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旁边收拾摆弄，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顾云清为了不打扰父母，她拉了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默默的注视着父母忙碌的背影。

    不知不觉，顾云清的思绪飘到了云端。

    回想起刚才站在爷爷奶奶的卧室门口，其实，顾铭和爷爷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记忆里，这不是顾铭第一次提起要给奶奶请一个保姆的事。几年前，奶奶因为精神病走失过，当时为了找她，全家人都出动了。不过幸好，奶奶没有走远，找到的时候，她也没有出什么事。

    那个时候，顾铭就提议过请个保姆照顾奶奶，这样家里人也比较放心，爷爷也可以放松一点。

    然而，顾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爷爷的耳朵只听到了花钱两个字，便沉声拒绝了他。

    后来，顾铭本想再开口争取一下，可是，爷爷的态度很坚决。顾铭也不好忤逆他们的意思，这件事只好作罢。

    爷爷奶奶七十多岁了，他们是从饱一顿饥一顿的那个年代过来的，老人家平时种点菜卖卖，有一点微薄的收入，再加上国家的补贴，现在的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吃不饱饭或者没有钱花。

    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节俭让他们不敢花钱，而是尽力省下来存在存折里留给子孙后代。

    当爷爷听到顾铭说请保姆，他的脑子便自动的想，一个保姆请回来，家里便多了一张嘴，还有每个月都要支付的工资，加在一起就成为了一笔不小的支出。而且，请来的保姆能力如何，没有人知道。这种不确定因素让他觉得没有必要花这份钱，所以，他才会那么坚决的反对。

    生于新时代的顾云清，家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达到了小康水平。她从小吃穿用度都不受限制，再加上她又是独生女，整个家庭的万千宠爱都集于一身，是所有人的焦点。因此，在这种坏境下长大，她自然是体会不到当年物资匮乏的年代的人的心情的，她也没有办法理解爷爷的所作所为。

    甚至，她还在想，爷爷当年因为穷娶了精神不正常的奶奶，两人是合法的夫妻关系。最艰苦的时期，两人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没有彼此放弃。如今，日子好了，儿女也都有自己的家庭了，他们本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家养老。但是世事无常，现在白头偕老的妻子因为身体原因需要别人照料，爷爷却害怕花钱而不同意，这真的太可笑了。

    而且奶奶她在尚未出嫁前也是被自己的父母宠爱着长大的，虽然先天带有健康疾病，但是，无论是不是身体健康，她都是别人家的女儿，她也是曾被父母捧在掌心呵护的明珠。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未来有一天，有一个穷小子因为传宗接代迎娶了他们的女儿，最可笑的是，她的父母竟然同意了这门婚事。尽管奶奶精神不正常不懂其中的缘由，那么她的父母呢，她的父母难道不明白吗？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女儿有先天性疾病，所以，把她当作一件物品一样许配给随随便便的一个男人，为他们家生儿育女，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是最大的侮辱，身为零零后的顾云清也实在不懂当年那个年代的思想。

    顾云清无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从鼻腔里吐出来。

    “云云，帮爸爸洗一下菜。”顾铭的话打断了顾云清的思绪，她回过神，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顾铭开始着手准备午餐。

    “来了。”顾云清应了一声。

    “这些菜都洗一下。”顾铭从塑料袋里拿出带过来的好几种菜，放在水池边，示意顾云清哪些要洗。

    “噢。”顾云清打开水龙头，默默把蔬菜拿到一边。

    “在准备做什么啊？”爷爷深沉的声音突然传来，让外面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爸。”周霭最先反应过来，她热切地打了一个招呼。

    “嗯。”爷爷没有什么情绪的回了一句。

    “这些是带给你和妈的年货，我们都整理好了，你和妈可以放心吃，不用怕牙齿咬不动……”周霭主动向爷爷介绍带来的产品。

    爷爷并没有想象中的表现出一丝开心或者欣慰的表情，他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东西，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这些买下来不便宜吧？”

    “啊？”他的思维实在是太跳跃了，周霭一时没有跟上，下意识地发出疑问。

    “爸，你不用管多少钱，你和妈年纪大了，这些都是很适合老年人的，你们只管放心吃。”顾铭虽然在厨房忙碌，但是他把父亲的话听在耳朵里，看到周霭一瞬间的茫然，他主动解释道。

    “吃吃吃，都半只脚快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浪费钱买这些过来干什么。”爷爷指着放在桌上的东西，嘴里讲的话毫不留情。

    “爸，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这大过年的，你说这话多不吉利啊。”周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太好看了。

    “是啊，爸，我们买这些也是应该的，你就别说那样的话了。”顾铭的一片孝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细细密密的疼传遍全身，但是又不好发火。他只好顺着周霭的话解围附和道。

    “你们啊，就是钱多的没地方花。”爷爷仍然大声呵斥着。

    室内一片寂静，每个人脸上都不是特别好看，但是毕竟是新年第一天，又难得回来看老两口，大家都很默契的把情绪积压在心里没有爆发出来。

    “算了，我也不说什么了，不过你们记住，以后别再买来了，再买过来我全都扔进垃圾桶里。”爷爷摆了摆手，故作大方的不再计较。

    “你们做饭吧，记得不要做太多啊，做太多吃又吃不完还浪费。”爷爷转身准备重新回到卧室，在他迈出步子前还不忘嘱咐他们。

    “好勒，我做好了叫你们，你们就等着吃吧。”顾铭用力扯出一个笑脸附和着。

    爷爷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顾铭勉强的笑容一秒消失，他擦干手上的水分，双手轻轻揽住周霭的肩膀，柔声道：“老婆，你……”

    周霭侧过头，她凌厉的眼神盯着顾铭，脸上的眉头紧锁，不禁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她“哼”了一声走到旁边，自顾自地拉开椅子，椅子和地面摩擦产生“呲啦”的刺耳声，但是她却像没有听到似的。

    顾云清仍然站在水池前没有动，她将对话悉数听进耳朵里，水龙头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她的手也不知道放在水里冲了多长时间，皮肤已经泛白发皱，她却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手里的菜不知道在水里冲了多久，菜叶子都被洗掉了。

    顾铭无声的望着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的周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眼下，顾铭决定还是先把午餐做好，之后再找个时间哄哄老婆吧。

    “云云，让爸爸来吧。”顾铭走到水池边，接过顾云清手里的菜。

    顾云清没有说什么，她默默的退了出去。

    顾云清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周霭低低唤了一句：“妈。”

    周霭还在气头上，没有理会她。

    “爸，妈，吃饭了。”顾铭把菜端上桌，招呼着卧室里的父母。

    话音刚落，便看到爷爷带着奶奶走出来，两位老人坐在他们平时坐的位置，周霭拉着顾云清起身，似乎是故意离两人坐的远一点。

    “来。”顾铭最后将米饭端上桌。

    一家人围桌而坐，气氛特别诡异，因为不久前发生的小插曲，他们彼此并没有什么话可讲，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和牙齿的咀嚼声。

    “妈，你尝尝这个。”顾铭夹了一块排骨放进母亲的碗里。

    奶奶看着碗里的排骨，懵懂的将排骨塞进嘴里，嘴角咧开的笑容十分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顾铭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他也忍不住跟着扬起了微笑。

    “傻子。”爷爷看着奶奶傻笑的样子，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

    一家人在这种不太正常的氛围下吃完了新年的一顿饭。

    收拾整理完一切，三人没有久留便开车回去了。

    “还生气呢？”顾铭坐在驾驶座上开车，他时不时的通过后视镜观察周霭的状态。

    “不想和你说话。”周霭撇了撇嘴，视线望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好了，我知道，年货都是你精挑细选送给我爸妈的。老人家挑三拣四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是，我爸这个人你也知道的，他就那个样子，他就是不希望我们乱花钱。今天这事是他做的不好，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顾铭腾出一只手伸向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掌。

    “乱花钱？这是乱花钱吗？我本想着我们小辈一年也难得去看望你的父母，再加上又是大过年的，你总归要买点什么吧，我费尽心思去了解挑选了那些对老年人身体好的东西。结果呢，你爸说的是什么话啊。大过年的，真是扫人兴致。”周霭拿开顾铭握住自己的手，像是吃了枪药一样一股脑地把枪口对准了顾铭。

    “我爸他是理解我们的心意的，但是他就是舍不得看我们为他们花钱，他们会觉得有负担。”顾铭耐心解释道。

    “得了吧，你不用替他解释，和你结婚这么多年，我也早已看清了你爸的德行。还有啊，你别以为我刚刚没听到，你要给你妈请保姆他为什么不同意，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周霭毫不留情的拆他的台。

    “行了，话你也都说了，就别生气了。”顾铭不想再和她争论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只想让周霭消气。

    “懒得和你计较。”周霭倒完苦水心里已经舒服多了，也没有再与他争论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