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翌日清晨,承平殿内。

    清晨的白光有些刺眼,阿余斜躺在软榻上,不耐烦地用手晃了晃眼睛。

    忽而,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连忙从榻上起身,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边揉边想:约莫是昨夜睡得晚了些,今日才起得这么迟,不过我怎么睡得这么沉?

    稍微清醒后,阿余正打算朝屋外迈步去准备李忱起身所需之物时,余光一扫,只见床榻之上赫然坐着一人,便知李忱已经醒了,一边暗骂着自己误事,一边赶过去伺候着。

    “殿下怎么起得这么早?可是昨日半夜起身偶感了风寒,身子不适了?”

    李忱本端坐在床榻上思考如何去找孟成帝说道,恍惚间又听见阿余的问候,这才从思绪中惊醒。

    她愣了愣,自己一时之间竟忘了时辰,倒是又让阿余忧心了,于是满怀歉意地对阿余安抚: “我也是刚刚才醒,只是坐着想一些事罢,不打紧的,你无需担忧。”

    话必,又注意到阿余眼神有些朦胧,头发又披散着,便知她才醒不久,同她打趣道: “瞧你这副样子,哪里还像我承平殿的大总管呐?还不快去好生收拾一番。”

    又怕她拒绝,连忙抢在前面补充: “我这里唤岸芷和汀兰来伺候便行了,你啊,别老想着把所有事都放在自己肩上,寻常守夜伺候的事,哪需夜夜由你亲自来做?”

    “殿下如今怎越发得啰嗦了,不像那个闻名京中的‘娇蛮公主’,倒像,倒像……”

    阿余也不正面回答,她知道李忱关心她,可她何尝不是如此,这些事情虽然简单但毕竟是近身伺候的,容不得半点差错,她哪里放得下心让别人来做,便也只装作不知,只同李忱打趣,不过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来,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李忱见她呆鹅似的,倒是起了兴趣,继续追问: “倒像个什么?”

    “像个迂腐的老夫子!”然后又仔细瞧了瞧李忱,有些疑惑地问: “不过殿下昨夜梦醒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温柔了许多,不像是殿下平日行事?”

    李忱闻言一惊,她和阿余自幼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情分早就越过了寻常姐妹,平日相处也向来亲近,这样的打闹虽是常有的,但毕竟隔了二十年的时光,难免出现什么纰漏。

    阿余和同宫近身伺候的几个宫女也便就罢了,怕就怕孟成帝看出什么问题来,她以后还是得小心行事。

    于是嘴角一翘,轻瞥她一眼,装作生气的模样: “哼,你这逆奴,本宫平日虽跋扈了些,可待你们几人却是向来亲厚。怎么,本宫想要如何便要如何,你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

    阿余知她只一向使些娇纵性子,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责骂,又见她语气虽重了些,眼底却未曾含着怒意,这才笑着答复: “不敢不敢,殿下是咱们承平殿的天,自然想如何便如何了,奴婢这就去唤岸芷和汀兰来伺候。”

    见阿余转身步向屋外,李忱这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好你个阿余,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才行,这是谁养出来的糊涂性子。

    -

    看着一桌子的珍馐美馔,李忱不由有些头疼。她竟忘了重生一世后自己的饮食习惯和十五岁时可是大不相同,只得吩咐阿余: “本宫近来不喜这些,叫厨房做道肉羹上来即可,这些便撤下去,你和岸芷她们几个分食便是。”

    阿余并岸芷几人服侍她日久,见惯了她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的性子,倒也不甚在意,只高高兴兴地答谢: “奴婢谢殿下赏赐。”

    不一会,小厨房的人便把一碗热腾腾的鹑羹端了上来。

    李忱呼着热气,正打算送进口中时,便听外面宫人气喘吁吁地禀告: “殿下,殿下,陛下下了早朝正朝咱们承平殿来呢。”

    听到这话,李忱有些不满地放下了手中的汤匙,她本来打算亲自去找孟成帝,如今这人倒自己找来了,也罢,既来之则安之,随即又回忆起自己上一世的娇奢作态,朝那禀信的宫人冷哼一声: “来便来了,这不还没到殿门口吗,你急什么,待本宫用完早膳后再说。”

    “怎么,可是朕扰了我们释奴用膳的心情。”

    人还未到,便听得孟成帝那雄浑威严的声音来,周边宫人连忙下跪行礼齐声奏道: “奴婢恭请皇上圣安!”

    一听这个声音,李忱立马变了神情,娇笑着向孟成帝扑过去: “父皇说的哪里的话,儿臣这不是在用膳吗?”

    语毕,又转过头去,嘟嘟囔囔道: “谁叫父皇这几日都没来看儿臣,儿臣生气了还不行吗?”

    孟成帝见她嘟起小嘴,委委屈屈的,心中一软,再也生不起责骂之意,只宠爱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啊。”

    然后大手一挥,示意所有宫人退下,牵着李忱的手入殿内坐着。

    李忱皱了皱眉,这个阵仗孟成帝究竟所为何事?她可不记得上一世发生过此事。不过结合她如今的年纪,最有可能的便是来商议她的婚事了。

    进入内殿,孟成帝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着,又瞥了一眼旁边的位置,示意李忱坐下。

    待李忱坐下后,孟成帝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释奴可知道,父皇今日找你来是做什么的?”

    李忱暗骂一声“老狐狸”,她只是骄纵了些,又不是蠢,支开所有宫人所谈之事要么是机密要么便是她父女二人之间的‘私房话’,而如今她身上能让一个帝王如此重视之事便只有一件。

    只不过,对她目前而言如此不着好意的问话,按照上一世十五岁的李忱的性格来说,她当然会——

    “父皇支开这些宫人,想来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又偏偏在下朝后大张旗鼓地朝女儿这承平殿来,那便是想让‘某些人’知道咯,我猜这肯定和女儿的婚事有关。”

    李忱刻意在‘某些人’上加重了语气,一脸得意地朝她父皇分析, “女儿猜的对不对?”

    孟成帝在听到李忱语气加重时,便露出了笑容,等到李忱说完后,不禁拍手称快: “不愧是朕和幼真的女儿,果然聪慧过人!”

    李忱听到孟成帝的称赞后,眼神露出几分自得之色,又拿起桌前的茶杯微微抿了口: “父皇可别急着夸赞儿臣,您可还没跟儿臣说清楚、道明白呢。”

    “你几个兄长前几日倒是为了你的婚事来向朕请了几回。”

    一听到这话,李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朝孟成帝讽刺道: “几位哥哥还是先管好自己内宅的事吧,整日闹得家宅不宁的倒还有闲心来操心我的婚事。”

    一群蠢货,李忱暗骂道,心中不由发出一声冷笑,她是父皇如今最为宠爱的公主,母亲又早薨,只得她这一个女儿,身后还有母族崔氏扶持,这些皇子们自然将主意打在了她的婚事上。

    不过如今太子只是病弱在床,这些蠢货就打起了别的心思,却不知对孟成帝这个向着太子的父亲而言,怎么会轻易让他们几个讨了好去。

    孟成帝看她发怒,也不生气,只挑了挑眉,心平气和地同她闲叙: “朕记得释奴幼时便和宁国公府的谢七郎交往甚密。而与你年纪相仿的几位世家子弟中,也唯他一人尤为出众,近几年又凭着自己在漠北闯荡了一番,立下了不少功劳,倒算是配的上我儿。”

    孟成帝一边说一边观察李忱的神情,见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不禁发笑,随后又感到一阵愧疚和不忍来,如今情形,他是断不可能将李忱赐婚给谢琢的。

    “唉”,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他二人有缘,日后再成其良缘也是好的,只是这几年要委屈释奴了。

    “前些日论功行赏时,朕本打算封他为宁远将军,可又想着赐给我们释奴做驸马,便犹豫了些,释奴觉得,朕该如何做啊?”

    李忱刚要回答,孟成帝便沉声打断了她: “莫要急着回答父皇,好好想想再说。”

    李忱只好收住话语,细细琢磨。

    瞧孟成帝话中意思,怕是与她昨日所想无疑,他应当是暂时不准备承认她和谢琢的婚事了,这倒也好,免了她后顾之忧。

    上辈子这时她想不明白,只当孟成帝与她父女情深,不过是想多留她几年罢了,况且那时她又有由她母亲和宁国公夫人早年间定下的和谢琢的婚约,自然不忧心此事,只等自己十八岁时同谢琢成婚就好了。

    直到后来她渐握大权,走到权力中心时才逐渐想明白这其中的圈圈绕绕。

    她的婚事,对如今的孟成帝来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本朝共有七位皇子,除却小六小七尚未成年外,其余的皇子均封了王出阁任职。而其中只得大皇子李恪是先皇后所出,孟成帝又与皇后是少年夫妻,情深义重,自然格外看中太子些。

    前些年,为了扶持太子,也为了巩固她母亲的地位,孟成帝特地许了她母舅家的嫡长女,也就是她表姐崔瑾为太子妃。自此后,她李忱同崔氏一族便和太子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过如今太子病弱在床,膝下又只得一个郡主,虽然东宫中的何奉仪前几日经太医来报已有两月身孕,但究竟是个庶出,得不了崔氏帮佑,又连男女性别也不确定,这等情况下,她父皇自然要为将来认真考虑。

    而她的婚事,又与崔氏和太子牵枝挂节的,一旦在形势未明时轻易许给宁国公府这等文臣之首或是其他世家大族,对将来的影响都不可谓不大。

    所以他在等,等太子这病能不能好。如若能好,崔氏自然仍旧是太子的依仗,而她,亦可在宁国公“主动”致仕后凭自己的意愿同谢琢成婚,同时也为太子积累一支新兴的军事力量;如若不能好,他就得替他未来选择的继承人扫清障碍,包括,她这个女儿的婚事。

    可惜的是,结局早已注定,尽管上一世孟成帝为太子召来了天下所有名医,他仍然没能熬过统丰七年的冬天。这一世,想来也是如此。

    她兄弟这一帮庸才中只有她太子哥哥算得上是成材了的,说是天妒英才也不为过吧。李忱不由为他感叹几分,不过这感叹中包含着几分真情又得另说了,依她现在的处境,她可是巴不得太子早死的。

    毕竟,李恪可比李怀难对付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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