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十一月份月考,在孟柯和江陆左右开弓的辅导下,余易泽的成绩得到显著提升,加上孟柯和江陆斩获年级前二的成绩,老余的脸欧笑开了花,眉毛都飞到后脑勺去。

    两个尖子生都在三班,先前嫌弃孟柯不想收她的其他班老师,看见老余春风得意的模样,多少都有点吃味,聚在办公室里边总结成绩边谈笑揶揄,说他教导有方,五班班主任心里的酸跟着白发一起滋滋往外冒,一直在说老余是走了狗屎运。

    老余红光满面,谦逊地接受了大家嫉妒的祝贺:“承蒙各位抬爱啊!”

    与此同时,中午放学的教室,余易泽抱着及格的物理试卷狠狠亲了两口,他无限感激地说:“孟天仙!你太牛逼了!”

    孟柯收起自己的满分试卷,轻轻弯下眉眼:“是你自己努力。”然后她转头看向正趴桌子上睡觉的江陆,他用卫衣帽子盖住脑袋,背脊在微微起伏,右手向前探出一截,腕骨修长。

    孟柯问:“你们昨晚又熬夜看球了?”

    “看球能不叫你吗?”余易泽觉得好笑,紧接着他撇下嘴,说:“发烧了,早上还38度3呢。”

    孟柯讶异:“怎么发烧了?”

    说起这个,余易泽就想骂人:“还不是方志博,前段时间他缠着朱老师非要跟着去上那个什么竞赛课,天天坐在窗户边上还要开窗通风,大冷天的也不让人关,给他们班冻病好几个。”余易泽用下巴点点江陆:“这个挨得最近,烧的最高。”

    孟柯保持着那个半扭的姿势,看了江陆好几秒,问余易泽:“他吃药了吗?”

    余易泽说:“吃了。”

    正说着,孟柯身后的玻璃被人“叩叩”两下,她回头,方志博站在窗外,影子斜落进窗户,覆到江陆的身上。

    “说曹操曹操到啊。”余易泽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善。

    方志博闻言怔愣,他忽视这话里的针对,只对孟柯说:“孟柯,能不能把你的物理笔记借我看看?”

    孟柯回过身打开书包拉链,低头在一堆书本中翻找。

    这就是余易泽最看不惯方志博的一点,因为从上高中开始,只要班上谁哪科成绩考得好了,方志博就一定会去找那人借笔记,但还的时候他却一拖再拖,再遇上一两个不记事的,方志博直接就当没这回事。

    一开始他也打江陆化学笔记的主意,但就江陆那凡人所不能及的化学天赋,除了必要步骤和答案,他都懒得在卷子多写字,于是方志博就找他借数学的,江陆回回都借,但方志博则不一定回回都还,江陆也没主动找他要过。

    即使方志博说上回的数学笔记丢了,江陆也挺无所谓。

    而且三人先前因为喜欢同一支球队,本来关系不错,还能约着一块看看球什么的,可开学后方志博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仅对他和江陆爱答不理的,甚至见着面连招呼都不打。

    对此余易泽心里早就不爽了,所以他借机敲打,扬着嗓子喊:“方志博,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啊。”

    赤裸裸的暗示让方志博脸上掠过一抹窘色,他轻咳一两下掩饰过去,伸手去接孟柯隔窗递过来的绿色本子,“谢谢。”

    语罢,半空中忽然多出一只手,将笔记本从方志博手里抽出来。

    江陆额前头发乱糟糟,声音没醒透,发哑:“她的不借。”

    “为什么啊?”方志博舔了舔唇,他望着江陆漆黑的眼神,心里发虚,说话打磕巴:“我就是想看看,没别的......”

    “方志博。”生病难受,所以江陆说话也有点不耐烦:“你是想把所有比你学习好的人的笔记都烧了才满意是吧?”

    余易泽扑哧一笑,朝孟柯挑了挑眉,孟柯从来没见江陆这脾气,安静站他对面,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

    方志博脸上有些挂不住,嗫嚅了句不好意思转身要走,又被人叫住。

    江陆话说的不好听,但还是拿出自己的物理错题集,放到窗台外边,“没记多少,但都是重难点,你拿去看吧。”

    面红耳赤的方志博拿起本子,谢谢都忘了说,逃一般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余易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孟柯一动不动,表情茫然。

    江陆穿好校服外套:“愣着干嘛?回家了。”

    孟柯哦了声,背起书包跟上去。

    -

    十一月,阳光通透,天空干干净净。

    墙头的风车茉莉开出金红色的花朵,沉寂的秋天变得色彩缤纷,睦安巷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清涩的枯叶气息。

    孟柯推开院门,脚步跨过门槛还未落下,看见坐在院子里冲她笑的董彦纯,她眼瞳一颤,收回脚步踏实地面,感受到从脚底升起的凉意,直抵心脏。

    见人回来,车向红兴奋地一拍手掌:“刚还说呢,这就回来了。孟柯,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闺女。”董彦纯笑的满脸脂粉簌簌往下掉,“最近过的这么样?”

    孟柯冷着脸,扭头就走,董彦纯赶忙拎起身边的手提袋,小跑着追出去。

    董彦纯一路追出去半条巷子,从后头拉住孟柯的胳膊,孟柯顿时像充满攻击性的的小兽,她猛地甩开董彦纯:“别碰我!”

    “你先别急着走嘛!”董彦纯向前大跨一步,用身体把她拦到一根电线杆下,孟柯往左,她就挡左边,孟柯往右,她就截右边,直到孟柯站定不动。

    秋天的阳光越过墙头,在巷子里斜下明暗一刀。

    董彦纯站在阳光下,孟柯背靠满墙秋意,站在黑暗中。

    董彦纯举起手里拎的袋子,晃动中里面漏出了一角孟柯熟悉的颜色,她立刻就反应过来,那是妈妈还在时给自己送饭用的饭盒。巨大的愤怒在孟柯大脑膨胀开来,让她呆立在那。

    董彦纯自然没来得及观察孟柯的细微变化,径直将手提袋塞过来:“孟柯啊,之前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阿姨是专程过来给你赔不是的,以前是阿姨没有考虑好......”董彦纯脸上的笑摇摇欲坠,不情不愿地强撑,“你别跟阿姨一般见识啊。”

    孟柯试图把自己的思维能力从一个位面拉回来,却没想到此刻连听力也失去了控制,董思纯的声音渐渐微弱到无法捕捉。

    她想起来那个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蓝色饭盒上印着的白色的兔子,里面通常装满了自己的晚饭,蒋安书会在接自己晚自习回家后再让自己吃一顿饭,她吃饭时,蒋安书坐在旁边,听她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加完班的孟庆和携着一身疲惫回家,会先吻一吻蒋安书的额头,再摸摸她的头发,一切都曾那么温馨......

    孟柯强迫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董彦纯正自得其乐地说:“我常听你爸爸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他包的饺子,这次尝尝阿姨的手艺。”

    视线恢复清明,孟柯看着眼前的手提袋,下意识想打翻在地,可想到蒋安书,还是接了过来。

    这个举动让董彦纯的笑容在脸上炸裂开来,她慌张地伸过手,一边帮孟柯打开饭盒,一边底气十足地说:“另外你舅舅最近急着用点钱,加上咱家最近经济上不是出了点问题嘛,阿姨跟你爸爸商量着你妈妈给你留了不少......”

    接着,那个笑容在董彦纯的脸上突然凝固了,像一个便秘的长颈鹿被一颗小湖大的松脂扣在里面,凝固成了泛着贼光的琥珀。

    因为她看见孟柯面无表情地把饭盒里的饺子扣进她名贵的手提袋,手指捏紧饭盒,嘴巴一张一合地对她说:“滚。”

    霎时间,董彦纯头皮都紧了,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情绪骤然崩溃,哆嗦着嘴皮子,殷切而急促地恳求:“孟柯,阿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了,你舅舅在外头赌博欠了一大笔债,那些人天天跑上门威胁,说再不还钱的话就要砍你舅舅的手指头,你......”

    “你”字音节还没出来,孟柯用力一搡她的肩膀,穿着细高跟的董彦纯脚下不稳,重心往后一仰摔倒在地。

    孟柯喘着气,忍怒道:“我外公只有我妈妈一个孩子,我没有舅舅。”

    她说完拔腿就跑,董彦纯瘫坐在地上,还想去够孟柯的裤脚,被忍耐到极点的孟柯用力挣脱,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跑向巷口的大路。

    孟柯一路跑过两条街,直到筋疲力尽,停在一棵银杏树下,她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汗水沿着鼻梁往下滴,孟柯随手摸了把。

    一道人影罩在她头上。

    江陆连人带车停在跟前,孟柯有点诧异,呆呆望着他喘气。

    “怎么跑这么急?”他上下扫她一眼,眉心浅拧,要笑不笑的:“闯祸了?”

    强烈涌动的情绪混杂成一团,孟柯头昏脑胀的不想解释,她张了张嘴巴,半天挤出一个音节:“嗯。”

    “那帮人在后头追你啊?”

    “嗯。”

    空气顿了三秒。

    江陆看出她心不在焉,看见她的身体在轻轻发抖,他敛起眼中戏谑,一下子认真起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孟柯摇头:“忘了。”

    “手机给我。”江陆掌心向上,朝她摊手。

    孟柯无意识照做。

    街上空静,唯余两个人,一辆自行车,一片池塘,一棵高大的银杏,偶尔过去辆车,卷起地上金黄的落叶,阳光亮的晃眼。

    江陆低着头在她手机上操作,寒风吹过,冷空气吸进肺里,他抿唇咳嗽好几声,孟柯静默站着,如鼓的心跳渐渐平缓,等她想起来要看向江陆时,江陆把手机还给她。

    他交代:“现在我号码排上边儿了,以后碰上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在马路上瞎跑。”说完他拉她一把,一辆电动车从孟柯身边飞速经过,江陆“嘶”了声,“瞎跑再撞着你。”

    孟柯看了好一会才反应,原来他把自己的名字备注改成了“闯祸找他”。

    C打头,确实能排在第一名。

    阳光缓缓移动,手机边缘发出淡金色的光晕,孟柯一直看着那个备注。

    “记住没?”江陆问。

    孟柯瓮声瓮气:“记住了,闯先生。”

    她抬头,江陆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眼底晦暗不明,似乎想弄明白她究竟为何不高兴。

    孟柯吐出胸口浊气,看看周围环境,转移了话题问:“你怎么在这啊?”

    江陆这才想起正事,他哦一声取下身后的背包,从里头找到一本薄绿色的笔记本,他说:“回家发现你物理笔记本在我这呢,怕你找不到着急。”

    他大概也是慌忙骑过来,头发凌乱,脸色是尚未平复的虚白,但是眼睛亮晶晶的。

    孟柯眨眼,问他:“吃饭了吗?”

    江陆叹气说:“没胃口。”

    “班长。”孟柯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看到另一个方向,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去吃烤肉饭吧。”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笑声从胸腔溢出来,音色懒洋洋的哑,却清爽,柔软,跟午后的阳光一样暖。

    江陆笑的肩膀都在抖,见她脸色微恼立马克制:“馋了?”

    孟柯又是一声嗯。

    他轻嗤:“出息。”

    孟柯停下脚步,转过来瞪他:“吃不吃?”

    江陆痛快答应:“走!”

    -

    相距几条街的另一条路,董彦纯站在路边等车,手里挎着沾满油渍的手提袋,造价不菲的手提袋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活像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残次品,但也比不上她此刻的狼狈。

    她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截纸巾不断擦拭手提袋上面的油污,眼神里含着莫大的羞愤。她的手臂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然后泄愤似地在上面狠锤一下,仿佛在她手底下的不是手提袋,而是孟柯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董彦纯看着周围低矮简陋的建筑和路人粗糙过时的衣服,植根于骨子里的傲慢遽然显露,她微微仰起脸来,鼻息怨恨,用傲慢的下眼角嫌弃这个落后的小镇。

    打不到车,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也迟迟不来,董彦纯越想越气,朝凹凸不平的地面吐一口唾沫。

    “你是老孟家媳妇儿吧?”

    她耳边传来一个略有浑厚的男人声音,董彦纯看过去,对方用板车拖着几筐红薯,筐子被塞得严严实实,连条缝都看不见,车尾缀着一堆红薯藤,拖着一路过来的泥土。

    板车太重,男人被借力的带子压弯了背,他费劲地昂起脑袋,巴巴望着董彦纯,似乎在确认。董彦纯当他是来攀孟庆和的穷亲戚,厌恶地别开了头。

    “是我,王永坤!”王永坤神经大条没注意她的鄙夷,反而咂了咂舌提醒:“咱俩过年见过,那会儿老孟回来翻修老祠堂,我就是管那片瓦工的。”

    董彦纯敷衍:“是吗?”

    “老孟没回来啊?”

    “他生意忙。”

    他呵呵的笑,笑容谄媚:“还是老孟有出息啊,当大老板赚大钱。”

    公交车还没来,董彦纯快烦死了。

    接着,王永坤跟他身边另一人说:“快,给你婶子拣点红薯带着。”他不让董彦纯拒绝:“都是自家种的,没打过农药,健康着嘞。”

    董彦纯上下一眼将人打量,那人身型壮硕,长相不算好看,脸皮子底下隆起的筋肉不断抽搐,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看着看着,董彦纯情不自禁眯起眼。

    她问:“你儿子啊?”

    他拍王光恒胳膊,“快,叫婶子。”

    王光恒闷头捡红薯,一声不吭。

    董彦纯又问:“怎么没在外头工作啊?”

    提到这,王永坤脸色僵硬,他愁眉不展地说:“外头......外头不好找工作啊,这......”

    他极力想要掩饰什么的无措没有逃过董彦纯的眼睛,她说:“大小伙子在家总不是办法。”

    王永坤只能点头:“是是是,过完年再说吧。”

    说完,公交车到站,董彦纯走上去,挑挑拣拣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

    车辆启动后,她拉开车窗,一把将红薯丢出窗外。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