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

    自从上次咳血晕倒后,虞时娇便一直在养病,她不敢见殿下。

    殿下喜欢嫡姐,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殿下要娶的是嫡姐,不是她。

    这些日子陪在殿下身边,她明白了很多事,也知道了殿下娶她是被逼无奈,她破坏了殿下的姻缘,可她竟贪心地喜欢上了殿下。

    她捏捏团宝的长耳朵,胸口里闷闷的,欢喜一个人,便是他不喜欢她,她也想离他近些。

    御医说她郁结于心,该出去走走。

    为了身体,她也不再去想殿下和嫡姐的事,只抱着团宝出来逛逛,路过假山时,团宝突然跳了下去,窜到了假山里,她追着跟了过去。

    团宝现在愈发好动,一个不留神便要跳走,她跟着团宝往假山里跑,绕来绕去终于是把不听话的小兔子抓住了。

    她敲了敲团宝的小脑袋,示意它老实点,不能这么乱跑。

    “殿下的棋艺越发精湛了,阿雪又输了。”

    嫡姐的声音?

    她从不知道自己记性如此好,明明和嫡姐从未见过几次,却能一下认出来。

    虞时娇手指蜷缩了下,下意识屏住呼吸。

    “孤许久未与人对弈了。”

    嗓音温润,是她熟悉的声音。

    她忍不住抱紧团宝,被吓到的团宝跳下来,一眨眼便要跳出假山了。

    虞时娇想也未想,直接追过去把团宝抱在怀里。

    可这一下便出了假山,暴露在人前。

    嫡姐和殿下坐在凉亭里的石桌上对弈,一局结束,两人正在收拾棋盘,却不想被她的闯入打搅了。

    “殿下……”

    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里带着自己不知道的哑。

    可殿下看她的眼神却不似从前,她知道殿下不如他在人前般温润如玉,可这般疏离地望向她,却是第一次,陌生的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

    芝兰玉树般俊美的谪仙公子,眉目一瞥是数不尽的风华,矜贵之态,浑然天成,只是眉眼中的冷却是万古不化。

    与他手谈的贵女也是若出水芙蓉般雍容天成。

    她抱着团宝试图汲取一点温度,团宝也乖巧地往她怀里钻。

    “五妹。”

    虞慕雪放下手上的棋子,朝着她行了个平礼。

    虞时娇退后一步,“我不知殿下和嫡姐在,团宝贪玩跑进了假山里,我是来寻它的。”

    嫡姐和殿下在一起的画面太过和谐,他们像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而她是个插足者,或许没有她,殿下便能迎娶嫡姐了。

    她窘迫地只想快点逃,可虞慕雪却拉住她的手腕。

    “五妹既然来了,便与我叙叙旧吧。”

    她笑容明艳,落落大方,而虞时娇只能僵硬地坐在石凳上,看着嫡姐和殿下下棋。

    她不懂这些,便也只能陪在一边看着,她偷偷将视线落在殿下身上,即便是不明白他们下得如何,她也知道嫡姐的棋艺不差,殿下下得认真,同和她在一起时的神态完全不同。

    胸口又开始闷痛了,她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出声,怕破坏了殿下的兴致,直到坐到僵硬两人才结束。

    天色有些晚了,夏夜风凉,沈渊渟叫江海拿来一件披风。

    跟着虞慕雪的丫鬟立即接过,替小姐把披风系上。

    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虞时娇余毒未清,身子本就弱,便是盛夏也穿得多些,现在风吹起来,看到这一幕便愈发觉得身上冷。

    嫡姐走时握住她的手,她冰凉的手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但依旧被她身上的热意刺到。

    “五妹,你我在府中虽接触少些,但嫡姐知道你是个懂事的,现在当了殿下的侍妾,便更要谨言慎行,下次从假山里出来这样的冒失事便不要再做了。”

    她语调温柔,像个十足的好姐姐。

    说完朝殿下施了一礼,带着丫鬟小满出了宫。

    登时只剩下她和沈渊渟,虞时娇脑袋像是木了一样,脑袋里糨糊了一般,她听不懂嫡姐的话,只能僵硬着身子扯住殿下的衣襟,

    “殿下,我是你的…侍妾吗?”

    她哽咽了下才把这句话说完,沈渊渟看她的眼神充满不耐,“父皇将你许给孤时,未曾说过是正妻。”

    啪嗒,眼泪落下。

    虞时娇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来澄兰小院的,明明只是不长的路,她却走了好像很远。

    夜间的风很凉,她身上都凉透了,团宝被放了下来,只能跟在她脚边挨挨蹭蹭,可虞时娇没有像往常一般抱起它,只是僵硬地往前走。

    团宝不知什么时候跑走了,她被绊倒又爬起来,衣裙上沾了泥土,可她没去管。

    轰隆一声,闪电落下来,她指尖微颤,害怕地蜷缩了下,自法泉寺一事后,她便害怕这样的大雨。

    雨幕落下时,她的泪珠也跟着掉下来。

    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捏住,她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在晕倒前她听见了琴音的声音。

    “虞小姐身上都淋透了,快带虞小姐回去!”

    她又梦见娘亲了,娘亲还是如之前那般美丽,只是却缠绵于病榻,她守在娘亲床前,听着娘亲一下比一下重的咳嗽声。

    娘亲的脸是苍白的,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顽疾似乎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气,她倚在床上,像一株失去鲜活生气的花,马上要枯萎了。

    她终于记起了那个雨天,娘亲病了,可虞夫人不肯拨出多余的治病钱。

    她去望湘园里去求,可虞夫人始终不愿意见她。

    娘亲的咳疾已经到了咳血的地步,这病是富贵病,若是没有银子,娘亲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跪在望湘园外使劲磕头,大雨落下都不敢停,可虞夫人始终没有松口。

    她又去求父亲,可往日待娘亲十分珍惜的父亲也不见她。

    她求了又求,可娘亲连那个夏天都没有活过。

    娘亲生前说过,她最后悔的便是做了父亲的外室,入了这丞相府为妾,从此便是万般不由人。

    娘亲走后她大病了一场,忘记了所有,只以为娘亲走出了相府,终于能去做她想做的事。

    虞时娇想起一切后便醒了,她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抱住手臂,把自己埋在臂弯里,嚎啕大哭。

    刚刚换好衣服的琴音立刻上前安慰,她只能呜咽出声,她咬住自己的手指,可还是痛得不能呼吸,外部的疼解不了心里的痛,她抽噎着说不出一句话。

    她发丝散乱着,眼底满是猩红,团宝似乎也知道了主人正在伤心,它挨在虞时娇脚边,用自己的身躯传递热度。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抓住琴音的手腕,力道极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琴音,我是殿下的侍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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