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即使到渡劫期的修士,留下的一缕神魂也做不到经历了沧海桑田依旧凝实如初,更多的只是在找到继承者后便灰飞烟灭。

    花容虽动用秘法保留了最重要的神魂以图复生,但也算得上风中残烛,所剩无几。

    蔓延在脸上的瑰丽的青色花契慢慢的暗淡下来,擅自动用法门让本就透明的神魂更加缥缈,仿佛下一秒就要散了。

    她自然不是想自寻死路,无奈她再不出手,这蠢东西就要应了她娘亲,嫁给那什么劳子石掌事做妾去了。

    听着就死路一条。

    好在也不是个真蠢,内心里还是有抗拒和厌恶。

    花容这个大善人自然看不过眼一个女孩误入歧途,就顺手帮她一把。

    谁能料到只是稍微动用一下法门,就鼓动了云依内心的深处的想法的一点功夫,却直接把她魂魄上的能量用去大半,这下是真的风中残烛了。

    吓得花容立刻固守天元,在云依的识海打坐起来。

    而她忘了的是,她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怎么还能打坐恢复灵气,修养魂魄。

    无论她怎么做,现在也只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除非,有人愿意供奉她。

    想到这,花容就明白现在已经没有她挑挑拣拣的功夫了,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弟子。

    当然,花容自然还有更简单的法子,那就是夺舍这个壳子,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她可不是那些伪君子,口中嚷嚷着大义,为了个人修行什么都干得出来,她们合欢宗虽然是邪宗,做事还是有章法的。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脑海里说话?”

    宁云依的识海本就不大,这一句话直接在花容耳边立体环绕。

    “我是谁你就别管了?你只要记住,我是来救你的就行了。”花容很快就做好了打算,轻巧地避开了宁云依的问题。

    在修仙界里合欢宗的可谓是臭名昭著,若是开口表明了身份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花容自然是避开了话题。

    她得给自己换个身份。

    就比如,剑宗长老。

    花容本来不想挨那么晦气的身份的,无奈她为了图谋大业,与其他修士交往不甚密切,想来想去还是剑宗长老这种身份最为熟悉。

    好在洞人心思,撩人心弦向来是合欢宗的拿手把戏,十五六岁的少女的想法在作为合欢宗主的花容面前更加是跟透明一样,身份上略微出点马脚也能糊弄过去。

    她拿起来早就准备好的剧本。

    首先,气沉丹田,说话要一板一眼,再带点高高在上的俯视和不近世俗的尖锐。

    “宁云依,你难道就打算从了你娘,抬进一个糟老头子的府里做妾,从此仰人鼻息,轮为玩物。”

    虽然花容不知晓那个石掌事年纪究竟多大,总归往夸张里说总没错,见识海里的波澜大了些,她笑意逐渐增加。当然,说话还是要端着的。

    “别想着你的弟弟、娘和爹了,你把他们放在心上,他们却未必把你放在眼里。”她冷哼,“你瞧瞧,你娘说的话是不是狗屁不通!”

    “难道外头的人都与你家一样,以殷勤媚上为荣,今日入学把你嫁出去,那明日出了别的事情,又要把你再嫁一遍吗?”

    “我看,这样的荒唐事也只有你们宁家做的出来了!”

    如果有其他合欢宗的人听着,定会觉得十分熟悉,毕竟这两句话可是她照搬剑宗长老在洞天福地前抨击合欢宗的话语,只是稍微改了改词而已。

    “你真的觉得,你那谪弟会在功成名就时来救你吗?”

    花容的语调又慢慢放缓,“你难道不想走出去瞧瞧,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宁云依,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

    识海里的波澜更大了,花容明白,情绪挑动到位了,这时候就要适当地放松一点,不要一直压着她那根弦。

    “云依,好好想想。”她的声音轻缓得好想就要散了,“你有了想法,就来梦里寻我。”

    说完便不说了,装高人嘛,就是要做到说话半遮半掩,让别人来猜,来主动送上门,这样才好谈条件。

    更何况她相当有信心,她保证,宁云依定会主动找她。

    既然是有缘人,那她们肯定是在本质上有一定的相似性。

    比如说——那颗深埋在内心的最深处的野心。

    没说动没关系,关键不是那几句话,关键是她施加在宁云依身上的合欢宗秘法。

    合欢宗内的修士向来是什么都有,不拘于一门一派,讲究万法归一。虽然在外人眼里,她们合欢宗主修的是双修,靠露水情缘堆积修为。

    但实际上不是的,虽然合欢宗阴阳调和之法盛行,但在内里主要修的是心境,以撩拨鼓动情绪为刃,其余法门为辅。

    毕竟到了更高修为,一个小小的破绽就足矣要人性命。

    而情绪起伏之间,最容易出现这样的破绽。

    同时这样子的法门,也让合欢宗立于邪修一边,毕竟没有那个正常修士会喜欢有这样一个会挑起心魔的宗门出现。

    于是在时间的推移之下,合欢宗大部分修士忘记了它真正的作用,更常把这样的手段用于谈情说爱之间,毕竟这样子有利于她们在情场上左右逢源,收获更多的一次性道侣。

    增长修为,不丢人。

    花容曾经唾弃和厌恶这样子的人,但当她真正接受这个宗门以后就看开了,其他修士为了增长修为做的恶心事多了去了。

    什么屠城啊,夺舍啊,杀人夺宝啊,在这样子的对比下,合欢宗的修行怎么就不齿于口了,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了。

    就这样没有任何技巧的话语在秘法的帮助下将字字句句都深深敲在云依心上,直直把上面的麻木外壳敲得支离破碎,就只剩下一点点内心对亲情的渴望在努力支撑着。

    花容不着急,能做到这样已经是超出她的预期了,毕竟这样子人向来执迷不悟,擅长自己给自己洗脑。

    识海识海,在还未对其神识进行修行之前,便是一片海洋,而花容现在就立在这片海洋之上。

    她站了起来,接着识海打量了一下自己。

    不行,这个装束一看就不是好人。

    合欢宗崇尚随心随性随意,无论什么装束都无人指摘。

    但是花容小鸡肚肠啊,她就爱看那些个名门正派看她不爽的样子,所以她的着装通常都是极为大胆张扬的,即使是宗主的法衣也是没有半分肃穆,反而更加性感撩拨。

    花容身上这件就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件,抹胸露腰加大开叉的裙摆,通体都是纱质的,靠繁复的刺绣和链子达到若隐若现的效果。

    啧。

    她心念一动,识海上的人立刻又换了个扮相,与先前不好好穿衣服的样子大相径庭。

    头发高束在莲花冠中,广袖长袍,大简即大贵。那副妖妖娆娆的面相在褪去妆容后变得端庄素雅,眉眼间都是大慈大悲之相。

    对,就是这样。

    花容对这幅扮相十分自得,其中形象参考了剑宗老顽固和天鸣寺的秃驴,完全一副仙人大能的模样。

    是的,没错,谁也想不到合欢宗的宗主长了一副极为端庄素雅的脸,光是看着就心生道蕴。

    若不是这样子的面貌,她也没办法做到隐瞒身份混入剑宗。

    可是在对着识海左顾右看了一番后,花容总觉得还不够完美,感觉缺了什么。

    她沉思了一会,前道侣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了,剑宗长老怎么能不佩剑呢。

    先前混入剑宗的所铸的本命剑通体银白,剑柄剑身盘踞着透蓝的玄冰,仙气十足却失了几分肃穆,差点意思。

    而论剑,最好的当属她前道侣的那柄太阿。

    随着脑海里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一把沉穆又厚重的宝剑被勾勒出来。

    只可惜光有形,却毫无神韵和威压。

    但是这不重要,花容又不是拿这柄剑来用。作秀,有形就行了,无神无威也没关系,毕竟只是作壁花。

    她拿起这柄假剑,对着识海左右比划一下,总感觉不太适宜。也难怪谢斐从来不把它带在身上,都是藏在识海中。

    想着想着,花容比划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想到了一个处理它的好办法。

    识海虽然是看着是海,但不是海,外来的神识只能浮于识海之上而不会坠落下去。

    她心念一动,这柄剑便高高飞起,以势不可挡的姿势迅速坠落下来,斜插在识海之上。

    她跟了过去,找了一个离落剑不近不远的位置盘腿而坐,木着脸,双手自然下垂置于膝盖上面。

    花容瞧着识海里那个神情肃穆,气势蓬勃的剑修,背地里脸都笑开了花,是了,就是这幅模样。

    每每谢斐训导弟子都是这个样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花容现在只等着宁云依来见她。

    事实上除了最开始的那两句询问,都是花容在说话,实在显得她有些掉档次了。

    但宁云依也不开口,花容总不能学着她一起做个哑巴,两个哑巴凑一起还怎么聊,于是只能牺牲一下自己的格调了。

    独角戏也没关系,有效果就对了。

    宁云依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居然幻想出来了另一个人与自己对话,一字一句,通通都落在了她的最深处。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忘了那些记忆的,但随着那个幻想的话语响起,那些应该模糊的记忆却突然涌了出来,显得十分清晰。

    不同于谪弟到了十一二岁才离开主院,从幼时开始她的居住在这个小院里了。府里清贫,为了维持表面的荣华,总是会在别的地方消减些东西。

    比如她的吃穿用度,说出去还不如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但谪弟不一样,他总是衣着光鲜的。

    阿娘告诉她,他是宁府的脸面,总不能落下一节给宁府丢面子,她们节俭一些也是可以的。

    宁府有面子,外面的人才瞧得起她。

    事实真的就像那样所说的吗?

    宁云依不知道,她向来不怎么被允许出府去。

    阿娘说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到了十二三岁,家里来了位客人,穿着讲究,举止文雅。

    那是一名贵客。

    他给谪弟测了根骨又注意到了角落里低垂着头的她,又想要给她测。

    测完以后,他对阿娘说,令媛根骨高居总人之上,当甲等。

    至此之后,阿娘便不喜她出现在他人面前。

    不过一月,府里又来了一位贵客,比之上一位更甚,阿娘总是笑脸相应。

    阿娘把贵客带到了她面前,对她说,鑫儿是宁府的未来,你不要怪我。

    那天过后,谪弟的根骨也到了甲等,顺利入了宁城书院。

    那是她第一次偷偷跑出去,她也想进入书院,但是书院的掌事说,她没有根骨,就算是最普通的书院也进不去的。

    她十一二岁,也不是记不住事的稚儿,她明明记得她根骨甲等的。

    宁云依从那时有了一个恶毒的念头,是不是阿娘和阿弟,把她的根骨夺走了。

    每每想起这些,宁云依心里的恶兽都在嚎叫,叫嚣把他们母慈子孝的嘴脸撕烂撕碎。

    自己真恶心,宁云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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