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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

    那日见到江陆后,孟柯连着请了一星期的假。

    她让聂彦去调查江陆这些年的情况,起初聂彦不答应,孟柯隔着电话冷冷威胁:“你奶奶的寿宴打算让谁去?”

    聂彦咬牙:“孟柯,你好样的。”

    孟柯是个会蛊惑人心的疯子,老太太被她哄的五迷三道,如果她缺席寿宴,二十四孝好儿孙聂彦不死也会被扒一层皮。

    完全等不及聂彦的回复,孟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收拾一番直奔修车行。

    彼时,江陆刚带着徒弟小武检修完几辆车,衣服上沾了大片黑色的脏污,油腻腻的,腰背到裤腿的地方蹭了一片水渍,头发丝上沾满尘土。

    江陆在修理厂大门右边的石阶坐下,小武从屋内端了两碗面出来,递给江陆其中一碗。面是半小时前点的,吸了水的面条已经馕成软趴趴的一坨,堆在塑料碗里看着毫无食欲。

    江陆拆开一次性筷子,把碗里零丁飘着的几根肉丝夹到小武碗里。

    小武是江陆手下的学徒,跟了他快半年,人老实听话也好学,江陆平时对他多有照顾。

    小武正大口嚼面,他抱着碗躲开点距离,含糊不清地拒绝:“我不要我不要!”

    江陆说:“我不饿,你吃吧。”

    见他放下碗,小武问:“哥,你胃又不舒服啦?”

    “那你要抓紧去医院看啊,不能一天天地拖着。”他捧着碗喋喋不休,“那多少人都小钱不花花大钱的,你早一天去还能好受点儿,你——”

    江陆沉声:“杨义武。”

    小武:“咋了哥?”

    江陆:“嘴留着吃饭。”

    小武:“哦。”

    风刮起来,小武一口面嗦进去大半口的灰尘,他把面吞掉后啐了一口口水,用筷子扒拉了碗里的面,埋头捡着底下干净的吃。

    江陆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小武抱着碗换个方向,看向停在不远处的保时捷911,车辆线条凌厉,低调又奢华的极地灰,蕴藏着十足的力量感,看的小武心里痒痒。

    他转头,满眼好奇地问江陆:“哥,这车得多少钱?”

    江陆看着那车微微眯下眼,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下,语气轻飘飘:“能买你哥两条命。”

    小武脑袋侧过来,盯着江陆看半天,没搞懂江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但肯定是不便宜,反正不是干他们这行能开得起的。

    里头有人叫了声江陆,江陆起身过去。

    小武把最后两口面吃完,眼睛忍不住往那辆911上瞟,旁边正洗车的同事郑国宇看得好笑:“小武,喜欢这车啊?”

    小武的脸红了红,用背对着几人低头扒碗里的汤底。

    郑国宇满脸横肉,不怀好意地怂恿他:“能开得起这车的女的有几个正经的,你把那女的上了,这车不就是你的了?”

    后头几人对这种下流的玩笑早就见惯不惯,哄笑声格外刺耳。

    郑国宇是车行老板的亲戚,平时说话就没遮没拦的,甚至之前他偷了客人车辆的零部件出去倒卖,老板也只是让他赔了钱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仗着这股劲儿他在行里横行霸道。

    才十七岁的小武经不起这调侃,也只敢回头骂了句:“放屁。”

    郑国宇满嘴流氓话:“忘了你还是个处,要不哥哥教你啊!”

    这番话又引起众人猥琐的大笑。

    这次没等小武回嘴,一道阴影移动过来罩在他脑袋上。

    他缓缓抬起头,先是看见一双高跟鞋,一截骨感分明的脚踝,细长笔直的双腿包裹在牛仔裤里,视线再往上,刚被说不正经的那个女的就站在他跟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孟柯笑他:“架都不会吵?”

    在小武不知所措的眼光中,孟柯抬眼看向刚才口嗨的郑国宇:“诶——”

    几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孟柯挑下眉,似笑非笑地问他们:“说说,想让这孩子怎么上我?”

    闻言,小武瞪圆了眼睛,他看着语出惊人的孟柯好半天发不出声音,只能干咽了下口水。

    郑国宇只敢背后嚼舌根,真看见了孟柯也不敢多说什么,拎起水管毛巾绕到另一头去了。

    孟柯裹紧大衣蹲到小武对面,问他:“就吃这个?”

    小武:“昂,便宜。”

    接着,她看向地上那碗:“江陆的?”

    对面人的气场过于强大,小武只能呆呆点头。

    孟柯把包扔到地上,把面捧起来,没管面汤里浮着一层细灰,卷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几乎凉透的面被她吃的格外香,小武半张着嘴看的一愣一愣。

    感受到小武的目光,孟柯瞥他一眼,语气不善:“看什么看小屁孩儿。”

    小武嘴唇嗫嚅:“我没......”

    孟柯挑了一筷子面起来,语态直白:“我跟他吃一碗面的时候你还不会打.飞.机呢。”

    说这话的人没羞没愧一脸坦荡,反观听这话的小武,脸“腾”一下爆炸发红直接烧到耳后根。

    狂风大作,孟柯被吹了满脸的发丝,她抬手将头发一把别到耳后,继续埋头在风里吃面,她边吃边问小武:“我的车你修的?”

    “我哥弄的。”小武有啥答啥,他憨笑,“我哥手艺可好了。”

    孟柯没有说话。

    江陆回来时,那碗面就剩个汤底,他看见蹲在地上的孟柯,下意识脚步顿住,孟柯嘴里鼓囊着最后一口面,视线跟他的对上。

    孟柯朝他扬下手里的碗,笑着看他:“面被我吃了,我请你吃午饭。”

    江陆拎起小武身边的工具箱,拒绝她:“我不饿。”

    孟柯站起来,“那等你饿了再吃。”

    还蹲在地上的小武仰着头,目光在两人中间转来转去,直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异。

    江陆敛眸看她几秒,摘下挂在墙上的钥匙扔给她:“车好了,可以开走了。”

    周围机械轰鸣,震的半空里的水汽荡了荡,飞了几滴落在孟柯的脖子上,凉丝丝的,她捏着钥匙的手往车那一指,盯着江陆的脸问:“你管这叫好了?”

    小武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下一秒瞳孔皱缩,副驾驶车门的把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刮掉一块漆,手掌宽的长度,在阳光下看着像个丑陋的补丁。

    他几乎是弹跳起来,几步就蹿到了车边:“这这这......这怎么弄的?”

    孟柯回他:“你问我?”

    “哥,这......”小武支支吾吾地指着那块,他站起来语气慌乱:“那天来明明还没有——”

    说着他意识到什么,后面几个字被他梗在喉咙里。

    这算是不打自招,孟柯看着他谨慎的模样,心情稍好,弯了弯唇角。

    江陆朝屋内扬下下巴,示意小武:“去查下监控。”

    小武拔腿就跑,孟柯叫住他:“不用了。”

    “看一下吧。”江陆站在原地没动,神色疏离:“真在这刮的,我给你修好。”

    小武回来的很快,缩着脖子小声跟江陆说:“监控坏了。”

    江陆看眼孟柯,还是刚才的态度:“我会给你修好。”

    孟柯:“这车我急着开,等不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江陆先放弃,他问孟柯:“你想怎么办?”

    孟柯朝他走近两步,直截了当的:“跟我去吃饭,这事算完。”

    话落,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冷了几分。

    江陆站敞亮的空地上,半边身体都斜着温暖的日光,但他周身气场淡漠,黑白分明的眸子凝着一层疏远的凉薄,看孟柯像在看个陌生人。

    “你走吧。”江陆忽然说,“修车的钱该是多少我会赔给你。”

    孟柯一字一顿:“我说了,跟我去吃饭。”

    结尾的重音表明她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经告罄,孟柯唇线紧紧抿直,表情毫不退让。

    江陆问:“能不作吗?”

    孟柯忍着一口气:“第一天认识?”

    江陆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他别开眼看眼不远处的小武,然后叹了声气,转回来对孟柯说:“凑齐了钱我让小武联系你。”

    孟柯皱起眉头,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缺你这点钱?”

    刚说完这句孟柯就后悔了,她明显看见江陆轻笑了下,像是在自嘲,又像是一种妥协的默认。

    果然,江陆用一种极其倦怠的眼神看向她。

    “那你就行行好。”江陆轻声说,甚至话里有了一丝乞求,“别跟我们这种人一般见识。”

    孟柯一怔:“我......”

    江陆说:“孟小姐,你走吧。”

    不知为何,这次的不欢而散在孟柯的意料之中。

    她独自坐在车里,修理厂的工人在车前来来去去,视线穿过奇形怪状的粗重机器,最终停在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他瘦了,头发比以前短,手掌变得宽厚干燥,虎口划了好几道口子,肩上那股澄明干净的少年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背脊深处流淌出来的疲惫,重重地压在他身上,肩膀比记忆里的样子要塌。

    孟柯倍感无力地仰靠在座椅上,心口被名为岁月的大手攥的生疼。

    江陆不在的过去,她惯用最冷硬最无理的方式与人沟通,她不在乎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孟柯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方式伤害到江陆。

    她是硬骨头,他下软刀子。

    他用刀子在两人中间划了道线,那道线泾渭分明,然后将她拒之千里。

    坐了会儿,手机响起来电铃。

    孟柯心里一团乱,语气不耐:“什么事?”

    聂彦在那头笑得明白:“谁又惹你了?”

    孟柯摁下眉心,没回答。

    聂彦清了清嗓子,口吻变得严肃:“这人你怎么认识的?”

    孟柯抬睫瞥了眼前方,已经不见了江陆的身影,她问:“怎么了?”

    聂彦感慨:“他能活着就是个奇迹。”

    -

    走前,孟柯把小武叫过来:“叫什么?”

    小武有点怯她:“杨义武。”

    孟柯把车钥匙递给他,小武有些不敢接:“孟小姐,你这是?”

    看小孩儿可爱,孟柯忍不住逗他:“送你了。”

    小武即刻往后退几步,头摇的像个上了发条的拨浪鼓。

    孟柯又说:“不是要修吗?”

    小武这才收了钥匙,想了想问:“孟小姐,你跟我哥认识?”

    “你为什么叫他哥?”

    “我是他学徒。”

    “刚那个问题,”孟柯眼尾低垂,问他:“你哥怎么说的?”

    小武缩下脖子,他其实想问,但话还没出口就被江陆一个眼刀杀回来。

    孟柯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她淡淡扯了个笑:“会认识的。”

    -

    孟柯刚到酒吧就觉得胃里翻涌难耐,冲到洗手间一顿狂吐,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聂彦靠在门边,看她实在狼狈,到底关心了句:“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孟柯用清水洗了把脸:“别废话,说事儿。”

    聂彦敛起表情,拿了复印的东西给她,厚厚一沓,最上面那张顶头便是“病危通知书”几个字。

    酒吧二楼最静谧的包间,孟柯坐在沙发角落里,平静的样子如同死海里腐烂的泥藻。

    聂彦讲的很清楚。

    江陆从六楼跳下去之后,被紧急送进医院抢救时已经生命垂危,他肋骨及四肢多发粉碎性骨折,多个内脏器官出血严重,甚至脾脏破裂只能摘除。

    而最严重的肝脏坏死,不得不通过肝移植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前前后后十几次的手术,终身服用抗排异药,浑身伤病,无一是好。

    换句话,现在的江陆就是一具拼凑起来的躯壳。

    孟柯问:“还有别的吗?”

    聂彦跟着问:“应该还有什么吗?”

    “没事。”孟柯嗓音发涩,默了几秒才想起来,“谁给的肝?”

    “暂时没查到。”听见她的声音聂彦声音稍顿,停了下他补充:“时间太久又不是在南陵的医院,你等我再想想办法。”

    聂彦走后,孟柯起身去够桌上的香烟,她打开烟盒抖了两下,盒里的烟却纹丝不动,原样躺在盒底,安静地挑衅她此刻的无能。

    昏默许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一股脑的捆绑住她,从身体到心理,全部被压到几乎失去喘息的缝隙,但孟柯却已经没有力气挣脱。

    她扔掉烟盒,低了低头,抬指覆到眼睛上,深藏血液里的过往如今沸腾哗然,在掌心留下一片刺骨的灼热。

    南显巷的少年,被她害死了,死在清风霁月的少年时,雁南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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