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节

    盛帝二十三年夏,太子重新入主东宫。

    因体恤太子劳累,又逢乞巧节,盛帝便允了太子休沐几日再回户部当值。

    户部管钱,为朝廷之本,此举无疑是在表明沉寂三年的太子如今东山再起,争储局势越发莫测。

    东宫比倚绿苑大得多,书房也远非狭窄的东配殿可比。

    沈渊渟坐在小叶檀镌花椅子品茗,他下首的应元侍立在侧,面前的几人则是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孤有那么吓人?”

    他语调平静,面容柔和,弯起的嘴角弧度都一成不变,好似野兽套上了一层人皮,眼里却是淡漠的,好似面前这几人已是死物。

    一刻钟后,传来他冷寂的声音。

    “应元,把尸体处理掉。”

    他收起软剑,剑尖上的血滴落在地上。他身上穿着的玄衣颜色更深了,似是被浸湿了。

    屋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味,空气里满是肃杀。

    虞时娇是听伺候的人才知道过几日是乞巧节的,大夏每年乞巧节都会有未婚男女一同去游玩,不少未婚男女是在乞巧节上定的姻缘。

    还有传闻说在护城河上放下莲花灯祈愿便能心想事成。

    她这几日在琴音的帮助下终于是磕磕绊绊做好了莲花灯。

    这莲花灯乞巧节上也有卖的,只是她总觉得自己做心更诚些。

    虞时娇揉了揉恢复大半在地上乱蹦的团宝,抱着兔子想殿下会不会愿意和她去逛一逛。

    团宝是她给小兔子起的名字,小兔子长得雪白,除了嘴巴下面有一撮黑毛外就再无杂色,像一团软绵绵的云彩,她就给起了名字叫团宝。

    点了点不理她仍在用心吃草的团宝,虞时娇提着做好的莲花灯去了兰亭院。

    东宫太大,即便是只隔着一处院子,可她和殿下的距离却不像以前那般亲近。

    她提着莲花灯在兰亭院外等侍卫通传,江海来了才被请进去。

    一路走过亭台楼阁,终于是到了殿下的书房。

    “殿下!”

    虞时娇提着莲花灯凑到殿下面前,刚想说话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铁锈味,她使劲忍了忍不适的反应。

    白净的小脸上浮上不安,不去想是为什么,强忍住不适,用期待的眼眸望向殿下,

    “今日是乞巧节,不知殿下想不想去街上逛逛?”

    沈渊渟手里捏着佛珠,上下转了转,“今日还有公事,稍后再陪你去街上转一转吧。”

    他话说得有几分敷衍,但虞时娇听不出来,她像只缠着人的猫崽般抓住殿下的手臂,又讨好般用脸颊在他手上蹭蹭。

    “我等着殿下,殿下何时忙完我们便何时去!”

    她眸里似是含着春水,艳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期待,沈渊渟捏住她的下颌,看她强忍着痛意朝她笑,便也轻轻点了头。

    说要等,虞时娇便干脆没出兰庭院,把莲花灯放在偏厅的雕花八仙桌上,自己一个人等了起来。

    直等到申时,夜色深深,可殿下还是没回来。

    她站起来跺跺脚,缓解了下身体的麻木,在偏厅里绕了几圈又继续等。

    好在这次未超过一刻钟,便听外面说殿下回来了。

    沈渊渟见她还在,这才想起,今日似是答应了她一同去游玩。

    他倒是也没说不允,换好了衣服便领着人去了街上。

    这是虞时娇第一次像平常女子般在乞巧节约上欢喜的男子一同游玩,即便是他们已经成了亲,可她和殿下除了床榻上的事,私下相处实在太少。

    她大着胆子握住殿下的手,见殿下未反驳,便愈发大胆地与他十指相扣。

    心里像揣了一只小鹿,虞时娇羞哧地睫毛微颤,她屏住呼吸,可脸颊上的热度还是蔓延到耳朵上,她只能捏紧殿下的手指,以减缓心脏的猛烈跳动。

    街上人不多了,所有人都在等晚上的烟火,她领着殿下先是去了放祈愿灯的地方。

    放灯的人不算少,小小的莲花灯被点燃,带着愿望的小纸条被载着一同游入河里,点点烛光照亮了湖水面,映出她虔诚许愿的模样。

    这是虞时娇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她没有什么愿望,从前她只希望和奶娘在院里被人遗忘,能过自己的日子,不再被欺辱,现下却想着殿下能平平安安,也希望殿下能喜欢她。

    “走吧。”

    沈渊渟眸光冷冽,宛若浓墨黑沉,他没有再去牵虞时娇的手,也没有问她许的什么愿。

    虞时娇怕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还担心殿下要问她,幸好殿下没有,她松了一口气。

    准备收摊的商贩太多,虞时娇看着琳琅满目的小东西被迷了眼,走到一家猜谜的摊子上,他家有一款栩栩如生的八角兔子宫灯,明明是纸扎出来的灯,可却仿若有生命一般。

    不少客人就是被这灯吸引,想用来博佳人一笑,奈何实在猜不出谜题,只能惺惺作罢。

    她缠着殿下付了十文钱,可无论如何都猜不出谜底。

    她习字时间不长,这样的谜题已是有难度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猜不出来。

    求救般地看向殿下,但沈渊渟也没有猜谜的打算,只牵着她继续走。

    虞时娇见殿下不耐,跟着顺从地走了几步,走到姻缘庙在的街上便被做泥人的摊子吸引了。

    老婆婆手艺精湛,泥巴在她手里几乎是栩栩如生,只三两下便捏出一只可爱的兔子递给身边的孩子。

    虞时娇的眼眸亮晶晶的,得到殿下允许后便也做了个泥人。

    老婆婆问她做什么时,她悄悄指了下殿下,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好在殿下没有注意到。

    她等着泥人,人却多了起来。

    “小姑娘怎么没去看烟火表演?”

    捏泥人的老婆婆一边捏一边搭话,这样的漂亮的姑娘实在少见,世人皆有好美之心。

    虞时娇仔细问过才知道大家都抢着去了姻缘庙里看烟火,在姻缘庙里看过烟火的有情人便会长长久久。

    “真的会长长久久吗?”

    虞时娇捏紧手指,问出口后又有些脸热。

    “自然,月老可是会祝福有情人的。”

    谢过老婆婆,她拿起泥人却发现殿下不见了,就连随行的江海等人也不在。

    她肉眼可见地慌了,踮起脚来想要看看殿下在何处,可人实在太多,她越不过人流,又不敢轻举妄动,怕殿下回来找不到她。

    她捏着泥人却不知该往何处走,只能抿住嘴唇,不叫眼泪掉下来。

    “虞小姐?”

    她转首,只见一位不认识的公子立在她面前。

    这公子面目清秀俊朗,面若白玉,腰间挂着的盘龙玉佩一见便知此人贵不可言。

    “你是?”

    “在下嫡亲王世子裕章。”他拱手行礼,一举一动皆是世家公子的风范。

    虞时娇回了一礼,“世子认识我?”

    裕章倒也没隐瞒,“有幸曾在法泉寺见过一面。”

    提到法泉寺,虞时娇躲避一般避开眼。

    似是也明白她的顾虑,裕章说起别的话题。

    “说起来你我也是亲戚,虞夫人是我姨母,我们也算得上半个表兄妹。”

    虞时娇抿唇,没有搭话,她和虞夫人并不熟悉,反倒是害怕更多。

    见她不答话,裕章也没有气馁,“虞小姐是在找太子殿下?”

    “你见到殿下了?”

    裕章见她一点也不似方才般冷淡,便颔首承认。

    两人沿着街巷随着人流去了前面的姻缘庙,裕章说他看见殿下碰见了熟人,他们往前走便能见到殿下。

    她也未曾怀疑,路过一家酒肆时察觉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上下打量,令人极不舒服,只是她抬头又什么都没发现。

    裕章问她,她也只能摇摇头。

    还未走到姻缘庙,烟火便开始了。

    一个个烟火蹿上天,迸发出最美的色彩,人群也攒动起来,未赶上烟火大会的跑了起来。

    她和裕章被人群冲散了,手心里的泥人娃娃也落到了地上。

    虞时娇急忙蹲下身体去捡,她被前后的人裹挟住,低头一瞬便被人踩住了手指,十指连心,她痛呼出声,却还是坚持把泥人捡了回来。

    泥人落到地上有几分脏了,她撸起袖子擦了擦,勉强打理干净,等到再抬头时,便见到了殿下。

    “殿……”

    还未喊出声,她便看见了与殿下同行的人。

    烟火漫天,她只见到殿下和嫡姐并立,嫡姐依旧是那般清丽无双,一瞥一笑皆是世子贵女风范,盈盈的目光却落在殿下身上。

    殿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不同于以往的冷,像是一块坚冰终于融化。

    方才被人踩过的手指迟缓地痛了起来,心脏像是被碾过一般。

    视线下移,她的目光落在方才那顶有八角兔子宫灯上,纤长的睫毛颤个不停,那是方才没人能赢下的花灯,可现在却到了嫡姐手上。

    她睫毛动了动,眼泪瞬间抵挡了视线,强忍着不叫泪水落下了,用力咬紧了唇,身躯也忍不住开始颤抖。

    “咳咳……咳咳……”

    还未清理余毒的身体禁不住这样的情绪起伏,她疯狂咳起来,却又怕是被谁发现一般捂住嘴唇,死死咬住,直到手指上沾了血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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