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替死之人

    她已经有好许久都未曾梦到过阿灵了。

    少女往日里圆溜溜的杏眸机灵活泼,常有人说阿灵有好福气,自幼跟着小姐看着小姐,也生了副如小姐般的漂亮模样。

    阿灵总爱冲她笑,但最后残留在岁岁脑海中的却是她最后为自己流泪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哪里是她的福泽,分明就是她的催命符。

    岁岁甚至根本想象不到,这个势单力薄的小姑娘究竟是如何凭一己之力跟来这个地牢的。

    “小姐,奴婢总算是找到您了。”

    那声音又小又激动。

    四年了,她根本就想象不出阿灵是经历了多少,又如何找到的此处,甚至还挖出了一块小砖。

    隔着那小小的方块,她看见了阿灵湿漉漉的眼,小脸上满是蹭的泥。那是岁岁几年来头一回看到外界的光,亮得她眼睛都流了泪。

    忆往昔,她分明是个怕黑到不敢入睡的小姑娘,几年下来却似那阴暗潮湿之处的青苔,反倒见不得光。

    二人的食指探过狭小的空间,紧紧勾住。

    “小姐,奴婢一定会救您出来的。”她的声音又脆又坚定,可岁岁只想让她走得越远越好。

    但她不听。

    她这个自小跟着她的贴身婢女从来不爱在要紧事上听她的话。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阿灵的人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愣愣地望着看到她后满脸泪水,额头出血的阿灵,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看了看自己指缝里的黑泥,摸了摸打了结的头发。

    在想着该好好整理一下形象的,不然这臭丫头肯定又在心中笑话她丑。

    哪有做奴婢的笑话小姐的。

    全天下也就她家这个阿灵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她真的哭得好伤心,所以岁岁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泣不成声,打算这次还是原谅她好了。

    阿灵总是会带些吃的喝的来见她。

    第二回来的时候带了木蓖和脸帕,替她梳洗好后又用木簪盘起,一扫往日的脏乱。

    她直夸小姐真漂亮。

    当她问她是怎么进来的时候,她却笑着说那个看守的大哥人竟然意外的好,她不过就磕了几个响头人家就放她进来了。

    岁岁想了想那人总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接话。

    “阿灵,你的衣襟有点皱。”岁岁替她拢好,却是觉察到她不自然地一颤,声音也有些结。

    或许正因为如此,岁岁看到她被那看守的压在身下的时候,好像觉得没那么意外。

    “我们家小姐日后要过最好的日子。”她总爱对她说这句话。

    可为什么没有你?

    她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坏了。

    父亲和未婚夫的抛弃,庶妹数年来的折磨,一直到一年前才总算腻味了消停,人倒是真去了江南假装疗养。

    做戏倒是做得全套。

    他们将她抛在这里,就派了个不知哪儿请来的看守,不闻不问。

    已经被至信至亲之人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她,竟还是在这一瞬感到了气血的翻涌。

    她拔下了阿灵刚给她带来盘发的木簪,从背后狠狠地插进了男人的脖颈里又拔出,几番下来,鲜血如注。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杀人,猩红攀上了她的眼尾。

    但她不后悔。

    记忆的最后是腾跃的火舌冲入云霄,逆着火光,阿灵换上了她的衣服,将那死了的看守扔进了火堆中,含着泪笑道:“我们家小姐日后要过最好的日子,还有很多事要做。”

    “阿灵能有这么两分像小姐,阿灵觉得很幸福。”

    她的身形渐远,无视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直至没入那片明红。

    小姐,往前跑,不要回头。

    -

    “她睡着了?”

    月白风清,处理完要事的楚祈踏着夜色刚回府便得知了岁岁的事。

    亦巧见她哭得实在伤心,便去厨房要了一碗安神汤,喝下后她才睡下。

    拢上房门后,亦巧福身连忙垂眸回答:“回王爷,小姐她刚歇下。”

    似是不曾想亦巧会对岁岁这般称呼,楚祈略微挑了下眉却并未修正,而是瞥了一眼室内,沉下声有几分不满:“倒是本王苛责了你们,夜深了连一盏灯也不愿意点?”

    “不是的!”亦巧有些慌乱,连忙辩解,“小姐觉得太光亮了睡不着。”

    闻言,楚祈不由得想起那个天一黑就哭哭啼啼,第二日一早还要乌青着眼底跑来寻他安慰的小姑娘。

    她们长得真的很像,但在小细节上却有太多不同。

    可事情怎会偏生如此巧合,岁岁刚好有那么多地方与她截然相反呢。

    他已经放弃了从她嘴里撬出实话,但真相他会自己去找。

    于是楚祈摆摆手让亦巧退下,可亦巧方才松了口气打算脚底抹油地开溜,却又立马被他出声叫住,“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这、这个?回王爷的话,这是小姐见奴婢说喜欢,所以才赏给奴婢的。”

    亦巧僵直了身子,试探性地抬了抬手中白糯小巧的凉糍粑,见王爷表情深仇大恨般也没个回应,她实在是头皮发麻。

    回完后又等了片刻后不见他有旁的指示,连忙说了声“奴婢告退”就逃了。

    楚祈独自伫立于雾凇小院门前,夜风袭袭,思绪不知归往了何处。

    唯待月落星沉,旭日东升,岁岁悠悠转醒时,门口已然没有了楚祈的半分影子。

    亦巧一边为她洗漱一边提起了昨夜王爷曾经来过,言语中多番提及意思约莫是想表达王爷对她十分上心,但她却瞧起来总笑得敷衍。

    亦巧只当她是睡眼惺忪还没完全醒。

    身子好容易好些后,岁岁以为今日总算能好生歇息,不曾想竟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自那日她干脆利落的两巴掌打过去后,她便再未曾与程锦茵有过交集,不想她今日竟是会借着探病的名义过来。

    “小姐要见她吗?”

    关于那日的事情其实亦巧也只是听说,无外乎是将岁岁传得有些牛鬼蛇神。

    什么怕是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住了王爷的魂云云,不然王爷怎么会任由她打了自己的侧室。

    “你让她进来吧。”岁岁仅是想了想便吩咐下去。

    窗早已被亦巧撑了起来,暖暖的光洒进屋内,碎金环绕,落在岁岁身上却是更显得她添了几分病态的白。恹恹的笼在光晕中,好似快要消失不见。

    踏进屋里的时候程锦茵的脸色不算太好。

    想她堂堂珩王侧夫人,要来见一个无名无份的小丫头还要等着通报,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她今日心情极好,多等上几个时辰也无伤大雅。

    这些时日下来她费了不少功夫才将脸上被她挠出的痕迹去掉,听闻岁岁病了,自然是要到她面前来转几圈才好。

    于是她让青叶为她选了身最华丽的霞云纹金线长裙,点上了朱红胭脂,衣香鬓影,丰姿冶丽。

    一踏进素雅的雾凇小院,就显得唐突。

    但当她瞧清了病榻上的岁岁时,那明艳的笑便又有些挂不住了。

    虽说她整个人都瞧着没什么精气神,弱不惊风得很。

    可那惯会勾人的茶褐色眼眸雾蒙蒙的,哪怕就是那般平淡无波地凝着她都教人心中生起涟漪。

    几日的折磨下来她又瘦了些,弱柳扶风,也更惹人怜爱,还不见半点惹人不喜的病气。

    世间当真如此不公。

    她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身为男人的楚祈?

    可……

    程锦茵蓦地想起了前几日自己得来的消息,再看向岁岁时,眸中却闪过了点似笑非笑的嘲弄。

    “这几日,岁岁姑娘可当真是受了苦了,”她提着光下波光粼粼的裙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青叶还捧着带来的赠礼,“哎呀,怎么都瘦成了这般样子,可得好生补补才是,不然怎么伺候得好王爷?青叶。”

    于是青叶应声上前,亦巧默不作声地看了岁岁一眼,见她颔首,这才接过。

    想来那次的巴掌虽说没有落到青叶的脸上,但终究是被楚祈给威慑到了,如今并不敢再在岁岁面前造次。

    “多谢夫人。”刚说完,岁岁便蹙眉咳嗽了起来,柔荑掩着唇,剧烈地咳嗽下就连单薄的双肩都跟着震颤。

    见她病成如此,程锦茵的脸色顿时也有些不好看了,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好几步。

    虽说她是来嘲笑岁岁的不假,可是她怎么就往了担心自己过来会不会被过着病。

    要是笑归笑了,自己却也跟着病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亦巧看在眼里连忙垂眸憋笑,自是知晓岁岁是刻意为之,但还是连忙装作担忧上前递了一杯热水。

    “夫人也看到了,我如今身子不大好,不知今日到访可是有什么事?”

    直觉告诉岁岁,若只是单单想笑话她,恐怕还不至于让她纡尊降贵地来她这雾凇小院转上一圈。

    程锦茵也不愿多留,“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听说了些传闻,便对岁岁姑娘你很是心疼罢了。”

    岁岁闻言略微抬眸,却没有接话茬,程锦茵好像本也没打算等她接话,又笑了起来:“我听说呀,在王爷心中最最重要之人,便是那位前几年去往江南养病的未来珩王妃了。除她之外,倒真没什么人能入了王爷的眼。”

    “只可惜,那位病得厉害,平日里王爷见不着人,便只能寻些长得相似的解一解相思之苦,自然也是好的,你说对吗?本夫人倒是听闻之后立马就理解了王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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