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薄

    谢眠意换了一身浅蓝色长裙,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文华殿。

    文华殿是皇子读书之所,宋珏的父亲宋甫阁是文官之首,曾教导过昔日还是太子的皇帝,谢眠意幼时便是在这里遇到的宋珏。

    那时的宋珏性子沉郁,不善言谈,总是孤身待在角落里,可她就是一眼喜欢上了这个哥哥。

    那时,两侧巍峨的宫墙里,总是宋珏在前面走,她在后面穷追不舍。

    后来,宋珏的性子慢慢变了,大概是读了太多圣贤书,他开始变得温和有礼,两人的关系更是一日好过一日……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文华殿后殿门前,谢眠意深呼一口气,才抬脚踏过高高的门槛。

    谢眠意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几乎要无法喘息……终于,视线略过红色宫墙,她看到那抹清瘦雅致的身影。

    站在花树下,肩膀上落满了花瓣,带着难以描述的落寞。

    谢眠意眼眶微红,她屏退了跟着的宫女,抬手擦掉已经滚落的泪珠,用轻松的语气的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宋珏的身形僵硬了一下,才转过身来,而后快步跑向她。

    谢眠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下意识想抬起手回抱,但又生生忍住了,笑道:“哥哥,你抱的太紧了。”

    宋珏这才松开手,又后退一步,才道:“眠眠,你为何不愿嫁我,是宋珏哥哥让你等了太久,你生气了对吗?”

    宋珏的眸子里隐含着难以抑制的伤心,同时又满是期待地看着她,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

    谢眠意笑道,“怎么会,我一直把哥哥当家人,希望哥哥能和父皇母后一样永远陪伴我。”

    宋珏一脸呆滞:“家人?可你明明收了我送的金钗。”

    他临走时为了确认谢眠意的心意,送了一支金钗,当时谢眠意脸红地收下,便捧着金钗跑开了,他以为两人便算是互通心意了,只待他有了功名前来求娶。

    谢眠意用袖子里拿出那支金钗:“是这个吗?我以为只是哥哥送我的首饰,如今我知晓了,哥哥快收回去,给我未来的嫂嫂吧。”

    宋珏焦急地看着她: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我们一同念过的诗,你怎会不知?”[注]

    谢眠意没想到他记得如此清楚,眼神闪躲起来:“我忘了。”她将金钗举到宋珏面前,“哥哥,你收回去吧。”

    宋珏捏住她的肩膀,痛苦地道:“我不要这个,我想要的只有你!”

    幼时的宋珏眉眼带着沉郁,后来的宋珏总是温润如玉的,谢眠意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退,却被攥的更紧了。

    宋珏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眠眠,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只是不得已才这样的对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谢眠意看着他坚定而猩红的眸子,几乎就要忍不住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然而这时突然一只手握住宋珏的手臂,身后传来沉稳又带着隐隐怒意的声音:“松手。”

    宋珏看向那人,眸色当即变了:“我们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他还记得,昨日谢眠意选择裴宴时的坚决。

    谢眠意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她转身回头去看,发现自己只到裴宴的胸口,但即便没有裴宴的表情,她也能根据那手背上的突出的青筋,感受到裴宴和宋珏的剑拔弩张。

    裴宴冷冷开口:“她选了我。”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宋珏几乎要崩溃:“陛下绝不会应允这门婚事,谁都可以,唯独你绝对不可能。”

    自古功高盖主者皆要受到君王忌惮,裴宴虽已常年驻守边关,但西北铁骑的兵权在他手中一天,皇帝就一天不能安眠。

    这种形势下,他绝无尚公主的可能!

    眼看这人气氛越来越紧张,谢眠意就要开口缓和,裴宴却主动松开手,从袖中拿出一道圣旨:“下月初八是我与公主的大婚之日,届时小宋大人记得来喝喜酒。”

    “不可能!”宋珏夺过圣旨,只见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确实是赐婚圣旨,他失魂落魄地读着,“隆平十六年三月十七日子时初……”

    “……昨日,昨日陛下明明不同意的,”他失魂落魄地念叨着,又看向谢眠意,“眠眠,他逼你了对不对,你告诉我,我去求陛下……去求父亲!你不要害怕。”

    谢眠意觉得心如刀绞,可长痛不如短痛,她握住裴宴的手,道:“没有人逼我,我喜欢他。如今我要嫁给喜欢的人了,哥哥应当为我欢喜。”

    宋珏还是不肯相信,那握着的手无比刺眼,他想将两人分开,裴宴却早他一步,将谢眠意挡在身后:“外男无召入宫是死罪。”

    他将赐婚圣旨收回,就这样牵着谢眠意离开了。

    宋珏僵立原地,想去追,却没有勇气再向谢眠意靠近一步,他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

    谢眠意被裴宴带了出去,可她心中还记挂着宋珏,不停地回头去看,即便知道早已看不到了。

    来到一个亭子下,裴宴才松开手:“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谢眠意这才将思绪收回,她抬起头,发现裴宴神色不太对劲,这才有些心虚地道:“父皇何时下的旨意,为何我全然不知?”

    “昨夜,我去请的旨,你已经歇下了。”

    裴宴的语气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深夜擅入天子寝宫,求娶天子最疼爱的公主,谁听了都要惊呼一声。

    裴宴望着她: “你不开心?”

    谢眠意:“没有,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下月初八的婚事,到现在不足一个月,谢眠意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谢眠意还是觉得此事有些怪: “你是如何说服父皇的?”

    裴宴:“为何要说服?”

    谢眠意看他这理所当然的模样,默默咽了口唾沫,无论如何,总不至于是把刀架在父皇脖子上说服的,这件事确实有古怪,但日后再说也不迟。

    “眠眠?”

    谢眠意抬头,有些羞赧又疑惑地看着他。

    裴宴:“殿下,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他的这声殿下似乎很珍重,让谢眠意觉得自己可以拒绝:“可以换一个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是她的小名,只有父皇母后和宋珏叫过,她不想每次裴宴唤她,她想起的都是宋珏。

    裴宴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都听殿下的。”

    谢眠意见过裴宴的寥寥几面都是匆匆忙忙的背影,好像从没见过他这般悠闲,于是道:“你不回军营吗?”

    裴宴唇角浮现一抹苦涩的浅笑:“殿下,我要留下来成亲。”

    谢眠意的脸刷地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裴宴低下头,能看到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浮动着的斑驳树影,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长姐!”

    一声脆生生的嗓音打破了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

    谢眠意望过去,只见一个阳光下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杏黄色的蟒袍,脸上洋溢着璀璨笑容。

    这就是她一母同胞的皇弟,如今的皇太子谢询。

    上一世她极力帮助询儿巩固地位,却不想将宋珏牵扯进来,可是这个弟弟她是不得不帮的,苏贵妃和四皇子谢绍虎视眈眈,询儿若不能成功称帝,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都没得选。

    在思索间,谢询已经走到亭下,拱手道:“长姐,裴将军。”

    谢眠意拉住他,按住他的肩膀,仔细看着他:“你瘦了。”

    谢眠意长相随先皇后,眉眼间带着柔媚大气,是那种肆意张扬,令人过目不忘的美。

    而谢询却不像先皇后,他鼻梁高挺,嘴唇单薄,只是眉眼间有些像皇帝。

    “长姐,我们前两日才见过,我哪里瘦了?”谢询笑道,“我听母后说长姐的亲事定了,来看看长姐。”

    谢眠意和这个弟弟最是要好,闻言便知询儿是在担心她,只笑道:“对,父皇亲自下旨,赐婚我与裴将军。”

    谢询闻言又向裴宴拱手一礼:“还望裴将军日后能敬爱本宫的长姐。”

    裴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这种冷淡的态度让谢眠意有些担忧,她嫁给裴宴,于询儿而言无疑是件好事,可若是裴宴不肯插手朝堂之事,效果只会大打折扣。

    谢询道:“裴将军,男女有别,本宫带长姐先行一步,裴将军请便。”

    裴宴这才道:“恭送殿下。”

    谢眠意也知多待下去不妥,便随谢询一同走了。

    直到来到无人之处,谢询才道:“长姐明明喜欢宋珏大人,为何突然要嫁给没见过几面的裴将军?”

    谢眠意不想让他心中有负担,就道:“我与宋珏确实青梅竹马不假,可两个人待在一起久了,反而就腻了,我知道他的所有,他也了解我的全部过去,日子过起来会乏味的。”

    谢询沉默片刻,道:“无论长姐选谁做驸马,日后若敢欺负长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谢眠意摸摸他的头:“知道了,询儿长大了,以后就让你来保护长姐啦。”

    谢询有些生气:“长姐,我是认真的。”

    谢眠意:“我知道。”

    两人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慢慢走着,谢询突然道:“长姐,苏贵妃的侄女苏明禾心悦宋珏大人已久,你真的甘心拱手相让吗?”

    谢眠意眸色微黯:“宋珏那样光风霁月的人,她配不上。”

    上一世,她与宋珏成婚后,苏明禾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扬言要进门做妾,闹得满城风雨,至于宋珏的死与苏明禾是否有干系,她还不知道。

    谢询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只送了谢眠意一段路就离开了。

    金珰陪在她身边,迟疑许久还是开了口:“公主是为了太子殿下,才选的裴将军?”

    谢眠意从一株垂丝海棠旁路过,悠悠地道:“你们为何都觉得我不是真心嫁裴宴的?”

    金珰怏怏道:“谁人不知公主与小宋大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小宋大人去了西北两年,公主就等了两年,又,又怎会突然改了心意。”

    谢眠意经她提醒,才明白裴宴对她为何如此冷淡,变了方向道:“听闻九皇叔要为麟儿摆满月宴,我许久未见九皇叔,理应去探望,再送堂弟一份见面礼。”

    “公主不是拒绝了吗……”金珰小声嘀咕一句,还是跟着谢眠意,去了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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