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瞎

    夕阳西下,几只“老鼠”跑到他的院子里造次生事,这是薛修筠没想过的事情。那些人奉命而来惊扰了他的安宁,用来处理他们的那段时间,原本应是薛修筠用来陪伴虞清鸢的。

    他没想过要为那些人改变既定的布局,当然,薛修筠更没想过,在他处决这些“老鼠”时会被虞清鸢亲眼瞧见。

    她躲起来了,躲得位置并不算好。他,发现了端倪。

    薛修筠收起泣血长剑的那一刻,听到竹叶深处轻微的抽气声。在薛修筠目不见光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尤其是对她。

    血水从剑刃上一滴一滴流下,打在地面绽放朵朵红梅,立刻有侍从清扫这一切污秽。所有人离开,尸体与血迹也被收拾干净,而薛修筠则立于暗处,远远的望着深处的年轻女主。

    薛修筠心底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虞清鸢,但是虞清鸢以为四下静默无人她跑了出去,让薛修筠不必即刻面对她。

    昏暗光线里望着虞清鸢的背影,衣袂翩飞,让他总有种她会消失的错觉。

    所以薛修筠来不及做出什么精细打算,就追了上去,在出远门之前他想起现在的自己见不得她。

    那些人的血溅到他的衣袍上,肮脏得很,薛修筠不敢带着这身腥味儿回去,他实在不想让虞清鸢觉得不舒服。他留在别院里洗漱一番,因此比起往日回去的时间要晚许多。

    迟是迟了些,但也没有迟得太过离奇。可是当薛修筠回去时,却发觉今夜的院子里十分暗沉,主居里更是一丝灯光也都没有。

    主居外站着两名侍婢,见到薛修筠,向薛修筠拜了拜。

    “少夫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其中一名侍婢告知薛修筠。

    薛修筠听到这话,心里慌了一阵,他没说什么,让这二人先退下,他则独自打开半边门悄然走进去。

    屋内墨色浓重,薛修筠没有点灯也能知道房间内的布局。只因这一椅一凳,一桌一镜,都是他亲手安置的,没有人比他更熟稔他与虞清鸢的居所。

    他很快走到床榻边,薛修筠扶着床幔缓慢坐下来。

    等到他再没了其他动作,杂音不再,虞清鸢匀称的呼吸声自然能够一寸一寸的落入薛修筠的耳中。

    虞清鸢睡在床榻里面,薛修筠倚在外面静静望着她。对于今日的这一切,薛修筠不知要作何解释,他该说他刻意隐瞒复明的事实,还是该说他在骗她?

    薛修筠不知道。

    虞清鸢更不知道。

    她脑子里嗡嗡的,心里也很乱,在今日之前虞清鸢根本自己会没想过会遭遇这种事情。高门大户皆有秘密,生杀之事自也是有的,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她撞见薛修筠杀人。

    虞清鸢都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畏惧。

    这时虞清鸢察觉到薛修筠捻住被褥一角,登时绷紧身体,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而与此同时薛修筠的动作也在此刻停下。

    “鸢鸢?”薛修筠声音很轻,虽是轻唤,却也是笃定虞清鸢没有深眠。

    虞清鸢暗暗蹙眉,翻过半个身体面朝薛修筠。

    “嗯。”她应了声,却没睁眼。

    隔了一会,薛修筠将被褥上拉盖住虞清鸢的肩膀,被褥顶端蹭到虞清鸢的鼻梁,有些痒。她皱着眉,动作轻微地将被褥拉下一小截。

    忽然,一只清冷透凉的手掌罩住虞清鸢小小动作的手,她受到惊吓,身体一颤,继而反应过来是薛修筠的手掌,虞清鸢也不敢挣扎,顺从安稳地靠住薛修筠的掌心。

    “你手好凉。”虞清鸢蒙在被子里,声音含混。

    薛修筠察觉到她的排斥,沉默一会,他松开手,“抱歉。”

    他不敢再越分寸。

    薛修筠睁开眼,又闭上,心里一团乱,人生二十载,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意动摇,纠结愁苦于一心,让他难割舍、难解决。

    “鸢鸢……”

    薛修筠唤她时声音极轻,一方面他不希望虞清鸢回应他,他想要她有个好眠。可另一方面,他想叫她回应,回应了,至少证明她还没有万分嫌他,他就还有机会请她宽宥。

    “嗯。”虞清鸢潦草回应。

    虞清鸢一闭眼就是薛修筠那时立于血泊里的身影,根本睡不着,薛修筠这时说话,只叫虞清鸢愈加心烦意乱。

    得她回应,薛修筠深吸一口气,又道一声:“鸢鸢,其实我……”

    “别说话。”虞清鸢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薛修筠愣了下,他没有感受过虞清鸢这样直白外露的情绪,乍然体验,只觉得她是被他伤到心了,所以才会如此。

    这让他心中愧意更深。

    薛修筠犹豫是否要现在向她坦诚。

    可坦诚之后呢?

    家族利益、权势纠纷,也要一并告知虞清鸢吗?他真的要将她卷入这等陷阱中来吗?

    左右思量,薛修筠最终选择沉默,如她所愿,没有再开口。

    到了后半夜,薛修筠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放在被褥外的手指被人拉住,虞清鸢的手指柔软,触碰一下薛修筠便知是她。

    他回握住虞清鸢的手,心中暗暗做下决定。

    *

    次日起身,虞清鸢往外摸了摸,一片冰凉,薛修筠果然已不在。

    侍婢见她动作,忙低身询问:“少夫人可要起身?”

    “几时了?”虞清鸢皱了下眉,没有睁眼。

    听到时候不早了,虞清鸢才缓慢点头,侍婢要将她扶起来,虞清鸢摆了摆手,没过多久自己坐正身体。

    虞清鸢打了一个呵欠,很快有侍婢端来漱口茶,之后净手、洁面,一套流程下来,最后侍婢将她扶到妆奁前。

    “长公子呢?”侍婢为她画眉的时候,虞清鸢问道。

    这些侍婢还是老一套的回复——“早早出门了。”

    至于出门做什么他们一概不知,虞清鸢笑了下,为她描眉的侍婢见状手上动作一顿,以为自己有不叫虞清鸢满意的地方,慌忙起身换了另一侍婢接受她的任务。

    “好了,就这样吧。”虞清鸢注意到他们的动作,从侍婢手中接过眉笔,浅浅描了两下,就将眉笔放下了。

    今日起得又晚了,不过好在院中有小厨房,受了薛修筠的吩咐,一直在为她温着甜羹。

    一盅甜羹,分量不大。

    但是虞清鸢尝了几口就没兴致了,她坐到院中凉亭下,望着凉亭小道两侧渐渐开盛的紫阳花,若有所思。

    将昨日的事情想了一通,虞清鸢理清思绪,决定暂时搁置对薛修筠的怨念愠怒。他骗她,是他不对,但是她发现他装瞎的“秘密”,若他知晓,他会顾及她吗?

    虞清鸢根本不知道薛修筠为何装瞎,也不知道在这背后掩藏的豪族秘辛为何,但是昨日瞧见薛修筠杀人,虞清鸢就该知道豪族之中本无良善之辈。

    尤其像薛修筠这种生来衔取金玉,要继承家族大业的长公子。他有秘密实在正常,虞清鸢与他结褵为夫妻,权势利诱的背后还有风险。

    虞清鸢可从没想过只讨取好处,她只是没想到风险来得这么快,还是这般血淋淋在她面前呈现。

    思来想去,虞清鸢决定先去见一面薛修筠,见到他,她才能确定她的下一步究竟为何。

    可是薛修筠似乎有意避开她,虞清鸢去到昨日院子里也没找见薛修筠,正当她感到一丝烦闷时,遇见了一个人。

    薛修筠看到他,原路折返回避他,谁知道薛珩追了上来,在虞清鸢身侧侍婢异样的眼神里拦住了虞清鸢的去处。

    “嫂嫂。”薛珩出声,表情有些奇怪。

    头一回听到薛六公子称呼她为“嫂嫂”,虞清鸢眼眸微动,她顿住脚步,向薛珩回了一礼。

    薛珩的“嫂嫂”二字并不真心,但虞清鸢无暇顾及这些小细节,她现在只想去见薛修筠。

    “可有见过你兄长?”虞清鸢隔着一段距离对薛珩笑了下,问道。

    她口中薛六公子的兄长指的自然只有薛修筠一人。虞清鸢原也没指望薛珩能对她说出个五六七来,所以在薛珩长久沉默后,她低了眼眸准备离开。

    这时,薛珩出声:

    “嫂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虞清鸢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薛珩在打哪门子主意。他想与她在私下里互通有无,可他没看到她身侧侍婢的脸色都变了吗?

    虞清鸢摇了摇头,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虞清鸢都不可能答应薛六。

    “六公子有话不妨直言。”虞清鸢道。

    似乎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完这一句后,薛珩瞪了她一眼,和以往的那种藏厌的眼神不同。

    “真的想要我直言吗?嫂嫂。”他重音咬字在后。

    薛珩不肯将话说明白,那虞清鸢也不必宽顺他,她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准备从薛珩身边绕离。

    但在这之前,薛珩有了动作,他从袖囊中抽出一封书信,很普通的外封,但是信封中央立着的一道朱紫色小印却吸引了虞清鸢的目光。

    这道小印她在哪里见过。

    虞清鸢眼光一颤,倏忽看向薛珩,薛珩紧抿着唇,也在看她。

    “嫂嫂。”薛珩又一句,比之先前更为心不甘情不愿。

    眼看薛珩要在侍婢面前将那人姓名说出,虞清鸢脸上挂起温和的微笑,向身旁侍奉的侍婢说了两句话,她们很快曼步走向不远处站立。

    从她们的角度还能见到虞清鸢和薛珩的身影。

    看着虞清鸢温好的笑容,真是温柔和善的好嫂嫂,而薛珩也不差,进退有礼,从容有度。

    “你和四殿下是什么关系?”薛珩举着手中信笺,背过身,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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