。”长沼扶额，“看来只有我很主观。”

    本尊进了教室，关于“黄濑”的话题便也就此打住。我和结城、长沼同在排球部，顺便就说到了关于一年级新生的事。前辈们的毕业带走了许多主力，现在的队伍也只是堪堪凑齐一场比赛而已，冷板凳都坐不齐。

    长沼手支着下巴，道：“今年新生多点儿就好了，先不说上不上场，至少替补席人是够的。”

    她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方摸索着什么，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的手放在了身旁的座椅上，那是个宣示主权的、十分抗拒的手势。

    我正疑惑着，这时，我们所处的这个角落突然被金色的光照亮了。始作俑者忽视长沼摁在椅子正中心的手，问：“长沼，我可以坐这吗？”

    “这儿有人了。”长沼说。

    黄濑“哦”了一声，环视了一圈，道：“可是没有人啊。”

    他话音未落，前边的女同学就红着脸转过身来，细声细气地说：“黄濑君，我旁边没有人。”

    黄濑挂着歉意的笑拒绝了，回过头来望着长沼时，眼睛登时就水汪汪一片了。

    长沼抬眼，无奈道：“本学期我的值日。”

    黄濑：“……成交。”

    长沼依言撤回了手，黄濑马上喜笑颜开，顺势坐下，我眨了眨眼睛，总感觉看到了一只大型金毛犬，老爱掉毛那种，大尾巴在后面荡得欢。

    我：警惕！有狗撞号！

    黄濑放好书包，这才有功夫和我和结城打招呼。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于是只是对我说了“你好”，我也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继续和结城她们说排球部的事。

    正说着下个月的地区预选赛，没成想黄濑忽然问：“排球部有很厉害的人吗？”

    “这不就在你面前吗，宫城啊。”长沼朝我的方向怒了努嘴。

    我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男排部的话，应该是赤苇前辈吧。”其他人的能力确实不突出，尤其是上一届毕业之后，男排部青黄不接的情况比我们更严重。

    黄濑了然地点点头。

    长沼：“你退部了？”

    “足球部没什么挑战，所以就退了。”黄濑耸耸肩。

    长沼：“呵，那你去手工部吧，绣东西可能对你比较有挑战。”

    “可我想去运动社团。”

    “或许篮球部可以试试呢——帝光不是强豪吗。”我说。

    黄濑张了张嘴，可能是想说什么，不过又因为觉得关系不太熟或没有必要，最后什么也没说。对此我并不在意，只是顺便提个建议而已，至于对方接不接受那就是他的事了。

    不过托他这么一打岔，凝滞在空气里的些微的、不易察觉的尴尬也慢慢融化了。

    没过多久，担任班主任的宫本老师就走了进来，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后，广播旋即就响起滋滋声，沉稳的女声通知入学式即将开始，让我们去礼堂集合。

    我和结城她们一起慢吞吞地向礼堂走去，赤司这个前新生代表珠玉在前，也不知道今年的新生代表是谁。

    我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梳着高马尾的黑发少女步伐沉着地走上台，我站在队伍后排，距离太远看不清五官，不过应当是个长相可爱的女生，因为声音很明亮甜美。

    我身后是不知道何时来的紫原，薯片清脆的咔嚓咔嚓声不断传来，很快又被新生代表的声音掩去。

    话筒传递的内容老生常谈，我有点儿站不住，总想动，手指无意识地交织在一起。

    云柔软地漂浮在青空之上，悠闲地移动，没了遮挡的光线也透过靠近天花板的窗斜斜照进礼堂。

    我听到赤司的声音时，手指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垂在腿侧。

    他是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的。

    我伸手框住台上的赤司，仿佛照相一般，要把他定格在手指比出来的方框里。

    耳边的咔嚓声也消失了。

    后面赤司说了什么我都忘了，我只记得那时候礼堂静默一片，室内无风，我却分明感受到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我的脸颊。

    回到教室里，宫本老师简单安排了座位。他是个很年轻的老师，个子不高，大概大学毕业没几年，很能和学生开玩笑。出于C组高个儿人群多的考量，宫本老师便也没有打散座位，让我们就先这样坐着，等期中考试结束后再行安排。

    在新的班级上课对于我来说是全新的体验，没有桃井、没有赤司，我暂时失去了上国文课肆无忌惮睡觉的机会，连盯着别人后脑勺发呆的习惯都没有了，甚至还要负责将睡着的结城从睡梦中敲醒。我偶尔能看见赤司从教室靠走廊一侧的窗户前走过，明明他走过去的方向那边除了楼梯之外就只有美术教室。

    排球部的招新也是有序进行着，织部和德富作为正副队长十分上心。我是直到开学第三天的时候，才在部活见到新招进来的一年级生的。

    那天是阴天，白天有一两声春雷响，但没有下雨。

    我在活动室换好衣服后出来，正面撞上两个个子稍微比我矮的女生。

    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一个圆脸一个尖脸，都穿着非正选的衣服。

    圆脸那个说话了，声音很耳熟：“前辈你好。”

    然后她又说：“我是青木悦子，是一年级新生。”

    我搓了搓手臂上一瞬间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友好道：“我是宫城日和。”

    春雷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