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说是一束玫瑰,其实也只有一朵。用黄色牛皮纸包着,暖黄的LED灯点缀其间,衬得花瓣上的水滴更加晶莹剔透。

    陈念轻轻地摩挲着牛皮纸,感到手指在摩擦间微微发烫。

    她把头稍稍埋下去,想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优雅、从容地闻一下馥郁的玫瑰香气。

    她忘了,这是在河边,这里有着一整条美食街。

    烧烤、臭豆腐、炸串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陈念面不改色地抬起头,努力摆出沉醉的表情,夸赞道:“好香。”

    如果岑思晴在这,一定要大骂一句“做作”。

    可惜对面的是江洄,他比陈念好不到哪去。

    曾经面试和实习时锻炼出来的胆量荡然无存,江洄又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青涩而腼腆地回应陈念的道谢:“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杏眼小姑娘捧脸微笑,脸上的甜蜜比起陈念只多不少,而江艺皱着眉打量半晌,才将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而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又在你看我,我看你?”

    “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你别当真。”没脾气的江洄头一次对江艺动了手。

    他动作很快地拍了一下江艺的头,很轻的一下,却把江艺的雪花拍歪了。

    江小公主立马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变样的哥哥。

    “你见色忘妹!”江艺短小的手指坚定无比地指向江洄,把从电视里学来的成语用得活灵活现。

    陈念想,她可真是太喜欢这个小朋友了。

    太会说话了。

    可惜小公主没能多说——江洄给她别好雪花,耐着性子诱哄。

    “乖,别说话,一会给你买冰凉粉。”

    江艺抿着唇,像只小兔子一样,水汪汪的眼睛里立马射出兴奋的光彩。

    陈念乐了,捧着玫瑰问江洄:“她多大了,该上幼儿园了吧?”

    所以说小孩是大人关系的润滑剂,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不管多生疏,多难开口,话题一转到小孩身上,一切的交谈都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陈念很庆幸,有江艺这么一个小活宝在这。

    而现在,小活宝牢记江洄叮嘱,死死捂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洄,看到他笑笑,对陈念轻声说:“五岁了,开学就要上大班了。”

    陈念了然地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江艺蓬松如黑色棉花糖的发顶,不自觉地伸手轻抚上去。

    跟想象中一样软,除了江艺的头发,陈念的指尖还感受到了一个温热的触感——江洄的指尖。

    几乎是同时,两人将手放到江艺头上,又刚刚好指尖相抵。

    陈念的心漏跳了一拍,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在她对面,江洄收到腿边的手正微微发颤。

    小广场上,极具年代感的音乐再度响起,陈念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里多了一个小人,替她跳起了广场舞。

    她觉得岑思晴说得对,得速战速决。

    以前是不敢想,不敢问,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关系就再也回不去,连普通同学都做不了。高中生的年纪,总觉得表白太难以启齿,而跟表白失败后再碰面,简直是灾难。

    现在反正也好多年不见了,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也不像以前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陈念在心中暗自打气,又想到岑思晴和谢子言这几年分分合合,两个人还处的跟没事人一样,顿觉信心大增。

    可惜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陈念在心中轻叹口气,又笑眯眯地看向江洄。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江洄现在的状态有点强装镇定的僵硬。就像她,笑得有点假一样。

    “你每晚都会来这跳舞吗?”江洄牵起江艺的手,有些生硬地转过话头。

    “没开学的话,每晚都来。开学了就得守着店。”提起熟悉的广场舞,陈念不由放松下来,只是放松之余,多了一点羞窘。

    要知道就连她爸妈初闻她要加入周大爷的广场舞大队时,神色极为复杂,更不用说岑思晴,她直接被惊得失语。

    虽然陈念自己觉得没什么,身边的人也只是初时震惊,后来逐渐接受良好,但江洄毕竟不一样。

    他的看法,是不一样的。

    陈念能确信爸妈、岑思晴这些人是一定会支持她的,所以她有恃无恐,但江洄的心思,她有一点确定,但又不是很确定。

    在陈念看来漫长而又混乱的惴惴不安,实际上不过过去了几秒,江洄就笑着点点头,话语轻快地说:“那就好,开学之前我都要带艺艺散步,那我们每天都可以见面了。”

    他的语速有点快,有点像第一次站上讲台,说话像连珠炮似的把教案讲完,台下的学生一脸茫然,台上的自己也看着时间不过半的课堂冷汗直出,像要上刑场的犯人一样等待学生对自己无情的审判。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陈念喜欢的类型。青春期的女孩心思易变,喜欢的类型换了又换,但不管怎么换,陈念的垂青都轮不到他头上,甚至他在毕业后鼓起勇气发出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她似乎没看到消息,也有可能看到了,但选择了忽略。

    表白需要巨大的勇气,尤其是对像他这样性格腼腆的人来说。那条消息发出去了,江洄就耗光了这点勇气,后来迟迟不见回复,他也不敢去问。

    有的时候挑明了,反而更加残酷,不说,还能自己留点幻想。

    只是后来过了好几年,江洄还是不甘心,他还是记得有一个女孩笃定,大声地维护别人,尽管那个人不是他;他还是记得她每一次灿烂明媚的笑意,好像繁重的学业和临考的压力怎么也不能压垮她一样;他还是记得趴在他背上时,她虚弱地喘着气,明明已经累得都站不稳了,还要考虑他背不背得起她这样的问题……

    他记得和她有关的一切,就像那些被他珍藏的书籍、相机一样,他时不时都要拿出来,擦擦灰,晒晒太阳。

    所以他又不甘心地回来了,尽量以不被她讨厌的方式,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

    现在,江洄攥紧了手,等待陈念的审判。

    “太好了!”陈念瞬间绽出明媚的笑,很快,又像是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头一样,转为羞涩的笑,“那你们每天晚上都能看我跳舞。”

    离新生军训开始还有七天,挺多了。

    江洄那口憋着的气终于舒了出来。

    “你们说完了没有——我要吃冰凉粉——”江艺终是忍不住,发出颓唐而绝望的一声呐喊。

    她简直想不明白,这些大人为什么这么爱说废话。

    被她深深埋怨的两个大人终于正视起江艺的需求,江洄抱歉地笑笑:“那我先带她去吃冰凉粉。”

    陈念挥手告别,有点想跟过去,但又突然被不属于自己的矜持绊住,挪不开脚。

    她目送兄妹二人远去,不舍又纠结的神情活像一个幽怨的望夫石。

    下一秒,望夫石灿烂一笑——江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她:“你要一起吗?”

    “好啊。”陈念一点头,彻底将苦苦待她归队的周大爷抛之脑后,与江洄并肩而行。

    于是在河边的凉粉摊旁,便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围坐在一个矮小的小圆桌边。小孩埋头苦吃,像流落民间的饿狠了的落难公主一样,嗦个不停。她旁边的大人托着腮,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手中的塑料小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碗里起伏,却没有一勺挖进自己嘴里的。

    陈念不喜欢吃冰凉粉,尤其不喜欢吃放了醋的冰凉粉。她喜欢甜就是甜,酸酸甜甜简直怪异。这碗冰凉粉在江洄的叮嘱下没有放醋,但很不幸,陈念是一个重口味的女孩。

    她爱吃又香又辣的烧烤、又臭又香的螺蛳粉,凉粉对她来说,除了冰之外,真的没有任何吸引力。

    可这是江洄的一片心意,陈念悲壮地想着,又给嘴中送进去一勺凉粉。

    说起来,江洄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醋?而且还那么自然,甚至都没有问过她。

    陈念把头低了下去,试图掩盖住自己窃笑的面容,殊不知这在坐起来比自己矮许多的江艺来说,更显怪异。

    刚才凉粉还没上,江洄就借口有事先离开一会,到现在还没回来。陈念幽幽地叹一口气,又看向江洄离去的方向。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

    他的手上,提着一袋烧烤。

    陈念一瞬间挺直背,目光炯炯地看向来人。

    她甚至忘了害羞。

    特别特别香,陈念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在咕噜咕噜叫了。尤其是,江洄将袋子一打开,露出撒着辣椒粉的牛丸、鱼豆腐、香肠、鱼丸、蟹排、五花肉时,陈念觉得自己还能再空出一个胃。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江洄在江艺身边、陈念正对面坐下,高大的身子缩在小板凳上还有点拘谨。

    “我特别喜欢吃这些。”陈念一脸笑意地拿出一串牛丸,放到嘴边,一口吞一个。

    江洄很高兴,也拿出一串牛丸吃起来。

    一旁的落难公主从被清空的凉粉碗中抬起头,吸着鼻子,黏糊糊地靠在江洄身上,眼巴巴地望着。

    “艺艺听话,你还小,不能吃这些。”江洄轻笑着将小脑袋推开,毫不留情。

    江艺果然乖乖地坐回去,虽然眼底的不甘几乎要化作刀子,一把把往江洄身上插去,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陈念很是惊讶地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这么好说话。

    江洄看在眼里,并未多说,而是在两人吃完烧烤,在河边散步消食时,看了一眼混入广场舞堆的江艺,憋着笑说:“艺艺从小就说一不二,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但是有一点,她很爱美。”

    陈念偏过头去,看江洄柔和的侧脸,又听他继续说:“所以我妈跟她说,凡是大人说小孩子不能吃的东西,她都不能吃,吃了就会生病,会变丑。”

    似是想起了什么,江洄也忍不住边笑边说:“后来有一次她偷吃辣条,外面买的五毛钱一包的那种,被我妈知道了。我妈什么也没说,当天晚上就趁她睡觉的时候,拿马克笔在她脸上涂了一块又大又丑的红斑。”

    说到这,陈念已经猜到点结局了,但她还是扬起眉毛,很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后来她被吓得哭了一天,马克笔糊了一脸,还在哭。”江洄的眼中盛满了笑意,温柔而宠溺,“反正从那以后,我们说不准吃的,她就再也没强求过。”

    陈念看着江洄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比八年前更靠近他一点,也更喜欢他一点。

    她有种冲动,想现在就跟江洄问个明白,但她没有机会——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自江洄的手机中传来,江洄低头一看,发现是工作群里发来的消息。

    他得回家准备文件。

    陈念压下心中的遗憾和不舍,笑眯眯地和兄妹俩告别。

    至少约定了明天见。

    江洄回头看了一眼陈念的背影,又被裤兜里传出的提示音吸引力注意力。

    在工作群的消息轰炸中,有一个红点格外突出。

    多年不曾联系的谢子言突然拍了拍他,发过来一张贱兮兮的表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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