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清荷院是顾长平和谢菱之生前的居所,顾娇站在院内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似乎能从中回忆起当年父母的身影。
顾娇脑海中闪过些记忆,灵光一现,是密室,哥哥一定在那!
“暗三,快去通知我舅舅,告诉他我知道顾栏在哪。”顾娇急切地说道。
暗三站在原地,并未挪动,只是从怀中拿出一颗信号弹,向天空打去。
他们身为暗卫只有听令,但这次顾娇险遭不测,所以他们的首领暗一已经制定了对策,绝对不能让皇后娘娘孤身一人。
如果真有事情要通知,就以信号为指令,保住皇后娘娘才是他们的最终任务。
很快,谢砚之这边接到消息,跟随暗卫回到了将军府,他今日探查到江敬霆的踪迹,但可惜还是被他逃了。
“娇娇,你知道顾栏在哪?”
顾娇见舅舅风尘仆仆而来,心中一阵感动,“舅舅,当年漠城一战,娘亲将我和哥哥藏到了一间秘密的石室里。”
顾娇连忙走到秦朗面前,秦朗见状后退一步,微微颔首。
“秦朗,当年是你将我和顾栏送到密室的,你一定知道石室在哪,快带我们去。”顾娇走上前,催促着秦朗。
“是,小姐请随我来。”
秦朗带着顾娇和谢砚之等人在将军府东拐西拐,直到走至假山后,秦朗上前打开了开关,一条暗道轰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暗道内空间狭小,阴暗不明,顺着这条暗道,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当走到前面的三岔路口时,秦朗毫不犹豫地选择走右边那条。
半刻钟后,几人终于到达暗道的尽头,秦朗上前打开通往密室的暗门,谢砚之走到前面,顾娇被暗卫和铁血卫包围在最中间。
谁也不敢保证这石室中,是不是还有江敬霆的同党余孽,同样的错误他们绝对不会再犯。
暗二和秦朗先带着人进去排查,很快几人便从石室里出来,“里面安全。”
顾娇见状连忙推开周围人,径直跑进石室中,穿过一条小径,顾娇四下查看却还是没有找到顾栏的踪影。
难道是猜错了?
哥哥,你到底在哪?
顾娇不死心,仍然一步步向前,直到到达最后一间石室,她走到门口,像是若有所感般,突然用力开始推门。
谢砚之和暗一他们看到顾娇的动作,没有询问,直接跟着一起用力推门,秦朗连忙上前寻找石门的开关。
但很可惜,这石门的开关早被江敬霆毁了。顾娇心中悲痛不已,不知道哥哥被关在这密闭的石室里多久了。
她咬着牙使劲用力推着,终于在众人的联合帮助下,石门被一点点推开,一抹火光照进石室内。
顾娇踉跄着跑上前,她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哥哥,正如三年前母亲那样,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衫,像极了一朵妖冶如火的彼岸花。
“哥哥?哥哥!”顾娇跑的太快,不小心被绊倒,她强撑着身子,一步步爬到顾栏身边,揽起他的身子。
顾娇心中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看着哥哥满身伤痕,鲜血染衣的样子,她第一次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她好恨,恨江敬霆的所作所为,她的父母,军士,百姓都被江敬霆害死,如今他还要赶尽杀绝。
她好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知道真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受到迫害,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要杀了江敬霆,她要杀了这个疯子。
“哥哥?你醒醒啊,哥哥,我只有你了,你答应过爹爹娘亲会照顾好我的,哥哥!”顾娇瘫坐在原地,任由顾栏的血衣将她的白袍染红。
谢砚之见到顾栏的惨状,心中无限悲凉,他缓缓走到顾娇和顾栏的身边,伸手去探顾栏的鼻息。
“顾娇娇,别哭了,你的眼泪快把我淹了。”
就在这一刻,顾栏嘶哑无力的声音响起,众人见状都不免为之动容。
顾娇低头看顾栏,心中一惊,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顾栏的双眼无神。
顾娇和谢砚之对视一眼,她伸出手悄悄地在顾栏眼前晃了晃,顾栏却毫无反应。
顾娇此时强忍在心中的悲痛难以压制,一滴滴清泪从她灵动的鹿眼中缓缓滑落,顾娇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顾栏发现自己的异样。
可几日来的担惊受怕,如今见兄长双目失明,顾娇心情复杂到极致,一时间绝望之感涌上心头。
顾栏察觉到一滴滴泪水落在自己的脸上,此时的沉默像是宣告了一切。
“舅舅,顾娇娇,这里太冷了太黑了,黑得我都看不见,我们先离开这里吧。”顾栏装作无事发生,还在故意打趣。
“好。”顾娇声音沙哑,轻声回答。
石室内,光线昏暗,晦暗不清的烛影闪烁,也为几人脸上沉重的表情做了遮掩。
*
漠城外,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李潜和李绾终于抵达了漠城附近。
李潜站在城门不远处,面色沉重地看着城门之上的“漠城”二字,这两个字是当年顾长平初到漠城时亲手所书。
如今物是人非,不免让人为之伤怀。
对于顾家人来说,漠城是他们的埋骨之地;对于大历来说,漠城是位置重要的屏障。
“皇兄,我们不进城吗?”李绾问道。
李潜蹙眉深思,如今城内局势不明,若是贸然入城只怕会暴露了顾娇一行人的行踪。
“我们先在城外,待和城内取得消息后,再做决定。”
将军府里,一位位大夫蹙眉摇头离开,顾娇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和怒火,看向屋内的哥哥。
为什么会这样?
她已经请来这城中所有的大夫了,他们却都说顾栏因为伤势太重,再加上数日在黑暗之中,重伤不治,以至于伤到了眼睛,导致失明。
只是,他们都不敢保证顾栏的眼睛何时能康复。
顾娇深吸一口气,堆起一脸笑容走进屋内,“哥哥,我会尽快做好安排送你出漠城,去京城治病,你放心,很快就会好的。”
顾栏轻笑一声,斯文俊秀的脸上还留有几道伤痕,“顾娇娇,你不要强装着笑了,反正我也看不见。”
顾娇眼中一酸,泪水差点滑落,她马上抬头望天,想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却始终无法将泪水退回。
她微闭双眼,一行清泪自眼底滑落,顾娇微微颤抖,无声低泣。
顾栏虽此刻眼盲,但能清楚感知到妹妹的难过,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如何哄顾娇。
正在顾栏手足无措之际,谢砚之走进屋内,他看到顾家兄妹俩的情况,心下了然。
“陛下已经到达漠城,即刻便会进城。蒋司旗已经夺回了漠城的指挥权,现下不知道江敬霆躲到哪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出漠城。”
谢砚之将目前的情况一一说明,希望他们能安心。
顾娇轻掩泪水,言语间有些迟疑,“舅舅,你说陛下已经到了?他来了?”
谢砚之看着怔愣的侄女,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想笑,难得现在还有顾娇害怕的人。他扭头看向正在看戏的顾栏,眼底戏谑一划而过。
“不只是陛下来了,就连长宁公主李绾也来漠城了。”
顾栏唇角突然抽搐了一下,“舅舅!长宁公主也来了?!我现在这幅样子,怎么能让公主殿下看到,顾娇娇,快把我送到内院!”
李潜刚到漠城就派人向临安王谢砚之传递了消息,很快便收到回信,得知如今顾娇等人都在将军府,顾栏也被救出来了。
李潜刚走到将军府门口,却有些踟蹰着不敢进去,三年前他姗姗来迟,顾将军和临安郡主孤立无援,以身殉国。
他愧疚不已,所以当初根本就不敢去将军府看看,只是在城门外迎接顾氏兄妹一起回京。
如今,三年已过,在战场上厮杀而死的四万顾家军坟头上都添了新草。只有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仍在耿耿于怀,难以消去心中的内疚和愤恨。
谢砚之见李潜站在原地,迟迟未进门,心中便已想到了一些事情。当年之事,错综复杂,多方势力参与其中,当年顾氏一门已是死局。
先灭顾氏,屠戮漠城,后灭大历,颠覆皇朝。
“陛下,先进来吧。顾娇没有受伤,但顾栏的情况不太好。”谢砚之见状,连忙为李潜寻个借口,让他可以放下自己心中的愧疚。
一旁的李绾听说顾栏情况不太好,心中一慌,直直冲进了将军府,她急切地想要看到顾栏。
屋内的顾栏仍是不死心,哀求着顾娇,让她把自己挪到内院。他现在这一身伤,自己虽然看不到,但想必看起来十分吓人。
若是吓到了公主怎么办,殿下看起来颇有公主风范,但实际上不过也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顾栏!”屋外传来李绾的喊声。
顾娇和顾栏对视一眼,一个看得到,一个看不到。顾娇噗嗤一笑,转身走向屋外,去迎接长宁公主。
“公主慢些,小心脚下。”顾娇轻声提醒着。
李绾快步走到顾娇面前,额头上满是汗珠,已至秋末冬初,漠城气候严寒,李绾头上却满是汗水,她该多担心顾栏啊。
“皇嫂,顾栏,顾栏他怎么样了?”李绾美眸含泪,低声问道。
顾娇一怔,片刻后,她轻声说道:“情况怕是不太好,我找到哥哥的时候,他已经受刑几日了,再加上数日被困黑暗,不见阳光,所以失明了。”
“身上的伤还好养,只是他这双眼睛,不知道还能不能复明。”
李绾像是突然失了力一般,后退一步,顾娇连忙扶住她,听到她声音颤抖着问:“是,是舅舅做的?”
这话虽是在问,但李绾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顾娇点点头,“绾绾,他是你舅舅,但我也不会放过他。他害了我父母、我四万顾家军和数万漠城百姓。”
“现在还折磨我哥哥,害他失明,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会亲手斩下他的头颅,去祭奠我顾氏英魂。”
顾娇说完,没有再看李绾,转身离去。
李绾回头望着顾娇离去的背影,心中万分悲痛,她李氏和江氏欠了顾氏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无颜面对顾氏的任何一人。
但,顾氏本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顾娇见到了李绾,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见到李潜了。面对李绾她尚能平静,若是李潜的话,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的想要质问李潜,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江敬霆是罪魁祸首的?
这些年,她困于父母之死,顾家军全军覆没之痛,她每日都要和哥哥周旋于那些小人之中,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那些人害得尸骨无存。
可江敬霆这些年却潇洒自由,这其中李潜是否出了力,为他的亲舅舅做遮掩?
直到江敬霆再次出手,布下大局,他李潜才被迫说出真相?
李潜,你在这场局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顾娇不想见李潜,也不敢见李潜,她害怕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她本来放下了心中防备,可若是信任被打破,便难以再重建。
李潜随着谢砚之来到顾栏的院子,刚到屋门处,就见到他妹妹抱着顾栏不松手。
一时间,李潜不知是该上前拉开二人,还是装作没看见。
谢砚之看出李潜的迟疑,便拉着他离开屋门,坐到外面的石凳上。
“陛下,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顾栏是有分寸的人,你放心。”谢砚之拿起茶壶,给李潜倒了一杯清茶。
李潜接过茶杯,没有说什么,他现在倒是不担心顾栏做什么,他身负重伤,可他妹妹就不一样了。
刚才那情况,显然是他妹妹强迫着要抱住顾栏。
想到此,李潜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却没见到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舅舅,不知顾娇在何处?”李潜问道。
谢砚之轻笑一声,果然,再英明的君主,不过也是一个年轻的毛头小子,在情爱面前还是遮掩不住。
“她不在这里,想必是去了清荷院。”谢砚之说道。
李潜听后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刚走没几步,却被谢砚之叫住。
“陛下,清荷院是她父母生前所居。”谢砚之上下打量着年轻帝王,似是随口说道:“陛下既称我一声舅舅,本王也不好白占便宜。”
“有一言赠给陛下,顾家人的惨死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如今又牵扯上了你舅舅。该讲清楚的,就一定要说明白。顾娇虽然明事理,但难免会因一时怒气牵连无辜人。”
“多谢。”李潜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清荷院内,顾娇一如往常坐在庭中的石凳上发呆,秋末的寒风瑟瑟吹过带起一片片落叶,残留在院内的只有树上的一根根枯枝残叶。
李潜缓缓走进清荷院,看到了顾娇,她瘦削的背影仿佛是三年前的样子,他心下一动,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顾娇娇。”李潜走到顾娇身边,坐下。
顾娇仍是直直看着前面,不知在看些什么,并没有回应他。
片刻后,顾娇终于开口,“陛下,你来了。”
两人数日未见,却没有话可说。一时间,气氛僵硬冷凝,只有一阵阵秋风刮过,带来丝丝冷意。
李潜知道她介怀于舅舅所做之事,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李潜向顾娇承诺道。
顾娇终于扭过头看李潜,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无喜无悲,“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江敬霆就是幕后主使?”
“在你刚离宫不久。”
顾娇冷笑一声,似是有些嘲讽,“真巧啊,刚好是我孤注一掷,离宫之后,陛下才知道。”
李潜捏住顾娇下巴,慢慢靠近她,眼底的受伤一划而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娇毫不示弱,直视着李潜,一字一句说道:“好巧啊,不是吗?”
“你是在怀疑我包庇他?”李潜有些不可置信。
顾娇伸手拂去李潜的手,冷言说道:“陛下有吗?”
李潜怒极反笑,“顾娇娇,你真是好样的。”说罢,李潜便拂袖离去。
顾娇留在原地,待李潜走后,才抬头看向李潜离开的方向,眼中强忍的泪水滴滴滑落。
李潜,我该如何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