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总难明

    面对稀奇古怪的场景,快刀斩乱麻是高效的。

    冼萱绾没兴致跟方聿纠缠。

    她又不是白痴,世上的巧合都让她碰上了?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不简单。何况,上次离开的时候她就说明,不希望有下次见面。

    所以,她一击即中。

    方聿的心中咯噔一下,这场剧怎么继续下去。

    “冼小姐,上次确有误会,但这次我们是专程来谈,”

    未等他解释完,冼萱绾已走出会议室。很好,只用了不到1分钟,比预期的5分钟还要快。

    她如释重负地离开星耀,这个项目完全不用考虑了。

    谈不上讨厌,就是不想再见。

    毕竟讨厌也是一种情绪。

    冼萱绾不愿意对方聿产生情绪,这是否正是一种特别的难以言状的情绪。

    3楼会议室里,剩下两人,空气异常静,掉根针也能听到的程度。

    张菁看着面无愧色的方聿,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敢询问他俩什么关系,什么过节。

    在她的视角,整件事莫名其妙。

    显而易见,冼小姐对这位方总助很是反感,直接礼貌消失术了。

    未几,方聿开口:“这个项目我来跟。”

    张菁睁大眼睛望了方聿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看桌子,作为一个普通打工人,她还是嗅到方总助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势。

    得了,让方总助自己去说服冼小姐吧。

    她也乐见这个新项目能够在这位帅气的方总助手里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女人对帅哥总能产生那种莫名的好感?

    似乎在大多数事情的基本面上,帅哥都上大分。

    拭目以待。

    冼萱绾转头驱车前往海侯区,文翰古旧书房,她此刻有点惦念这里的旧书味。

    “章爷爷,”

    “小萱来啦。”章老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到冼萱绾。

    他今天在做一些简单的古籍修复,这是章家传承下来的手艺。

    现代信息技术发达,古籍修复的意义在哪里?

    传统与现代从来不是矛盾对立的关系。

    从线性时间的角度来看,古籍是古代历史的凝结、古人智慧的结晶,通过对古籍的阅读品鉴,前人的观点一次次烛照今人,并能在现代化的社会碰撞出新的火花;

    从纸张载体的角度来看,古籍是实物的文化传承,上面的虫洞、水渍、火烬、絮化都透露着直观的历史变迁痕迹;

    从传统文化的角度来看,古籍所蕴含的哲学思维、人文理念、价值规范、美学思想的精髓无疑是优秀中华传统文化的内涵和外延。

    古籍修复属于对古籍文本的原生性保护。

    从长期保护和有效利用的考虑,数字化是古籍再生性保护的重要一环,也是古籍修复的新方向。

    文化的保护、传承和发扬无疑是一脉相承的,既要保护也要发扬,才让故纸堆发挥出最大效用。冼萱绾觉得尽量多的数字化不失为古籍的新出路。

    这项工作耗时耗力,一片书页往往要修上好几天。但章老乐此不疲。

    正所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1】

    脆弱的故纸残页通过章老的巧手修复,得以重现往日余晖。做古籍修复的精髓并不在于十八般技艺,而主要有赖于修复者的自我克制,以达到整旧如旧的效果。

    章老的修复并不大开大合,也很缓慢,尽量在不破坏原有风貌的前提下改善古籍。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跟章老学学古籍修复,复又对自己没有信心有足够耐心去学这个。

    “小萱,有件事。”

    “章爷爷你说。”她的手停在《竹木纪书》上册某页。

    “最近有风声传出,《竹木纪书》下册面世了,”

    “是吗?”冼萱绾看着手里的上册,有点恍惚,多年来,《竹木纪书》下册没有现身过。

    “具体的情况我还在打听。”

    “《竹木纪书》的上册在文翰,从我的内心来讲,还是希望上下册合二为一的。”章老的眼镜片里折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

    她理解章老的心情,《竹木纪书》的上册已是鸿篇巨制,她常来翻阅,也总觉得看不够,参不透其中的玄妙。若有幸得见下册,岂不快哉。

    “章爷爷,这件事,我也一起打听下情况吧。”

    回到沙洲岛,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下厨房给自己弄了份西式简餐,牛油果、烤肠、吐司、煎蛋这样子对付了一餐。

    沙洲岛的月色上墙,水漾花城,这片江中陆洲,在冷冽的月光和暖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恒久的魅力。

    谁人不说沙洲好,游人只合沙洲老。

    同个夜里,方聿也在沙洲岛。他没有回独栋,只是去到体育馆练击剑。

    “e on埃尔森。”

    馆内扬起了错落的击剑声和脚步摩擦声。

    “聿,你今天不用心。”埃尔森取下击剑面罩。

    他指的应该是“心不在焉”。

    “抱歉,埃尔森。”方聿取下面罩。

    纤纤玉指疲软地敲着键盘,最近怎么感觉困意难消,冼萱绾决定今天认真泡个澡,缓解下周身疲劳。

    在和缓的放水声,她投下一颗lush璀璨星河浴球,不多时,半浴缸清水被染成蓝色,带着细闪恍若深海。无声地脱去衣服,纤白的脚踝试探性没入水中,温度适中偏烫,这样刚刚好。整个身体没入蓝海中,她的长卷发垂下,像水里的藻类,谁人不说她状若美人鱼呢。配上淡漠的浅瞳,好似最无情的塞壬。

    塞壬就是你觉得她在多情,她觉得她是无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2】

    你的所言所行、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如同梦幻一样吗?

    在红尘的人看不透。此时的方聿更是参不透。

    不,他根本不想参。

    半小时后,塞壬穿上一套桑蚕丝吊带睡裙,贴身是蕾丝边的真丝吊带,外着系带长袖浴袍,同样配有精致的蕾丝边。半干不湿地长卷发及这套睡袍显得她很妩媚。

    美人闲且妖。

    电话铃声响起,冼萱绾看是陌生号码,归属地是花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冼小姐,你好,”

    大概半秒,冼萱绾听出了他是谁。冼萱绾来不及恼怒她的手机号被给出去,直截了当道:“方先生,我说了不谈。”

    “再见,以后请不要再打来。”旋即挂断电话。

    啊,我是捅了他的马蜂窝吗?冼萱绾无力地瘫软在床,闭上眼睛试图静静。

    微信提示音来,她机械地点开,通讯录上一个小红点,她犹疑地点开,天,还是他。

    附言:[冼小姐,我真的是来谈合作的。]

    谁信,她切掉了微信,通过是不可能通过的,没有反转。

    这夜方聿辗转难眠,睡得很浅。

    凌晨1点,醒一下,还早,揉揉惺忪,点开微信,毫无动静;

    凌晨2点,又醒,微信静若深海;

    凌晨3点半,再醒……

    天色总难明。

    那只能从她的日常生活入手了,方聿打算跟一跟冼小姐的日常。

    橙色奥迪TT刚开出沙洲岛,方聿就保持一段距离不紧不慢跟着。方聿跟着她来到海洲沙,看着她进入海洲沙大剧院。他没有跟进去。两个小时后,冼萱绾回到停车场,随后往海侯区方向开着,方聿耐心地跟在后面,他还算机灵,并没有出现被发现这种尴尬的事。

    “聿仔,你在忙吗?”

    “没,没忙,妈。”这个节骨眼接电话,让方聿倒有点做贼心虚。

    “昙花快要开了,下周我要开场晚宴,你记得回来。”

    “好。”切了电话。

    方聿发现视线里看不到那辆橙色车子了。这是要跟丢的节奏。

    方聿集中精神,加足马力,终于在下一个弯道远远的看到了前面的橙色TT。

    好险。

    下了一个匝道,冼萱绾驶入海侯区的老街,她放缓车速,耐心驾驶。

    方聿看着TT终于在一条街上停了下来,他远远地停在500米开外,不敢让她看到。

    看着她进入门店。

    方聿默默地跟上去,他走到店门口,看着[文翰古旧书房]的招牌。

    Bingo!

    有时候他真是天助。

    这家店他小时候来过不止一次。

    因为,方聿爷爷和文翰的章爷爷是老朋友了。

    方老年轻时叱咤商场,后来年纪大了,逐渐对古籍产生兴趣。随着时间的沉淀,他对古籍越来越爱不释手,便不惜投入巨资收购绝版古籍。

    有着相同的爱好,方老和章爷爷很快成为了知音。

    方聿年少的时候,常被带着来文翰玩。

    两位长者会切磋棋艺,交流古籍购买心得,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

    小时候的方聿就对古籍不太感兴趣,他倒是更喜欢在文翰附近的广场喂鸽子玩。

    章老对萌娃期的方聿就很是喜爱。常提前帮他准备喂鸽子的粮,由着他玩儿。

    后来方聿出国了就来得少了。

    3小时后,看冼萱绾离开文翰,方聿过了会儿推开了文翰的玻璃门。

    “章爷爷。”

    章老抬起头来,他觉得声音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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