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

    进了上房后,陈嬷嬷便一直琢磨着如何开口。

    崔氏跟方婉柔关系一向亲厚,若是要挑拨离间这个度她得拿捏准,轻不得重不得。且这话,可不能是她先开口,最好是让老夫人先问她。届时,才不会显得她恶意告状。

    她还在苦思冥想之际,崔氏已经烧完了香,出来之后取过丫鬟的帕子擦了擦手,转过身便随意问了一声:“你憋了这么久,究竟是想说什么?”

    陈嬷嬷心道,终于是来了。

    陈嬷嬷突兀地跪了下来:“老夫人,奴婢有罪。”

    崔氏吓了一跳,连忙让丫鬟将其扶起来,正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奴婢自作主张,派人盯住了紫檀院,还望老夫人恕罪。”

    “紫檀院啊……”崔氏放松了些许,还以为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自家内宅。内宅之事,闹得再凶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不过崔氏不解:“你盯着那处做什么?”

    陈嬷嬷满脸犹豫道:“奴婢对方姨娘一向敬重,可是上回的事情实在叫人害怕。府上大姑娘都还未出嫁,一旦那日她当真激怒二夫人,惹得二夫人在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姑娘的名声就全毁了。”

    崔氏脸色渐渐沉下来。

    她哪里没有想过这些呢,不过是顾着往日的情分不做追究罢了,可硬要说的话,这事儿确实是婉柔做的不地道,还错的离谱。

    陈嬷嬷继续:“自那之后,奴婢便一直觉得方姨娘行事欠妥,怕她回去之后又起什么歹念,闹得家宅不宁,回头老夫人两处为难。便自作主张叮嘱了紫檀院的人,让她们多看着方姨娘些,免得她又做出什么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这一个月里,方姨娘倒是也安分,不过,最近似乎又有异动了。”

    “她又想对付秦氏?”

    陈嬷嬷摇了摇头:“方姨娘似乎联系上了原先方家的人。”

    “什么?!”崔氏这回是真吓到了。她收留方婉柔不假,可那一方面是因为愧对方母,一方面是因为方婉柔回京已经得了圣上恩准。可若是方婉柔继续跟方家人接触,崔氏是绝对不允许的。

    陈嬷嬷紧接着又解释说:“老夫人别着急,应当只是方家的奴仆。”

    “那也不成!”崔氏动了气,“嫁进侯府,便是陈家的人,方家的一切早就该忘到脑后了,她如今又记起来做什么?方家都已经倒了。”

    当初方家犯的可是死罪啊,若不是圣上顾念往日君臣旧情,方家一家老小早就没命了。

    陈嬷嬷这会儿不再拱火了,退一步道:“兴许,方姨娘只是念旧罢了。这事儿奴婢也就只知道这些,方姨娘究竟要做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兴许,她只是思念故人,所以才多打听了一番,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愿是奴婢多心了。”

    她肯给方婉柔找补,并非是为了方婉柔好,而是不显得自己与方婉柔水火不容。她在崔氏跟前一向都是忠心耿耿,不偏不倚的忠仆,这个形象绝不能倒,否则便会对日后行事不利。

    崔氏果然没有怀疑过她,陈嬷嬷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的心腹,陈嬷嬷的衷心,无需质疑。

    哪怕她今日盯上了婉柔,也是因为婉柔做错了事,罔顾侯府名声,说来说去陈嬷嬷还是为了她。

    崔氏感动道:“难为你一心为我。”

    面对崔氏的感动,陈嬷嬷心中又生起了愧疚。

    对不住了老夫人,她的心早就劈成两半了,大的那块放在二夫人那儿,留给老夫人的,大概也就只有指甲盖大小了。

    接下来,陈嬷嬷便不再插手了,一切都撂开了不管,她不信崔氏能忍住不查方婉柔。

    崔氏果真出手了。

    她一出手,方婉柔那些自以为隐蔽的动作立马暴露了出来,崔氏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近来方婉柔同原先方家的奴仆已经有数次来往,对方还是方家之前的大管事,妻子更是方婉柔的乳娘,情分不比寻常。

    崔氏听着消息,心中有数不清的情绪来回翻涌。

    然而想到方母,她又将这些情绪按了下来,呢喃道:“婉柔啊婉柔,侯府待你还不够好吗?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方婉柔还不知道自己被监视了。

    她与明安联系上了邓管事一家后,便一直谋算着如何在府中找个缺,让邓管事一家来侯府做事儿。

    既然秦瑶光能将自己娘家人塞进侯府,那她为何不能?

    崔氏知道她的打算,为了不让她再行差踏错,特意以请安为由,多番暗示。

    崔氏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成家了,一切都得以夫家为先,她知道方婉柔从前受了许多苦,但是毕竟都过去了。

    崔氏是真心替方婉柔着想,恨不得戳破了说:“人过一辈子哪里能毫无遗憾,可若是事事追求完满,最后兴许会落得一地鸡毛。你跟寅礼都年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至于别的,争来争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趁早放下,将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

    崔氏情真意切,是真的想让这对小夫妻和和美美,但是方婉柔却想岔了,听成了另一个意思。

    晚些时候回紫檀院时,她还同明安道:“你说,母亲这意思是不是叫我不要同秦氏相争?”

    方婉柔是执迷不悟,明安却是看破不说破,顺着她的话往下道:“多半是的,不过老夫人这又是何必呢?当初不见得她多喜欢秦氏,如今秦氏落得下风了,却又来敲打您。”

    方婉柔苦涩一笑:“当初我尚且没有嫁进侯府,如今嫁进来了,便不一样了。”

    从前崔氏当她如亲女,如今成了婆媳,关系便彻底变了。

    方母便是方家老夫人的侄女儿,从前方老夫人待方母亦是百般疼爱,但一旦方母嫁入方家之后,这份疼爱就变了味了。

    自古婆媳难处,方婉柔深知这一点,只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才更觉心寒。

    明安安抚道:“夫人别着急,等咱们有了根基就不怕了。”

    方婉柔:“没有娘家助力,想要有根基谈何容易?我倒是想将邓管事一家接进来,只是我在这段时间你也瞧见了,咱们在前院根本说不上话。”

    方婉柔不知道这事儿崔氏放了话,不许方家人进来,她始终觉得,是侯府的人看轻她。

    可越是受挫,方婉柔越是偏执。

    方婉柔自己使不上劲,便将注意打到了陈寅礼身上。

    可陈寅礼却迟迟不予回应。

    在对待方家其他人时,陈寅礼同崔氏的态度是一样的,生怕方婉柔同方家再沾上关系,也生怕她还有救方家其他人的念头。侯府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方家手中。

    能救方婉柔一个,已经是极限了。

    方婉柔言语试探无果,却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陈寅礼不肯为方家出力,也让方婉柔心中不安起来,越发觉得如今嫁进侯府反而没有从前感情好了,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好让自己尽快立足。

    陈嬷嬷拿捏住了她的这个心心思,明里暗里地上眼睛药,数日功夫,便让崔氏同方婉柔的嫌隙越来越大了。

    崔氏想不通,为何方婉柔忽然就不听话了。

    方家那些管事再有用,那也都只能算是外人,何必要让外人来掺和自家的事情呢?

    难不成,婉柔不甘心做妾,想要彻底掌控侯府?

    崔氏一时间想了许多。

    从前提出让方婉柔管家的是她,如今不愿意让方婉柔插手这些事情的也是她。心境不一样,看待问题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不过,崔氏看在方母的面子上仍然愿意给方婉柔一个机会。只要她不做的太过,不越线,崔氏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嬷嬷觉得这般尚且不够,她甚至还自己想了一出计策,说是可以联合明安,弄一处假怀孕,好让这出戏更加高潮迭起。

    秦瑶光默默听完,并未采纳。

    她虽然讨厌方婉柔,但是也不想用这么猥琐的手段。

    陷害人家假怀孕,太猥琐了,叫她连带着看陈嬷嬷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

    陈嬷嬷有些受伤,又有点悲愤:“我这都是为了谁?”

    秦瑶光立马扬起笑脸:“行啦,知道你都是为了我,这些天也是难为你了。明儿就是大姑娘及笄礼了,邓管事那边,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陈嬷嬷夸下海口:“那是自然,奴婢办事您就放心好了,几时让您失望过?明儿一早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秦瑶光一想也是,凭陈嬷嬷的本事,让方婉柔“心想事成”,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办成的吗?

    翌日,武信侯府再次宴请宾客。

    前几次,方婉柔对于在人前应酬并未放在心上,也不屑于如此行事,可这回,她却早早地拾掇好,如从前一样伴在崔氏左右,有意无意地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只是这样,多少有些喧宾夺主了。

    从前崔氏心甘情愿地让方婉柔喧宾夺主,甚至恨不得让她多出些风头,可是这回却不同了。

    崔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忽然间觉得,站在人群当中谈笑自如的方婉柔有些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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